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卫府
八月初十。
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
七夕过后,夏末的燥热渐散了去,天气开始转了凉。
谢昭华晨起时咳了几声,紧了紧身上的锦被,京都入秋了。
算算日子,她来王府,已经一个月了。
初来王府的这一月,谢昭华忙得很。
白日跟在长公主身边,着手管起王府的大小庶务,王府的奴才,她挨个认熟了脸。
夜里好不容易回了屋,隔三差五的被宣祈吃干抹净。
有一回她累极了,汗津津的趴在宣祈身上,沉着眼皮睡了过去,最后还是宣祈抱她去沐的浴。
起初她不知道是宣祈,第二日,春落和夏知在她面前死死垂着头,压根儿不敢看她,她再三逼问,春落才红着脸,说了实话:
“昨儿夜里,世子妃睡了过去,世子抱世子妃去盥室沐的浴。”
谢昭华听罢面如火烧,心灰意冷看着案上的账本。
她当即告诉自己,得快些搜寻证据,快些回谢府,不然,脸面会丢光,而她,会死在宣祈身下。
这日,春落夏知伺候她用过早膳后,桂嬷嬷屏退了丫鬟,拿了份名册递与谢昭华。
“世子妃,院里丫鬟婆子的身份名目都在这儿,老奴这一月细细查了一番,长公主挑的人大都干净的,只有一名唤作翠竹的丫鬟,老奴起初死活查不出底细,怪得很,托了大公子的人细查,最后查出,她竟是卫国公府里头的人。”
桂嬷嬷是宫中老人儿,她觉得翠竹不太对劲,那必是有猫腻。
“卫国公府的丫鬟为何会被卖到宣王府?”
谢昭华把玩着景泰蓝镶玉手镯,把卫国公府在心头捋了一遍。
卫家共有三房,老卫国公去后,大房嫡子卫泽袭爵,卫老太太尚在,卫家三房尚未分家,那日同宣祈迎亲的便是卫泽嫡长子卫迢。
卫家二房卫汀也是嫡出,虽未袭爵,却是四品通政使司副使。
卫家三房卫清虽是庶出,无官职在身,好在国公府家大业大,三房日子倒也无忧。
“老奴打探到,翠竹原先是卫家二房小姐卫妤手底下的。卫家二夫人孟从嬅出身金陵氏族,嫁来京都后不知怎的同长公主攀了关系,想必是卫家借了长公主的手,趁机把翠竹送到府上的。”
提起孟从嬅,桂嬷嬷眼里满是厌恶,谢昭华见了,颇为疑惑。
“嬷嬷何出此言?”
“世子妃有所不知,老奴在宫中时,曾见过卫家二夫人几面,卫二夫人虽是氏族出身,可却是个庶女。原本是卫二老爷的妾室,不知使了甚么手段,原卫二夫人病去后,她一庶女竟被扶正,做上了正经夫人。”
桂嬷嬷说到这儿,顿了顿,有所顾忌的看了眼谢昭华,继续往下说:
“世子妃有所不知,卫二夫人的女儿卫妤随了母亲,拜高踩低,处处逢迎攀附,约莫一年前,长公主被卫二夫人哄得晕头转向,世子不愿娶卫妤,长公主就进宫,欲向太后求赐婚圣旨。”
“卫妤何许门第?母亲是从妾室扶正的庶女,不光不彩的,太后顾忌皇家颜面,不留情面的拒了长公主。”
“这事,我竟从未听说过。”
“长公主经太后娘娘一番提点,幡然醒悟,世子身份贵重,怎能因自己一时眼拙而娶继室之女做世子妃?长公主面上过不去,命卫家的人住了嘴,世子妃这才难以知晓。”
谢昭华越听越怪:
“桂嬷嬷,既如此,长公主如何会把卫府的丫鬟置于我院中?”
桂嬷嬷面露难色:
“这些啊,都是老奴上回进宫,太后同老奴说的。老奴出宫时,世子与世子妃已有婚约,太后特意叮嘱,长公主虽精明,可有些事,怕是自个儿深陷其中,难参透其中原委。”
见谢昭华面色不太好,桂嬷嬷斟酌再三,还是说了出来:
“长公主良善,对世子妃极好,这次怕是,被别人当了枪使。世子妃切莫因此而同长公主生了嫌隙,白白遂了那些人的意。”
“长公主待我好,我都知晓。来王府之前,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尽心侍奉长公主。院里的丫鬟大都是新采买的,我猜翠竹是卫家趁机安插进来的,长公主知情与否,日后自有分说。”
“老奴特意问了府上掌管丫鬟的嬷嬷曹氏,曹嬷嬷是个人精儿,拉着老奴吃了茶点,老奴问她此次的丫鬟采买,长公主是否过了眼,曹嬷嬷含糊其辞,把世子妃夸了一通,老奴问的是一句也没答。”
谢昭华皱眉,这背后,怕是不简单。
曹嬷嬷是长公主得力嬷嬷之一,若无长公主授意,曹嬷嬷怎么敢搪塞桂嬷嬷?
除非,曹嬷嬷也被卫家收买了。
敢收买长公主的心腹嬷嬷,卫家胆子不小。
“桂嬷嬷,翠竹在院中都干些什么活?”
“回世子妃,翠竹平日里只干些洒扫的杂活,瘦瘦弱弱的,看上去本分的很。”
“我明了,桂嬷嬷,此事先勿声张,你挑个底子干净信得过的丫鬟盯着她,若有不寻常之处,立即来禀了我。”
谢昭华完全可以寻了由头把翠竹赶出去,但她没有这么做。
她想看看,一个翠竹,能牵出多少秘密来。
若长公主知情,此举是在防备谢昭华,还是和她一样,有所图谋。
若长公主不知情,谢昭华倒要看看,卫家多少能耐,竟敢把算盘打到她身上。
桂嬷嬷走后,谢昭华拿出账本,仔细算起了账。
密密麻麻的数字,她虽理的清楚,却不感兴趣。
同琴棋书画比起来,算账确实让她头疼。
不喜归不喜,总归是白花花的银子,手里一旦离了银子便成不了事,再无感,也要硬着头皮算下去。
谢昭华坐在攒金丝软榻上,仔仔细细对着账,夏知拎着食盒走了进来。
谢昭华放下账本:
“世子派人送来的?”
夏知打开食盒,将里头的牛乳糕玫瑰酥一一拿出,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回世子妃,世子特意吩咐杨侍卫去买的,芳香斋的牛乳糕和玫瑰酥,是世子妃最爱吃的两种。”
这一个月来,宣祈隔三差五的派人给她送东西,除了珠钗首饰便是吃食糕点,谢昭华见怪不怪,拿起甜软可口的牛乳糕,轻轻咬了一小口。
“世子妃可收到宫里的请帖了?”
“宫里的请帖?”
夏知立即解释道:
“方才经过主院时,瞧见宫里的公公来送请帖,说是沈妃娘娘孕中烦躁无趣,皇后娘娘体恤,邀了各家夫人进宫赴宴,替沈妃娘娘解闷儿。”
牛乳糕的甜醇滋味在嘴里散开,谢昭华却觉得一片苦涩:
“沈妃娘娘,当真是好福气。你可听清了,宫宴定在何时?”
夏知思索一番:
“听那位公公说,在后日。”
“我知晓了。沈妃娘娘的身孕,几个月了?”
夏知挠了挠头,故作思索:
“六月诊出有孕,已一月有余,如今是八月,算起来有三个月了。”
谢昭华点头:
“我知晓了。”
谢昭华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嫉妒。
她以为,梁悯为了皇后,会虚设六宫,只宠她一人。
原来梁悯,不止属于顾婉一人,还属于后宫的三千佳丽。
原来梁悯,也会宠幸别的女人,让她们生下皇子。
如果,她是梁悯的皇后,梁悯会为了她守身如玉,还是会为了平衡朝局,挨个儿宠幸?
若她不那么高傲,把姿态放低些,愿意入宫做他的后妃,如今怀有龙嗣的人,合该是她。
儿时戏言如藤蔓般在她心中疯狂生长,连根拔起时,却实实在在的剥了她一层皮。
每每忆起,难免酸涩。
丰神俊朗的君王梁悯,是她儿时惊鸿一瞥的念念不忘,是她少时不可言说的情窦初开,也是她心灰意冷一夜间筑起的心墙。
谢昭华原本该是天上灼日,炽热而滚烫。
可她曾心心念念温润如玉的少年郎,伸手遮了火光,贬她为清冷不可及的月亮。
日月迢迢,皆不可及,日光灼灼尚存温情,哪似月洒清辉,携盘独出,皆是清冷荒凉。
谢昭华味同嚼蜡的吃了块宣祈送来的牛乳糕,随后合上账本,起身至书案前,铺纸研磨,提笔作画。
砌下落梅如雪乱,她与郎子,拂了一身还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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