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花魁金蝶儿

“此事说来话长。”
  “原本你被关进掖庭后，我便想托人打探消息，可惜我人微言轻，在宫中人脉浅薄，好不容易打听到你的消息时，已经是你的死讯。”
  “楚家如今灰飞烟灭，我本是想悄悄的为你处理身后之事，便买通了一个太监，等你的尸首运到乱葬岗后，由一批武者接应。”
  “可没想到，在乱葬岗遇到了另外一伙贼人也要抢夺你的尸身，还好有我给他们配的毒粉，将另外那群贼人击退，否则还真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后来我觉得不对劲，就算是抢劫也不至于抢尸首，便亲自前来查看，发现原来你根本没死，而是体内有两股毒性相冲导致的昏迷。说来也奇怪，这两毒相加的效果，竟和我家祖传的假死药功效颇为类似。”
  苏小桃：“……”其实就是你家的药。
  说到此处，方子玉倒是有些疑惑：“楚姑娘，你可是曾经有过什么至交好友或者生死仇家，为何会有人处心积虑想要抢走你的尸首？”
  按照当前满门抄斩的架势，一般的仇家只需要等待皇帝处死即可，一般的交好也是最多悄悄祭拜一番，没必要如此费心劳神。
  苏小桃摇头：“似乎没有。”
  看来是端月的计划被打断了。
  没想到这方太医这么勇，看着温文尔雅，干的全是毁家灭族的事。
  苏小桃继续问道：“我…昏迷了几日？”
  方子玉温声道：“四日了，今日是第五日。”
  苏小桃心里瞬间敲起警钟。
  五天了，以她对暗夜堂的了解，就算营救自己的计划出现了纰漏，也不可能这么多天没有任何的行动。
  除非出现了其他的变故。
  看着苏小桃发呆，方子玉的心也跟着揪起来：“你，你别太难过了，养好伤才是要紧。”
  说着出去吩咐了一声，很快就端了一碗白粥上来。
  方子玉轻轻舀起一勺白粥，红着脸坐得离苏小桃更近了些：“来。”
  苏小桃用手撑着床，稍稍后挪了一些，却兀然皱眉。
  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肩膀一用力就很疼。
  “嘶...”
  方子玉见状，吓得立刻放下手里的粥：“楚姑娘小心，你身上有伤，还是别动了。我……一会儿让侍女来喂你。”
  他看得出来，楚裳对他相对亲密举止的抗拒，心中微微有些酸涩。
  “我是如何受的伤？”
  苏小桃的手轻轻抚着方才撕扯到疼痛的右肩，发觉那里已经缠了绷带，这不是那种钝伤，而是锐器所伤。
  可能是刀剑或者暗器匕首之类的。
  也就是说在她昏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远远不止这些。
  “我寻的人将你救下之后，原本是打算安置在一个京郊稍远些的田庄，等你伤好了再做打算，可第二日便有人强行闯入田庄，要杀你灭口。死了好些人才将你救下。”
  苏小桃的面色变得难看起来。
  这下子问题大了。
  “楚姑娘别误会，我说这话没有挟恩求报的意思。只是那群人的确厉害，我担心你的安危，还是将你悄悄带回了城内，如今这里是我另外置的宅子，就在白云巷。为了确保安全起见，你就别出门了，安心养伤，后头的事情后头再说。”
  白云巷啊...
  苏小桃点头，接受了安排：“多谢方大人了。只是，我还想问——”
  方子玉笑着摇摇头：“楚姑娘，你先别急。”
  “你好几日未进食了，多少先吃些，吃过了我再慢慢告诉你。”
  说着，方子玉喊了个侍女进来。
  “七斤，你服侍这位常姑娘用饭，日后她的命令便是我的命令，你一应照办便是。”
  “常姑娘，生活上任何需求都可以告诉七斤，让她替你操办。你先吃些东西，我一会儿再来。”方子玉走出房间，十分贴心的掩上门。
  苏小桃好奇的打量着这位叫做七斤的侍女。
  侍女身量壮实，瞧着也是憨厚的面相，眼睛眯起来的样子很讨喜，此刻正笑盈盈的与她打招呼：“常小姐，我服侍你吃东西吧。”
  苏小桃没有抗拒，吃了一口白粥。
  吃到半碗的时候，果然感觉神智恢复了些，也没刚才那么心慌了。
  许是沉睡太久的缘故，此刻她的思维不由自主的乱飘，电视上都说，吃白粥的时候会有家的感觉。
  她咋没有呢。
  难道是哪一步没做对？
  苏小桃抬起左手示意七斤不要继续喂了。
  七斤有些紧张：“常姑娘，可是觉得婢子服侍不周？”
  苏小桃若有所思，随后说道：“我说什么，你都会照办是吧？”
  “自然，您是公子第一个带回来的姑娘，自是非比寻常，您说什么婢子都会照办。”七斤的态度无比恭敬。
  搞不好这就是未来主母，她可得表现好些。
  苏小桃又有些走神。
  一些来自现代小说文学的远古记忆正在攻击她——
  “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少爷这么开心的笑了。”

  “你是少爷第一个带回来的女孩子。”
  “......”
  “常小姐，常小姐？”七斤轻声呼唤着又开始发呆的苏小桃，见她回神后，带着担忧的眼神小心翼翼说道，“我知道您食欲不佳，可您身上的伤多吃些才能好得快，您还是用一些吧。”
  她已经听公子说过，这位可怜的小姐家中横遭盗匪抢劫，全家丧命只活了她一个，在京中举目无亲，如今更是伤心得废寝忘食。
  苏小桃沉痛的点头：“你说得有理。诚然我食欲不佳吃不下这粥，可为了养伤还是得咬着牙多吃些，你再多拿几道菜来，家常些的就好，比如红烧肉酱肘子卤牛肉鸭舌，每样来点儿，再来一碗蛋酒。”
  “...好、好的。”七斤愣了片刻，放下手中的白粥，出了门。
  一直静静守在门外的方子玉见状连忙拉住七斤询问，知晓缘由后失笑，如释重负道：“常姑娘心性坚韧，去吧，好好准备。”
  吃完一顿丰盛午餐的苏小桃终于感受到了温暖。
  “可有好受些？”
  看着方子玉关切的目光，苏小桃轻擦嘴角的油，有些不好意思：“多谢你，我舒服多了。”
  “我遵守诺言，姑娘想问什么，问吧。”
  苏小桃也不客气，直接开口：“大人方才说我昏睡了足足四天。我昏睡期间，大人可曾知晓宫内的动静？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
  方子玉想了想：“若说奇事，还真有一桩。负责审问姑娘的吴大人得了皇上青眼，皇上特命他在设宴招待南诏使团的时候献艺，这便罢了，更奇特的是，这位大人别有身份，竟然是安国公家多年前失散的小儿子。今日吴大人正式认祖归宗，今后便是安国公府的二公子安崇。如今安国公府正设宴庆贺此事呢。”
  哦，这么看来吴谦的回家之路还比较顺利了。
  只是，为什么会冒出来一批追杀她的人呢？
  苏小桃疑惑：“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么？那南诏使团...”
  “南诏使团本次前来，是想与大夏结盟，重开互市，为此还提出和亲之请，南诏国王将公主献给了皇上，如今人已经入了宫，封了嘉妃。”
  这倒是新剧情。
  “此外...就没有了。”
  苏小桃点头：“多谢大人，大人方才还说有一群杀手要杀我，大人可知这群人是什么底细？”
  方子玉摇头：“这群人行事古怪，下手极有章法，并不像是为了谋财，但也不像是单纯的害命。虽说打斗过程中伤了你，一开始却也没有下死手。倒像是一开始想要把你掳走，见打斗不过这才退而求其次要灭口。”
  这也是稀奇，苏小桃也拿不准到底怎么回事。
  更让她更为意外的是方子玉身边这一批人，竟然能和一批杀手打的有来有回。
  “看来这一次我能活下来，全都仰赖大人相救，真没想到大人虽在宫中任职，身边竟还有这样一群武林高手。”
  方子玉笑了笑，赧然说道：“这群人并非是我认识的，而是我师兄敬春山的朋友，我师兄四处行医，认识了不少江湖人士，这次是我用了一个人请求他帮忙，让他替我寻的人。”
  说着又连忙补充了一句：“这都是我自愿的，姑娘不必介怀。”
  苏小桃定定的看着方子玉。
  方子玉对她是真没得说。
  过去她刚决定走入宫循环这条任务线，对宫中众人还不熟悉时，许多次中毒和被诬陷，方子玉都会毫不犹豫的帮忙。
  如今更是冒着被连坐杀头的风险，将她窝藏起来。
  在这个游戏当中，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利用能帮她完成任务的任何人，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杀死所有阻碍她任务的人。
  如今见到方子玉毫不犹豫的维护和真挚关切的眼神，心中泛起了莫名的情绪。
  可惜，游戏只是游戏。
  苏小桃内心暗自叹息一声，恢复了理智。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苏小桃作势要起床行礼。
  方子玉连忙拦下：“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我说了这都是我自愿的。姑娘在此处安心休养便是，可还有别的事要问的？”
  苏小桃抿唇，再次问道：“我家的人...还剩多少？”
  方子玉没有及时开口，眼神充满了犹豫。
  “无妨，你直说就是，我接受得了。”
  方子玉的声音越发和缓：“原本在逃的楚家大郎和二郎已然被抓，因着南诏使团来访一事，为避免别国猜测夏国动乱暂时关了起来，对楚家剩余人的抓捕也暂停了，只等明日使团离去，便要处斩。”
  “此事我本不想告诉你，怕你伤心。可你既然问了，我也不愿骗你。”
  “多谢大人好意，也谢谢大人没有骗我。”
  看来更多的消息还得是她自己去探了。
  时间只剩下两天，她得抓紧时间和吴谦见面，99.14%的进度条看得她抓心挠肝的。
  还剩六个人，去掉楚家大郎和二郎也还剩下四个人！
  她得去找人！

  两天之内，她要他们死！！！
  看着苏小桃泛红的双眼，方子玉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狠狠的揪住，缓声劝慰：“楚...常姑娘，雷霆雨露皆是天恩，事已至此，还望节哀，好生照看自己才是啊……”
  苏小桃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方子玉叹息一声：“你…先好好休息，若是害怕或是想找人说说话，只管让七斤来唤我，我一直都在。”
  “今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大人明日再来吧。”
  “都依你。”
  方子玉出门后，苏小桃躺在床上，思索着新得到的信息。
  方子玉意外打乱了端月的计划，暗夜堂必然会再一次派遣人手来营救她。
  可照着方才方子玉所说，来的却是一批杀手。那么这批杀手是何人？
  她假死出宫之事，知道的人只有吴谦，端月和救下了她的方子玉。
  如果这一批杀手是暗夜堂的人，那么堂内必然出了了不得的变故。
  如若不是，那这批人的身份就更得查清了。
  还好。
  此处是白云巷…
  还好。
  这里是宫外。
  这里，曾是她的主场。
  “七斤。”
  七斤从外头推门而入：“常小姐，您有何吩咐？”
  “我肩上有些疼，府上可有那种暂缓伤痛和安睡的药？”
  七斤点头：“有有有，我立刻给您拿来。”
  不多时，七斤拿进来一瓶药膏和一碗药。
  “这药膏是我家公子独门手艺，敷上以后可暂缓疼痛，小姐醒来之前我已替您上过一遍，许是药效过了，我再给您敷一些吧，这一碗是安神药。”
  “不必，你都放下，我自己来就行了。另外这点安神药……对我来说药效不够，你再拿些药粉来，我兑浓一些。”
  “……好吧。”七斤犹豫着去了。
  傍晚。
  苏小桃在床上轻轻放倒熟睡的七斤，换上一身侍女装，翻墙出门。
  前任花魁金蝶儿在屋檐下来来回回踱步，面露惊惧之色。
  楚家满门抄斩，整个夏都人心惶惶。前两日她更是被官差叫去问话，逼问楚家大郎的下落。
  她哪里知道这些？
  那些兵鲁子没问出东西，竟将她家的财物搜刮不少。
  还好要紧值钱之物她藏得深，埋在烧火的灶灰之中。
  虽说那群官差走了，明面上也没有拘禁她的自由，可这几日她总感觉有人在她家附近盯梢。
  此处不是久留之地。
  细软早已打包好，她正犹豫着等夜色更深跑路还是现在跑路。
  她心一横，背上细软，走向院门。
  没走两步，就听见自家院内靠近门口的老槐树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心中咯噔一下，当即转身打算回屋。
  随后突然眼前一黑。
  苏小桃扔下手里的烧火棍子，还是因为伤处撕扯带来的疼痛皱紧了眉头。
  “要不是这伤…好在，赶巧了。”
  半个时辰后。
  深居简出的金娘子盛装出门，骑马直奔安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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