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家法
宣祈从明晖苑走后,安阳长公主和宣王回王府,精挑细选,挑了整整三马车的礼,上谢家赔罪。
思忖再三,长公主觉着,无论如何,都要上谢家接谢昭华回去。
想当初,娶谢昭华之前,宣祈也是这副不情不愿的嘴脸。
结果呢,娶回去之后宝儿一样捧在手心疼着爱着,生怕哪里委屈了人家。
小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把谢昭华接回王府,两个孩子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把话说开,自然就和好了。
宣祈当时递给谢昭华的休书,被谢昭华收进了袖子里。
王府的下人不知有休书这回事,只告诉宣王,世子扬言要休了世子妃。
是以,宣王和长公主都以为,宣祈只是一时气在头上,口不择言才说出要休了谢昭华的话,不知宣祈已经写好了休书。
宣祈若是真的休了谢昭华,那就是得罪了谢家和太后,日后在京都,哪个世家敢跟太后做对,肯把女儿嫁到王府来?
是以,宣王和长公主一致认同,夫妻俩先抛下老脸,上谢府赔罪,把儿媳接回来再说。
二人到谢府时,谢府的下人不敢拦当朝王爷和长公主,惴惴不安的将人迎进谢府正厅。
谢府掌事莲嬷嬷亲自给二人上了茶,一脸愧疚:
“哎呦,实在是不巧,夫人这几日头风病犯了,头疼得厉害,压根儿下不来床,实在没法儿来接客,还请王爷和长公主多担待。”
莲嬷嬷的弦外之音,长公主自然能听出来。
林如芝为着宣祈干的混账事儿,正头疼,压根不愿见他们。
长公主心虚得厉害,端着苦笑,对莲嬷嬷好言好语道:
“亲家母既然头风疼,那……本宫也不多叨扰。嬷嬷告知亲家母一声,让她好生歇息。”
莲嬷嬷福身见礼:
“长公主的话,奴婢记住了。算着时辰,老爷和大公子应下值了,夫人病痛缠身,不便起身待客,奴婢这就去请老爷和大公子。”
莲嬷嬷这话正是长公主想说的,长公主喜出望外:
“有劳嬷嬷,嬷嬷快去吧。”
莲嬷嬷退下后,宣王和长公主在厅里坐了整整一刻钟,伺候茶水的奴婢添了两遍热水。
宣王沉着脸,靠在雕花紫檀太师椅上,冷声说道:
“等宣祈那孽障回府,本王非打断他一条腿不可。”
长公主垂丧着脸,点头附和:
“王爷,回府后,我跟你一起打。”
心灰意冷之际,廊外传来一阵动静,长公主以为谢太傅来了,立即打起精神,端出笑容,往门口望去。
来人却是谢持昀。
长公主虽有些失望,到底是见上了谢家有分量的人物,也就没太在意。
谢持昀进门后拱手行了一礼:
“下官见过王爷,见过长公主。”
语气疏离严肃,一本正经。
谢持昀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如今板着一张脸,叫人看了心生敬畏。
长公主急忙起身,走到谢持昀身前,虚虚扶了一把:
“谢御史快起身。”
谢持昀往后退了一步,漠然开口:
“家父忙于朝务,抽不出身,只能由下官前来招待,还请王爷和长公主见谅。对了,下官不知,王爷莅临谢府,可是有要事相商?”
宣王和长公主来干什么,谢持昀心底儿明镜儿似的,可他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犬子昨日被鬼迷了心窍,一时糊涂,不知天高地厚,竟扬言要休了昭华,折了谢家的面子。本王今日前来,是代犬子向谢府赔罪。”
“婚姻大事,岂由犬子一时气话说了算?依本王看,都不算数,昭华还是我们宣王府名正言顺的世子妃。”
宣王挺直身子,端坐在太师椅上,身为王爷,此番他姿态已经放得很低了。
“哦?王爷以为,世子只是‘扬言’要休了下官小妹?”
谢持昀从袖中掏出宣祈亲手写的休书,示意小厮递与宣王。
“休书”二字赫然印在纸上,宣王接过休书,面色大变,气的直拍桌案:
“气煞我也!本王以为,宣祈只是一时糊涂说了气话,未曾想,他竟真敢写下休书!谢御史,待本王回府,亲自捆了那逆子前来赔罪。”
“烦请谢御史告诉昭华一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本王和长公主在一日,那逆子写的休书就做不得数。”
谢持昀拱手,拦在宣王身前:
“恕下官直言,世子若是一心想和离,王爷和长公主就算是说干了口舌,半分用处也没有。解铃还须系铃人,关键还得看世子。”
“家父让下官告知王爷,世子若是无意于小妹,王爷不必大费周章的再来谢府。和小妹朝夕相伴过日子的,是世子,而不是王爷和长公主。”
“家父说了,三日之内,若世子不愿真心诚意来谢府接人,宣谢两家的姻亲干系,就此作罢。从今往后,两家各自婚嫁,互不干涉。”
“京都最不缺博学多才的好儿郎,谢家的女儿,即便是再嫁之身,断也没有愁嫁那一日。”
不愧是御史,谢持昀一番话如行云流水,宣王听后脸色铁青,说不出半个字来。
宣王到底是超一品公爵王爷,哪能没脾气,怒气冲冲朝长公主大喊:
“双文,随本王回府!”
长公主这会儿脸色有些挂不住,被宣王吼得一激灵,死死皱着眉头,怒上心头:
“王爷,回府!看本宫今日不要了宣致之半条命!”
谢持昀拱手侧身,替二人让出道:
“下官恭送王爷,恭送长公主。”
算着年月,那批凭空而出栽赃宣王府的兵甲,该现身了。
宣祈派杨嘉拿了王府所有地契,照地契挨处儿寻了一遍,仍一无所获。
攥着一大沓地契,宣祈面露惫色,眼里满是颓丧和失落。
他弓着身子,瘫坐在游廊尽头的石阶上,杨嘉立在一侧,斟酌开口:
“世子,王爷和长公主四处派人,正寻您回府呢,各处别苑世子都一一搜过了,并无不妥,世子……还是快些回府吧。”
宣祈扫了眼手上一沓地契,未发一言。
他想,若是再寻不到那批栽赃王府的兵甲,宣家,就只能等着举族覆灭了。
幽州节度使李瑜和兖州副节度使程裴早被抄家流放,命丧京都。
这辈子,没人能救得了他。
等等!李瑜和程裴的罪名是,勾结赵臣,叛国通敌!
上辈子,李瑜藏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幽州和兖州三十五大军才得以打得梁悯措手不及。
这辈子,二人为何早早暴露了身份?
或者说,梁悯为何知晓,二人是赵国埋在齐国的棋子?
一个寒颤可怖的想法蔓延心头。
梁悯,或许早就记起了前世。
若果真如此,凭梁悯的手段心计,想要宣氏一族的命,轻而易举,指日可待。
梁悯想要宣家的命,他再怎么防备,都是徒劳无功。
宣家,只能等死。
万念俱灰。
宣祈颤颤巍巍起身,周身萎靡颓丧,苦笑一声:
“杨嘉,走,回府见长公主。”
他想多见长公主几眼。
不然,等梁悯对宣家动手,他就见不到长公主了。
王府家丁见宣祈回来,不由分说将他捆了起来,送至长公主跟前。
宣祈知长公主正气头上,也就没反抗,任由家丁捆他。
宣王和长公主端坐正堂,凶神恶煞瞪着宣祈:
“本宫以为你只是嘴上说说要休谢昭华,没想你竟胆大包天到这个份儿上,连休书都写了。宣致之,本宫问你,谢昭华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好,惹你铁了心要休她?”
见长公主凶神恶煞,活生生的训骂他,宣祈反而莫名安心。
至少现在,长公主还好好的活着。
他被家丁用麻绳捆着,上半身动弹不得,往下一跪,面色是难得的乖顺:
“回长公主,谢三姑娘,她很好。是儿子腻了谢三姑娘温柔贤淑这一口,不愿日日对着无趣烦闷的姑娘,这才将她休了。一切都怪儿子,怪儿子不是个长情的。”
乖顺果然只是表面,吐出的话和平时一样气人。
“混账!谢太傅的女儿,太后从小疼到大的嫡亲外甥女,是你一时腻了想休就能休的?”
宣王脸色铁青,气急了,抄起案上的茶盏,直往宣祈身侧的地板砸去:
“我问你,休了太傅嫡女,你日后如何打算?京都有谁敢把女儿嫁给你?还有你日后的仕途?跟太傅对着干,你的仕途不想要了?”
“父王,我已说过,树大招风。父王和母妃的封地食邑够宣家几代人混吃等死,我就算是游手好闲一辈子,照样荣华富贵衣锦无忧。”
二人被宣祈不思进取的模样惊到了,长公主坐在木椅上,捂着胸口,一脸不可置信。
宣祈自小便严于律己,刻苦上进,如今竟萌生了这般窝囊的想法。
长公主端起茶抿了一口,顺了顺气儿,随后问道:
“好,宣致之,你说本宫的食邑够宣家三代人富贵无忧,那本宫问你,你若膝下无子,宣家三代从何而来?”
这话倒是把宣祈问住了,他跪地思索片刻,随后吊儿郎当一笑:
“不是还有阿姐嘛?把阿姐的小儿子抱来,让他唤我做父亲。”
宣王从未见过宣祈这般轻浮浪荡,对管家陈伯开口:
“陈管事,将逆子拖到祠堂,本王要动家法!”
安阳长公主默认,没有拦他。
宣祈被家丁小心翼翼带到了祠堂,在祖宗牌位前跪下,无半点反抗。
宣王手里拿了跟长鞭,足足有五个指头那么粗,施家法前,宣王神色严肃,郑重问了宣祈一遍:
“谢太傅有言,若你回心转意,三日内亲上谢府登门赔罪,此事一笔勾销;若三日内未见你人影,宣谢两家婚事就此作罢,男婚女嫁,互不干涉。你若是去,为父今日就免了你这顿鞭子;你若是不去,我定叫你好好受一顿皮肉之苦,下不来床走不了路,在谢太傅跟前,也好有个交待!”
听到男婚女嫁四个字时,宣祈心颤了颤。
也不知,他的宜姝,今后会嫁给什么样的男人。
不管嫁给谁,都比留在他身边好。
宣王府自身难保,他的宜姝,总归是要离开的。
真是难为谢太傅,和梁悯联手精心算计宣家,明知宣家时日无多,居然还肯给他三日的机会。
太傅也不怕事情败露,宣家一气之下,杀了他的宝贝女儿。
宣祈抬头,看向祖宗的牌位,嘴角挑起苦笑:
“谢家,儿子死也不去。父王快些动手吧。”
长公主立在祠堂门口,愁眉苦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魏嬷嬷,去备些上好的金疮药膏,送到世子的归安院去。”
宣王武将出身,用足了力道,长鞭一下又一下打在宣祈身上,发出惊心的声响。
皮开肉绽,血肉模糊,额上不断渗出细汗,宣祈咬牙,不发一言。
长公主在祠堂外看着宣祈满背的血,到底是抹起了眼泪。
……
延平候世子韩启和郡主宣熙赶到时,宣祈疼得晕了过去,被小厮抬回归安院,杨嘉正替他上着药。
“杨侍卫,阿祈如何了?”
杨嘉停下上药的动作,下跪行礼:
“回郡主,王爷力道大,世子疼晕过去了。”
宣熙接过杨嘉手里的金疮药,一脸心疼的坐到床边,替宣祈上药:
“怎么会这样?父王母妃呢?”
杨嘉抿了抿唇,斟酌再三:
“王爷和长公主应是……气在头上,这会儿不愿见世子。”
“夫人,莫要伤心。小舅子福大命大,一顿鞭子而已,吃的消,吃的消。要我说啊,小舅子这不是自找的吗?好好的媳妇说休就休,若是一般人家的姑娘,那也就算了,可致之休的是谁啊,那是谢太傅家的姑娘!你说日后,京都谁敢把姑娘嫁到王府来,和谢府做对?”
韩启盯着宣祈满背的鞭伤,双手交叠于胸前,无奈摇头。
宣熙听他这么一说,眼泪直落了下来,替宣祈上药的手抖了抖:
“杨侍卫,好端端的,阿祈怎么要休了昭华?昭华性子温婉,哪里惹了阿祈不快?”
“郡主,世子当着王爷和长公主的面说……世子妃太过贤淑,实在无趣……世子他腻了世子妃……”
宣熙听完,立即止住泪水,变了神色,起身将金疮药重重递到韩启手里:
“这般不知天高地厚,活该他挨这顿鞭子。夫君,我们走,去见父王和母妃,叫他在这自己受着。”
宣熙带韩启出门后,趴在床上的宣祈睁开眼,冷声说道:
“杨嘉,你就不会挑好听的说?好不容易来了人关心我,就这么被你赶跑了。”
杨嘉一惊,立马跪地:
“世子恕罪。”
“行了,快起身替我上药。”
杨嘉刚从地上起来,随后又跪了下去:
“世子……药……被郡主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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