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第七章
“是”
一大清早出现在明月轩也确实蛮奇怪的,她解释了下:“傅大夫身体不适,我帮他煎会儿药,这是大当家的药,你且拿好。”
也不能说她是因为打碎了大当家的药才一直呆在这的吧,宋明朝瞧着他耐人寻味的眼神,顿时感觉好像越描越黑了。
算了,就这样吧,应该问题不大。
那侍从还想说些什么,屋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傅昀面色苍白阴沉,他冷冷地扫过门口的两人,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一个字:“吵。”
侍从头皮一凉,脚底抹油先跑了,他可不敢打扰傅大夫休息,只留宋明朝一个人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偌大的明月轩又剩下宋明朝与傅昀两个人。
傅昀昨夜噩梦缠身,直到天将亮时才渐渐睡去。他向来浅眠,周边有一点动静就能将他吵醒,醒来后便无法再次入睡。
门前的老桂树下有一方石桌椅,傅昀像是没看到她一样,习惯性地走到是桌前坐会儿,头还在隐隐作痛,他左手抵着眉心,又因刚睡醒的缘故,发丝略微有些凌乱。
晨间的风,倒是让他清醒些。
他虚支在石桌上,金灿灿的桂花雨落了他满身,他却浑然不觉。
眼前人俊美如斯,气质斐然,宋明朝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出现一句话——
卿本佳人,奈何为匪。
一朵开得正娇艳的桂花随风而落,不轻不重地擦过她的唇间,宋明朝下意识一抿,馨香在唇齿间翻滚。
她不知不觉地走向傅昀,宋明朝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她已行至桌前,心底有个想法正呼之欲出。
阳光被遮挡,傅昀身前投下一片阴影,细碎的晨光透过树枝花梢留下点点斑驳。
他缓缓抬头。
宋明朝正望着他,眉目娇艳,她嘴角噙着笑意,顺势坐在了他的对面。
她手撑着下巴往前一探,如山妖般蛊惑人心:“傅大夫,从良吗?”
从良吗?
这句话如空谷回音在傅昀耳边绵延,他慢慢直起身子,如墨般的长发在肩头滑落。
他嘴角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面上却又神色恹恹地说着:“我不过一介粗人,出了寨子也是庸碌无为,何以从良?”
只见眼前女子拍拍胸脯,分外自信道:“我养你啊!”
在抚州的富商中,宋明朝也算得上数一数二,还怕养不起一个男人?
再多上百八十个她也养得起。
傅昀倒是头一次听人这么说,他嗤笑一声,来了兴趣:“你?”
俯瞰盛京苍启,谁敢在权倾朝野的首辅面前说这些放浪话。
宋明朝怕他不信,隐去关键信息,循循善诱道:“其实我本是抚州富商之女,金满楼便是我家产业,怎奈倒霉被掳来玄水寨,若是我俩联手,说不定能逃离这里,到时候傅大夫想要什么天地只管去闯便是,若是只想安于一方,我也定会安排妥当。”
现在想来,金满楼或许缺个貌美掌柜撑撑场面,也不知他意下如何。
这么好看的手,不来金满楼拨算盘多可惜。
傅昀轻敲桌面,似是在思考她的话:“傅某若是下山也是无从所依,连遮风挡雨的住所也没有。”
“我名下房产无数,傅大夫喜欢哪里便住哪里,不喜欢再买就是。”
“我不会做饭。”他又道。
“自会为傅大夫配请私厨。”
宋明朝笑吟吟地说着,不知为何像极了哄骗良家子的纨绔。
只要现下能出玄水寨,就算这会儿他是要天上的月亮星星,宋明朝都能想办法给他弄来。
“傅大夫可还有其他需求?”
傅昀指尖捻着掉落在他手上的桂花,有吃有住好像没什么了。
他随意道:“唔,就这样吧。”
看他多好养。
本以为还会废一番口舌,没想到傅大夫竟这么快就答应了,宋明朝笑得愈发灿烂,她翘着嘴角往前凑,伸出小拇指道:“那咱们一言为定。”
小指晶莹白润,指尖还泛着粉红,莫名想让人咬一口尝尝是什么味道。
傅昀也不知抽了什么疯,浅浅勾上她的小指,两指交缠,甚是有趣。
“一言为定。”
可不许反悔。
收获一个盟友的宋明朝一扫昨天疲惫,瞬间像是打了鸡血般亢奋,恨不得现在开瓶香槟庆祝一下,只可惜古代没有香槟,当下也没有美酒。
落魄如她,晚上还是做些桂花酒酿圆子解解馋吧。
她折了几枝桂花,却觉得不大满意。
前几天因落雨的缘故,下边缘的桂花有些被打得零碎,品相不好,上边的桂花,簇簇饱满,正符合标准。
她正为着如何摘得上边的桂花犯难,用杆打会折损,最好还是用手摘的。
傅昀捏着茶盏站在屋檐下兀自品茶,奇怪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围着院里的这颗桂树上蹿下跳,片刻后问:“你在干嘛。”
“摘桂花做酒酿小圆子呀。”宋明朝正忙着摘桂花。
傅昀淡淡哦了声,也没想着上去帮忙,像是看戏一样看她蹦跶。
宋明朝摘花无果,遂想到傅大夫他身高腿长,问道:“傅大夫当下有空吗?”
“不空。”傅昀语气懒散,正舒服地晒太阳,一动都不想动。
澄澈的空中陡然飞过一只熟悉的大鸟,他眯起了眼睛。
宋明朝气得鼓起腮帮,看他分明闲得要死!
她视线忽地移到石桌前,这不正好有个踮脚的。
她也不管其他,提起裙摆,撩起袖子,十分豪放地跨了上去,身高多了一个跨度,果然连空气都清新了。
宋明朝喜滋滋地摘着桂花,刚想问他喜欢吃糖多一点还是少一点的,却发现屋檐下的人不见了,只剩一个孤零零的茶盏放在窗台上。
人嘞?
傅昀来到明月轩后院,后院背阴,围墙垒得甚高,藤曼上的倒刺也比其他地方要小些,不过这点高度根本困不住他。
他脚尖轻点,顺势往上一跃,轻而易举地翻过困人至深的围墙,围墙外是茂密的树林,虽已入秋,树冠依旧遮天蔽日,傅昀不紧不慢地往丛林深处走去。
地上是衰败的枯枝落叶,厚厚盖了一层,脚踩上去吱嘎有声,越往里走,越是危机四伏。他轻跃于一颗古树上,古树枝干错杂,从这里往下望,可以俯瞰整个山寨的面貌。
傅昀随意倚在树干上,从腰间拿出一个特制的白玉哨,因吹响时的声音像是鹰鸣,所以又叫鹰哨。
他吹响鹰哨后不久,天空也随之传来一声鹰唳,由远及近,一只海东青张开硕大的羽翼盘桓在树林上空,随之俯冲而下,最后稳稳落于他右臂。
傅昀右臂一沉,有些嫌弃道:“啧,你最近是不是又长胖了。”
阿绒灰白色的脑袋一歪,拍了下翅膀。
瞧着面前肥了一圈的大鸟,傅昀嗤了声,他不在的这些日子,这家伙过得应该格外潇洒。
他解开鹰脚处的小格子,拿出里面的字条,单手展开:
大人,一切准备就绪。
傅昀半垂着眼眸,心想他们还是过于急躁。
他看完后把字条销毁,将写好的信纸卷起放入,字苍劲俊逸,笔墨入木三分,单薄粗糙的信纸上似是承载不住。
上面只写着一个字:等。
等什么,自然是等鱼肥。
临城押运到盛京的一批武器在途经宁丘镇的时候遇上泥流,全部覆没,所有人都以为是天灾,傅昀却觉着这是人祸。
他亲自去现场勘探过,就这么点泥水,能将整支队伍的货物冲得一点不剩?
反正他是不信。
这不往下一追查,最后到了常山附近彻底没了踪迹,而常山上正巧有一窝土匪,但他们却一直缩在山里不出,这是为什么?
事情走向变得愈发奇怪。
于是傅昀在刘祁下山时重伤于他,却又让他吊着一口气不死,他化身为大夫在山下行医,自然而然被他们捉去治病。
在山寨的这段日子,傅昀早将寨子探了个遍。
果不其然,那堆武器完好无缺的躺在刘祁的密室里。
如此便收网了吗?
当然不,傅昀还要钓出玄水寨背后的大鱼,一介土匪,费尽心思扣藏军队武器做什么。
而寨里还有一个人,一直未曾露面。
傅昀眼底闪过寒光,漆黑深邃的眼眸暗了暗,他嘴角上扬,透露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大概很快就会见面了,希望那人不要让他失望。
风过无痕,带着稍稍的暖意,此时一条藏于树上的青蛇正吐着蛇信子悄悄靠近。
阿绒鹰眼倏地变锐利,姿态调整为狩猎状态。
傅昀会意,微微侧头,阿绒直接扑向他身后,用爪子抓起蛇后狠狠扔在地上,蛇被扔晕后还想跑,阿绒喙与爪并用将它撕碎,随后一口将蛇吞下,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饱餐一顿的阿绒扑闪着翅膀飞回,这会儿却只能呆在树杈上。
“尽吃些糟心玩意。”傅昀皱眉,更嫌弃了。
暖风似送来淡淡桂花的香气,他忽然想起了刚结交不久的小盟友,于是转身一跃而下,从容地朝山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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