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秦府
宣祈回府后,吩咐杨嘉收拾行李,派小厮向长公主传了话,随后启程去了扬州。
宣祈平日里行事雷厉风行,言简意赅,他说要去扬州,杨嘉没多问,着手去准备。
京都离扬州约莫十五日的车程,算算日子,谢昭华动身了四日,走不了多远,宣祈快马加鞭,想着能追上谢府的车队。
谢昭华怀着身孕,想来不会走水路,是以,宣祈选了去扬州的官道。
不知是谢家寻了别的线路还是怎的,宣祈行了整整五日,沿官道一路到了扬州城门,连谢家的影子都没瞧见。
扬州城三字赫然在目,兵士持枪守在城门口,查看进出百姓的身籍文书。
宣祈从马车下来,观望再三,迟迟未有动作。
他想在这等谢昭华。
连日奔波,眼见到了扬州城门,主子却不进去,杨嘉忍不住开口:
“世子,扬州城到了,为何不进去?”
宣祈思索片刻,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也罢。杨嘉,进城吧。”
他本想在城门等着,但转念一想,谢家的车队或许已经进城了。
不管怎样,宜姝总要进扬州城,只要他进去,总能等到她。
“杨嘉,进了城后,你去打听打听,秦寺卿的叔父府宅安置在何处。若赶得上,今日去拜会秦府,顺道在府上落脚。”
杨嘉刚从袖中抽出身籍文书,闻言脸色大变:
“世子说的可是大理寺卿秦大人的叔父?”
“正是。秦寺卿发生了何事,你脸色这般差?”
杨嘉蹙着眉头,欲哭无泪:
“世子来扬州……莫不是为了寻秦大人叔父吧?秦大人的祖籍……在苏州,秦大人的叔父自然也在苏州,怎么会在扬州呢?”
“你说什么?秦寺卿祖籍在苏州?谢御史明明告诉我……”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谢持昀这是,故意使绊子,好替他的妹妹出气呢。
宣祈扶额,沉沉叹了一口气,眉间露出疲色。
换做别人这般欺他,他定将人捆回刑部,治他个不敬朝廷命官之罪。
偏偏那人,是谢昭华的长兄,他的大舅子,这口气,他只能闷声吞下。
罢了,只要能让宜姝回心转意,这份亏,他吃下就是了。
所幸扬州离苏州不算远,赶过去不是难事。
他转过头,看向不知所措的杨嘉:
“杨嘉啊,动身去苏州。”
说罢,宣祈上了马车。
连日奔波累成狗的杨嘉哭丧着脸,走上前对驾马的车夫说:
“唉,这纸醉金迷的扬州城,今儿是歇不了,改道去苏州吧。”
谢家车队行至秦府宅邸时,一早得了信儿的秦婶婶领着几个儿媳,在门口迎着。
秦叔父早年是农民,下地耕作时伤了右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是以,秦叔父只在厅里侯着。
谢杭嫡亲侄儿,长姐谢涵的儿子许则明去岁中举后任宗正少卿一职,官从五品。适逢苏州一官员致仕,吏部擢升许则明为苏州通侍,调任苏州,为期三年,调令时间是七月。
正巧秦梵和谢昭华要来苏州,谢持昀和谢持景抽不开身护送,许则明提前一月交接了京都官务,一路护送秦梵和谢昭华来苏州。
许则明虽是谢昭华嫡亲的表兄,到底顾着男女大防,谢昭华和秦梵下了车后,戴着帷帽,远远跟在许则明身后。
秦婶婶见到秦梵后欣喜不已,眼眶湿润,连忙将人迎了进去。
一行人到正厅时,除了秦叔父和三个儿子,苏州得了信的官员一并在厅里候着。
许则明向秦叔父见礼后,立即被当地几个官员拥簇着请去苏州府衙,见知府大人。
秦家原本替许则明备了接风酒,知府大人要见许则明,秦家也就不强留。
许则明供手向秦叔父见礼:
“知府大人盛情,许某不便婉拒。许某初来乍到,尚未正式领任,领任之前,许某想暂住秦府。”
许则明住在秦府是为秦府添光,秦家众人求之不得,秦叔父自满心欢喜的应下。
许则明走前,有意无意往谢昭华身上瞄了一眼,随后被地方官员拥簇着走了。
时值盛夏,谢昭华穿了身烟霞色杭锦袍裙,孕期未施粉黛,肤若凝脂,较平时的美艳绝伦,添了几分素雅,平白惹人爱怜。
谢昭华被宣王世子休回府一事,京都传的沸沸扬扬,秦家自是知晓的。
因此,秦婶婶三个儿媳和谢昭华见礼打招呼时,心照不宣的忽略此事不提。
谢昭华和秦梵是女眷,秦叔父和三个儿子见礼打过照面,不便多留,先一步出了正厅。
“梵儿,你和三姑娘连着十几日的奔波,身子定是疲乏,三姑娘的厢房早备好了,快让几个嫂嫂领你们去歇息,把带来的行李安置安置。”
大媳妇彭氏最为年长,做事周到,赶忙凑上前搀着谢昭华,语气关切:
“是啊,梵儿来信说三姑娘要在府上长住。三姑娘可是千金之躯,厢房一桌一椅都是我亲自着人布置的,还望三姑娘不要嫌弃。”
谢昭华朝她柔柔一笑:
“昭华此番住在秦家,本就给秦家添了麻烦,秦大嫂嫂一番心意,感激都来不及,岂会嫌弃?”
“呕……呕”
话未说完,一阵恶心从胃里涌出,谢昭华把手从彭氏手里抽出来,急忙转过身,一只手搭在春落身上,另一只捂着胸口。
夏知则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包酸杏,喂进谢昭华嘴里,压压恶心。
秦婶婶满脸关切:
“三姑娘可是哪里不适?苏州和京都气候不大相同,三姑娘若是水土不服,老身这就派人替三姑娘煎副药去。”
秦梵走上前拍了拍谢昭华的背,随手指了两个婢女:
“你们替三姑娘引路,先带她回厢房歇息。”
“夏知,昭华的药只管吩咐府上的下人去煎。”
谢昭华这会一张小脸苍白,难受得紧,勉强挤出笑:
“秦老夫人,初次见面,多有失礼,不当之处。待我身子好些,再来赔罪。”
“诶,这是什么话?老身不在乎这些虚礼,三姑娘身子不爽利,快下去好好歇着,晚膳我叫人送到你房里去。”
“多谢秦老夫人。”
谢昭华走后,秦梵叫人关上门,命丫鬟都退下去,只留了婶婶和三个嫂嫂。
秦梵走到婶婶跟前儿,斟酌再三,温声开口:
“婶婶,我在信上跟你说,昭华要在秦府长住,实不相瞒,昭华此番……是来秦府养胎的。”
秦二夫人霍氏面露惊诧:
“养胎?谢三姑娘不是被世子……难不成,谢三姑娘怀的,是世子的孩子?”
秦点头默认。
秦大夫人彭氏连忙接上话:
“这可怎么好?谢三姑娘的容貌,方才我也瞧见了,美若天仙,即便身子不适,也是活脱脱一个病西施,凭三姑娘的容貌,即便是休弃之身,也不愁再嫁,这……这又是何苦呢?”
“大嫂,昭华有自己的苦衷,由她去吧。昭华随我来时,原本想另找间别苑待产,母亲不放心,想让昭华来秦府住着,有婶婶和嫂嫂照应,总叫人放心些。”
“我今儿先替昭华问问,若婶婶和嫂嫂有所忌讳,我再替她寻间别苑。婶婶放心,家中公婆和夫君一向疼爱昭华,银钱上不会短了秦家。”
秦婶婶牵过秦梵的手拍了几下:
“傻孩子,三姑娘千金万贵,能在秦府住下,是秦府的荣幸,哪来那么些避讳不避讳?你放心,三姑娘的事儿,包在你婶婶身上!”
秦婶婶转头,看向一旁三个媳妇:
“这事儿,你们三可有不乐意的?”
抛开钱财不说,单凭谢昭华的身份就叫她们欢喜。父亲是帝师,兄长是都察院御史,太后是她嫡亲的姨母,唤当今陛下一声表哥……
一般大户人家求也求不来照料谢三姑娘的机会,秦家如何会拒绝。
是以,秦婶婶三个儿媳想都没想,笑眯眯地点头应了下来,秦大夫人彭氏更是胸有成竹拍着胸脯:
“梵儿放心,待你回府后告诉谢夫人,叫她只管放心,由我们照料着,定不叫三姑娘在秦府受半点委屈!”
秦梵松了一口气,笑着点了点头:
“待我回京后,会叫奴婢扮作昭华的模样,假装她已经回京了。回京后母亲会称昭华重病,不见宾客,还望婶婶管好下人的嘴,传出去毕竟会伤了颜面……”
秦婶婶思忖片刻,点头应下了。
许则明在苏州知府府上用过晚膳,回秦府后正儿八经拜见了秦叔父和秦婶婶,随后由小厮引路,带他去厢房歇息。
月明星稀,夜阑人静,许则明穿过花廊,嗅到夜风吹来的芬芳。
“谢三姑娘,安置在何处?”
秦府小厮顿步回话:
“回大人,谢三姑娘歇在澜月阁。大人可是要去看谢三姑娘?”
“不必,夜深人静,于礼不合。我只随口一问,继续走吧。”
大人当真只是随口一问吗?
许则明的贴身小厮刘七奇,抬头暼了眼主子清冷孤寂的背影,无声叹了口气。
唉,他家公子今年二十,已是弱冠之年,婚事却一而再再而三拖到了现在。
四年前公子春闱染了风寒,与春榜失之交臂,落榜后一心苦读,拒了好几门亲事。
今年四月的时候好不容易被谢太傅说动,正要和抚军中将杨兴烨的妹妹杨锦青议亲,偏偏谢三姑娘这时候被世子休回了谢府,惹得公子心魂不定,果断弃了杨家的婚事。
起初,刘七奇不知自家公子因何缘由迟迟不娶妻,直到有一日,公子藏在谢府园子的假山后,默不作声瞧了谢三姑娘许久。
他这才意识到,公子倾慕之人,或许是谢三姑娘。
谢姑娘赏完花从园子走后,公子去了太傅的书房,他在外面偷偷听了一耳朵,公子果然想求娶谢三姑娘。
刘七奇只记得,太傅说他做不了主,全凭谢三姑娘的意愿。
然后,然后他们公子就趁了这次机会,一路护送谢三姑娘来苏州。
刘七奇又叹了口气,唉,公子恪守礼节,谨遵规矩,和谢三姑娘除了碰面时说上一两句,再无其他交流。
公子这般呆闷,三姑娘何时才能知晓他的心意啊?
更棘手的是,三姑娘怀了世子的孩子,似乎还打算生下来。
唉,这该怎么是好,公子难道要认世子的孩子做许家血脉吗?
夫人才不会同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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