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七夕
永元二年夏,七月初七。
今儿是谢昭华出嫁的日子,谢家头一回动了关系,替谢持景请了五天休沐,好让他能见谢昭华回门。
寅时不到,谢昭华便被丫鬟唤醒,身穿红衣的喜婆个个面带喜色,乐呵呵地替谢昭华换上嫁衣,开面上妆。
方宁昨夜宿在了谢府,一大早便跟着林如芝和秦梵来谢昭华屋里,看谢昭华上妆。
林如芝看着铜镜前霞帔加身的女儿,心下一酸,红了眼眶。
昨日跟在身后学看账的姑娘,今儿怎么就嫁人了呢?
喜婆见谢夫人如此,心下了然:
“待老奴给世子妃上了妆,夫人再来说体己话也不迟。”
林如芝听完觉得有理,女儿大喜之日,她可不能掉眼泪,遂托了秦梵照看,自己寻了由头迎宾去了。
林如芝心酸,谢昭华又何尝不是?
她死死咬住嘴唇,垂着眼眸,不让眼泪流出来。
“凤冠霞帔,昭昭今日真是美极了!”
方宁挽着秦梵,两人在一旁看着谢昭华。
“过了今日,昭华便是世子妃了,日后记得常回府,多看看你嫂嫂。”
谢昭华不敢开口,她怕一开口,会止不住泪,哭花了新妆。
“嫂嫂……”
“好了,你正上着妆,我们不多说了,省的平白勾你的眼泪。”
秦梵刚嫁人不久,深深体会到,这个时候身边人说的越多,新娘子越止不住哭,于是示意方宁闭上嘴。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喜婆给谢昭华上好了妆,桂嬷嬷赏了每个喜婆一个钱袋子。
喜婆拿到钱袋子后掂了掂,知分量不小,笑的十分欢庆,道了一堆吉利话,随后去屋外替谢昭华守着。
桂嬷嬷派人去请了林如芝,韩双柔也跟着一块来,桂嬷嬷带屋里伺候的丫鬟退了下去,剩林如芝她们跟谢昭华说体己话。
“华儿啊,过了今日便是世子妃……宣王府……千万要照顾好自个儿……有什么理不好的,千万派人同母亲说,谢府自会护着你。”
林如芝拿着帕子拭泪,哽咽道。
“如芝,今儿华儿大喜,合该高兴才对。长公主一向喜欢昭华,有长公主照拂,昭华在王府的日子,定是锦上添花。”
韩双柔扶林如芝走到谢昭华身后:
“你看咱们的昭华,真是美的不可方物,要我说啊,放眼整个京都,都难找颜色盛过昭华的。”
林如芝被韩双柔这么一说,好受了些:
“韩姊姊这话不假,华儿的相貌礼仪向来拿得出手。”
谢昭华见林如芝开怀,心里也好受许多:
“母亲,莫要抬举女儿,若说相貌,谁人盛得过宫里的娘娘?”
“昭昭,你这就谦虚了,若说宫里的娘娘,我觉得唯有皇后娘娘能和你媲美!”
“方宁!”
韩双柔见她口无遮拦,头又疼了。
“昭华啊,有些话,你韩姨母要嘱咐你,咱们女人啊……”
秦梵一把捂住了方宁的耳朵。
“咱们做女人的,若是没有子嗣傍身,无依无靠,再得宠也不是长久之计,你嫁过去第一要紧的事,便是怀个孩子。”
韩双柔贴近谢昭华的耳朵,悄声道:
“行房时,腿抬得高些,这样更容易受孕。”
谢昭华脸红成了熟虾。
林如芝正要开口,喜婆笑呵呵的走进来,福身行礼:
“谢夫人,吉时已到,快给世子妃盖上盖头。”
林如芝小心翼翼的替谢昭华盖上红盖头,心中五味杂陈,等着宣祈来迎人。
长公主请了女婿平阳候世子韩启,卫国公世子卫迢和顾相之子顾怀明,宣祈则请了宁王梁景,以及六部一些好友,一同去谢家迎亲。
耀目的大红喜服衬得宣祈意气风发,若是新郎官能爱笑一些,一定比谢持昀更招姑娘喜欢。
唇红齿白,五官立挺,公子举世无双。
只是眉眼疏冷,看着像是来抢亲一般。
“小舅子,催妆诗你可写好了?”
韩启驾马到宣祈身侧,看着街道两旁看热闹的百姓,寻了个由头和他搭话。
“世子当年探花出身,文韬武略,区区几首催妆诗,自是不在话下。”
卫迢很是捧场。
梁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宣祈,开口嘲讽:
“我倒要看看,宣致之作出的催妆诗,是否同他本人一样无趣。”
迎亲队伍奏着唢呐喜乐,浩浩荡荡的来到谢府门口。
众人下马,谢持昀和谢持景果然带了一堆世家子弟们在谢府门口拦亲,这回的看客比上回秦府的还多。
无他,大家都想看看,在刑部舔血为生的宣大人,迎亲时究竟是个什么样。
谢持昀看着容貌周正的宣祈,颇为满意,倒是谢持景,一脸嫌弃。
“世子探花郎出身,不知今日备的催妆诗如何?”
谢持昀开口,看客随之起了哄。
“宣大人来一首,来一首。”
宣祈拱手,对谢持昀作了一揖,念道:
“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新郎官儿作得好!再来首!”
“新郎官儿再来首!”
梁景立在一旁挑眉侃笑。
他喜欢看宣致之被人为难的模样。
宣祈无声叹气,复揖了一礼:
“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满面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
姐夫韩启帮腔:
“谢御史,你看这催妆诗也做了,是不是该放人了?”
谢持昀知宣祈的性子,不多加为难,一如平日温润:
“世子好文采,吉时将近,世子请吧。”
若不是林如芝叮嘱谢持景,今日不许为难宣祈,他定要同宣祈比划几下的。
锣鼓喧天,宾朋满座,贺喜声不绝于耳。
宣祈在正堂跪拜过谢杭和林如芝,牵着大红喜绸那端的谢昭华,上了花轿。
宣家封了王爵,谢昭华便是宗妇,王府的婚仪,由礼部和宫中女官一手操办,礼仪繁琐且庄重。
虽是初秋,天气还是燥热,一层又一层的喜服闷得谢昭华难受,一套流程下来,谢昭华身上出了薄汗。
礼成后,女官领着谢昭华步入新房,宣祈则被拉去毫不留情的灌酒。
宣祈成婚,长公主笑逐颜开,春风满风,热情无比的接待各家夫人。
张灯结彩,花团锦簇,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暮色沉沉,宾客散尽。
夏知估摸着时辰,向桂嬷嬷请示:
“嬷嬷,天色不早了,我去看看外头是个什么情形。”
夏知素来稳妥,桂嬷嬷没多想,点头应允:
“也好,你去看看世子喝得如何了。”
夏知出了门,揪了个小厮问了问路,趁人来人往,悄悄混进了厨房。
陛下派人给了她一包药粉,要她想法子,务必让宣祈服下。
夏知思来想去,佯装成长公主派来的丫鬟,向厨房要了碗,给宣祈的醒酒汤。
拿到醒酒汤后,夏知把药粉掺了进去,仍以长公主的名义,寻了王府的小厮,把醒酒汤端给了宣祈。
事成后,夏知原路溜回了新房。
王府今日人来人往,她又是新面孔,没人会知道,那碗醒酒汤是她递出的。
小厮将醒酒汤送到时,宣祈被灌得不省人事,倒在姐夫韩启身上。
宁王酒力比宣祈差,早在厢房睡下了。
长公主和熙宁郡主没去想醒酒汤为什么那么快制好了,母女合力,把汤喂进宣祈嘴里。
“阿祈的酒量一向不错,竟也被灌成这样,看来今日,客人们兴致极高啊。”
韩启扶着面红耳赤的小舅子,无奈摇头。
长公主拍了拍宣祈的脸,笑道:
“可别说阿祈,我记得你娶阿熙的时候,不也被灌得头重脚轻的?快把阿祈唤起来,不让他睡,若是一觉睡到天亮,那还得了?昭华可是会等着急的。”
长公主喋喋不休的念叨终于吵醒宣祈,宣祈迷迷糊糊睁开眼,扶着额头:
“姐夫,你看到了,宣王府,只有阿姐和谢三姑娘是亲的,我只是个外人。长公主一心偏帮谢三姑娘,王府,哪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宣熙和韩启被宣祈的醉话逗得不行,韩启拍了拍他的肩:
“阿祈日后努力些,长公主含饴弄孙之时,便是阿祈地位稳固之日。”
宣祈无言,重重捶了姐夫一拳。
长公主白了宣祈一眼:
“时辰不早了,你既已酒醒,还不快去新房呆着?”
宣祈咬了咬后槽牙:
“遵命,长公主殿下。”
宿在新房又如何?
他不喜欢谢三姑娘,有的是法子不圆房。
……
宣祈推门而入,嗅到屋里不知名的熏香时,身上如火一般烧了起来。
唇干舌燥,气血齐齐涌在下腹处
他以为是醉酒的缘故。
女官和奴婢见他来了,喜气洋洋的拥簇在他身前:
“给世子请安。”
为首的女官端着玉如意,走到他面前:
“世子世子妃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实乃天人之作。请世子揭盖头。”
“赏。”
“多谢世子。”
浓郁的香气弥散满屋,宣祈越闻身子越燥,渐渐涣散起来。
他走近端坐喜帐上的谢昭华,拿起玉如意一挑,大红盖头落了地。
兽纹铜台上烛火摇曳,宣祈借烛火一看,确实是个大美人。
姿容绰约,顾盼生姿,秋水惊鸿。
不愧是京都第二美人。
宣祈喉结微动。
谢昭华垂眸,抿嘴浅笑,没有抬头看他。
若不是宫里的女官在屋里,她甚至,不愿佯装欢喜。
女官端了合衾酒上前,躬身行礼:
“合卺酒,红酥手,执子与共誓言久。请世子世子妃共饮合衾酒。”
又两名女官上前,端起鎏金酒杯,分别递给二人。
宣祈坐在谢昭华身旁,接过女官递的酒,和谢昭华碰了碰杯,随后一饮而尽。
不远处的夏知见二人都饮了合衾酒,松了一口气。
陛下有交代,以防万一,屋里一应酒水,通通加上那药粉。
女官去用膳时,夏知趁机动了手。
“赏。”
“多谢世子,多谢世子妃。恭祝世子世子妃长长久久,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女官得了赏后,齐齐退了下去。
桂嬷嬷暼了眼春落夏知,三人会意,一齐退了下去。
红绸高悬,鸳鸯锦帐。
无一不是耀目的红。
饮下合衾酒后,宣祈身子烧得厉害,坐在谢昭华身边,跟是喘不过气,索性起身踱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歇在软榻上,你先安置。”
谢昭华闻言松了一口气,福身道:
“是。那妾身先卸妆。”
宣祈点头默认。
谢昭华走到妆奁前坐下,对着铜镜,慢条斯理的卸下钗环凤冠。
谢昭华越卸越奇怪,不过饮了杯合衾酒,她怎么就晕乎起来了?
她酒量是不好,可也没那么差呀。
头上钗环卸干净后,谢昭华透过铜镜,发觉脸早已红得不成样子。
不知名的燥热难耐,涌遍全身。
谢昭华未经人事,以为合衾酒太烈,自己醉了,扶额撑在妆案上。
宣祈连饮了两杯茶水,不想燥热没褪去,呼吸反而粗重起来,下腹是前所未有的血气方刚。
额上冒了细汗,他闭眼,紧紧攥着青花瓷杯。
他想走,又不想走。
进退两难间,他忆起,初见谢昭华那夜,他做的梦。
那样旖旎,那样娇软。
药效上头,绷紧的弦,戛然而断。
他起身,往妆案那处走去,一把抱起撑在铜镜前的谢昭华,直往喜帐走去。
饮散玉炉烟袅,缓髻轻拢,罗带渐逍遥。
喜帐低语偏浓,香汗暗沾红褥,几叠叠鸳衾红浪。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具体如何,谢昭华记不太清。
只记得,情到浓时,她伸手挠了宣祈的手臂,似乎还挠得不轻。
谢昭华累极了,唤水沐浴后,沉沉睡去。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今儿是七夕。
七夕佳节,情投意合的公子姑娘,挽着彼此的手,一同赏花灯,逛庙会。
江慎安只身一人,面色清冷,在胡同暗处,盯着张灯结彩的宣王府,负手站了许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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