第3章 忆旧
先帝在时,太后是中宫皇后,膝下子嗣唯有太子。
太后是定远侯嫡女,与先帝虽是圣旨赐婚,帝后二人相互扶持,倒也相敬如宾。
先帝去后,太后急火攻心,躺了一天一夜方醒。
先帝子嗣众多,大皇子梁瑾是贤妃所生,虽是长子,昏庸懦弱;二皇子梁恒是淑妃之子,淑妃自小溺爱,养了二皇子嚣张跋扈的性子;三皇子梁悯乃当今圣上,中宫嫡子,自小被先帝寄予厚望,先帝亲选谢太傅教导,文韬武略,堪任储君之位;六皇子七公主都是惠贵妃所生,六皇子梁景生性淡泊,是徐岩得意门生之一,初此之外,还有两个未满十岁的幼弟幼妹,暂不细说。
永元元年冬,新帝登基,尊生母林氏为仁懿皇太后,入住寿安宫;太子妃顾氏为皇后,居坤宁宫;大皇子二皇子封平王、安王,赐京中府邸封地;六皇子封宁王,赐京中府邸,封地未定;余下皇子公主年纪尚小,将养宫中。
除贤太妃自请为先帝守皇陵,其余太妃皆得到安置。
新帝梁悯年二十,是谢昭华的亲表兄。
梁悯还是太子时,娶顾丞相嫡女顾婉为太子妃,顾婉贤良淑德,堪称典范。
不知是真贤淑还是为做样子,顾婉孕期为太子备了份贵女名册,美名其曰替太子纳侧妃。
太子府的下人现在依然记得,一向温润的太子知道后,面带愠色的冲进太子妃屋里,不知太子妃用了什么法子劝说,一个时辰后,太子满面春风的走了出来。
最后,太子纳了镇北大将军和兵部尚书之女沈岚、董玉芸为侧妃。
太子一纳侧妃,京都无人不赞顾婉高明:娶了镇北大将军和兵部尚书的女儿,等于握了大齐一半的兵权。
天启四十七年春,顾婉诞下嫡子梁珏,一时地位稳固。
梁悯登基后,顾婉顺理成章的正位中宫。
沈岚和董玉芸则各自封妃,看似平起平坐,实则是兵权的相互制衡。
琪树琼林春色静,瑶台银阙夜光寒;炉香缥缈高玄殿,宫烛荧煌太乙坛。
永元元年冬,腊月初二。
昨儿又下了场雪。
朱墙映雪,瑶花凝簪;亭台楼阁,城垣青瓦,无一不沾了飞雪。
谢昭华和母亲林如芝穿过长长的游廊,往太后的寿安宫走去。
途径御花园,谢昭华瞧见傲雪而绽的红梅,一时思绪万千。
谢昭华最喜欢赏雪,尤其是和梁悯一道。
她还记得,她穿着那身织锦如意海棠纹的朱红斗篷,小手紧紧牵住梁悯,二人瞒着粉雕玉琢的小平昌,偷偷溜去御花园折红梅。
七公主平昌是惠贵太妃的女儿,惠贵太妃寻了太后做庇护,是太后一派,平昌是七公主的封号。
那回,平昌可怜巴巴的向太后姨母告状,梁悯被罚罚抄十遍的《伐秦论》,而她却被罚了替梁悯研磨。
红袖添香,太后的心思昭然若揭。
那年梁悯十五,谢昭华十岁,是她入宫伴读的第二年。
梁悯生得疏朗俊逸,待人谦和有礼,如春风和煦,龙章凤姿,才德兼备。
先帝在时常赞:
“吾儿乃天生的帝王!”
谢昭华最喜欢梁悯那双眼睛,好似藏了天上的星星一般,淌出水一般的温柔多情。
谢昭华虽不过十岁,模样已慢慢长开,明眸皓齿,柳眉细腰,如秋水惊鸿,不难看出日后会出落成大美人。
谢昭华自小温柔乖巧善解人意,见了谁都甜甜一笑,模样十分讨喜。
不知是太后授意还是太子也动了情,梁悯对入宫伴读的谢昭华关怀备至,体贴入微。
谢持昀和谢持景是太子的伴读,而谢昭华只是平昌公主的伴读。
梁悯不和谢持昀他们混作一处,反而天天来寻谢昭华。
梁悯每日给谢昭华带精巧的糕点,搜罗各种琳琅满目珠钗杂玩;他会握着谢昭华的小手临摹自己的字画,天色晴好的时候会抛下平昌,带谢昭华出宫,教她骑马放风筝。
……
谢昭华父亲谢杭是太子太傅,母亲是定远候嫡次女,太后的嫡亲妹妹。
凭谢昭华的家世,太子妃的位置,她坐得。
太后姨母也属意谢昭华。
谢昭华嫁到东宫,定远候林家的地位只会蒸蒸日上。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宫人都说她是未来的太子妃,就连梁悯也曾当面问她:
“等昭华过了十四,孤去谢府提亲好不好?”
谢昭华当时羞得不行,捂着脸不愿回答,梁悯则不依不饶拦在她身前:
“昭华若不答应,孤就不让你走。”
谢昭华记得,她当时轻声回了一句:
“那,昭华等太子哥哥来娶我。”
她在梁悯得逞的笑声中羞红了脸,提着花裙跑去找平昌了。
太后钟意谢昭华,梁悯自己也欢喜,以为他的太子妃只会是谢昭华,故梁悯不避男女之嫌,没少牵表妹的手。
梁悯说要娶她的那一年,梁悯十七,她十二。
也正是那一年,梁悯娶了大方贤德的顾相嫡女顾婉做太子妃。
怀春梦碎,心灰意冷。
她负气去了灵昭寺,不慎染了风寒,在灵昭寺躺了三天三夜。
许是心有愧疚,自那以后,梁悯除了宫宴,甚少在她面前出现。
女儿家闺誉事大,梁悯成亲后,太后下令不许宫里提太子和谢昭华的旧事,是以无人敢嚼她的舌根。
…………
“华儿,想什么这么出神?”
谢昭华的思绪被母亲拉回来,回了神:
“母亲,我只是想,昨儿雪下得大,雪后难行,太后怎会今日召母亲入宫?”
林如芝捂着手里的犀纹暖炉,笑道:
“无关其他,太后约摸是想见华儿了,你太后姨母一直想要个女儿,生了陛下后亏了身子,难再生养,这才把你当亲女儿看待。太后在宫中大约也无趣,这不就想起我们华儿了。”
谢昭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母女俩很快走到寿安宫。
梁悯登基后太后从坤宁宫搬到了寿安宫。
不愧是历代太后所居之地,从房梁到地砖,无一不精雕细刻,更不用说宫里的流苏帐帷,珠帘碧翠,当真应了那句“琼楼玉宇,富丽堂皇”。
母女见安后,太后笑眯眯的招手唤谢昭华过去。
寿安宫的地龙最最暖和,谢昭华只觉进了个金碧辉煌的火炉里,全身热烘烘的。
太后林如清穿了身绛紫色暗花云纹锦服,金凤镂花长簪垂下,雍容华贵至极。
太后倚在雕花细木贵妃榻上,握着谢昭华的手,笑着说:
“昭华啊,你替先帝抄了那么多《往生经》,有心了,难为你在病中还想着替陛下抄经。”
“太后,这都是华丫头的分内事,您平时疼她多,替您抄上几卷经书不碍事。”
开口说话的是太后胞妹,谢昭华的母亲林如芝。
林如芝眉眼和太后有七分相似,只是太后在深宫中待久了,通身带了谢夫人没有的精明狠厉。
想来也是,谢杭和林如芝自小便有交情,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二人成婚后恩爱不疑,育有两子一女,谢杭后院只林如芝一人。
无忧的日子过久了,林如芝身上难免显出些温情脉脉来。
“母亲说得对,这是昭华的分内事,昭华只恨风寒缠身,不能再抄上十卷,以表哀思。”
谢昭华抬头,温柔乖顺的看向太后:
“倒是太后娘娘千万要保重凤体,听闻娘娘上回突然晕厥,母亲在府上当心坏了,急得吃不下饭,昭华看着也揪心不已,姨母万望顾好这个儿的身体。”
情绪拿捏的恰到好处,太后听了欣慰不已:
“不愧是哀家看大的孩子,处处向着哀家。对了,哀家突然想起来,再过两月昭华就要及笄,妹妹可替昭华看了人家?”
谢昭华生辰在二月,的确快及笄了,大齐女子及笄后第一要紧事便是定亲。
林如芝摇了摇头,叹道:
“长姐不提还好,一提这个我就着急,这段时日没少给昭华物色好郎君,挑来挑去,没一个满意的。”
谢家长子谢持昀芝兰玉树,博学儒雅,弱冠之年已是工部侍郎,是京都里顶尖儿的公子。
次子谢持景喜舞刀弄枪,志在驰骋疆场,投身军中,披荆斩棘,已是崭露头角的小将军。
谢家的公子一文一武,仕途不可限量,况,太后一直属意谢昭华做太子妃,有梁悯九五之尊珠玉在前,京都寻常的公子难入林如芝的眼。
太后叹了口气,露出些许恨意。
若非先帝忌惮林家势大,如今住在坤宁宫里的人该是谢昭华。
先帝以皇位相逼,梁悯不得已选了顾家。
梁悯怕谢昭华左右为难,一直不让太后告诉谢家真相。
“若是昭华愿意入宫来陪哀家,宫里除了皇后,没人能越过昭华,皇后贤德,昭华有哀家护着,凭阿悯待你的情意,册封贵妃不是难事。”
“太后发髻上的金钗真好看,可是新得的?”
谢昭华果然避而不谈。
太后无奈,摸了一把谢昭华的脸:
“两年前阿悯娶了顾相嫡女做太子妃,委屈你了。好在皇后是个贤德的,手脚干净,心地良善,不然哀家也不会让顾婉做阿悯的皇后。”
谢昭华心里有梁悯,太后和林如芝一直都知道。
林如芝在谢府曾三番两次试问女儿愿不愿意入宫,可谢昭华却铁了心不愿意。
谢昭华对林如芝说,她只愿做嫡妻。
太后和林如芝原以为梁悯登基后会一道圣旨迎谢昭华入宫,可梁悯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思,每每提起,总是刻意避开。
两个孩子有情却不能成眷属,太后和林如芝瞧在眼里,只能干着急。
林如芝接上方才的话题:
“长姐人脉比我广,眼界比我高,能入长姐眼里的贵公子定是不差,昭华还有两个月及笄,这两个月不如由长姐替我好好挑挑?”
太后正要伸手敲妹妹的头,便有宫人上前通报:
“启禀太后娘娘,宣王世子求见。”
谢昭华乖顺的扶太后起身,太后凤眸轻转,喃喃道:
“宣王世子?哀家有两年不曾见宣世子了,听闻他在刑部青云直上,去年破了几桩疑案,先帝龙颜大悦,看在安阳长公主的面子上,封了侍郎,哀家瞧着,世子来日必有作为啊。”
宫人将小巧的雕花镂空凤纹铜炉递至太后手里,太后捂了捂手,恍然大悟,笑道:
“如芝,你要的贵公子,这不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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