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起跑线
枯燥的高中生活里最受学生欢迎的，便是一年一度的运动会。
郦月清实行的是自己娱乐方案，学生们自己拿出来方案给她看，她觉得可行就直接过，除此之外基本不管。学生自由度高，玩得开心，也锻炼了一些学生的管理能力，还能自己偷个懒，是一件一举多得的事。
但她没想到，这一届居然敢打她的主意。
学生们一开始给她的方案是穿古装表演皇帝上朝。本来郦月清不是很同意，因为这实在太花钱了，有的学生摊不出这么多钱。刚把问题抛给班长颜华，当天晚上郦月清就接到了文佩琦的父母打来的电话，表示他们家就是开服装厂的，女儿说想穿古装表演，他们要全力支持，还要送全班同学每人一套古装，而且还为照顾家庭困难的同学的心态，愿意匿名赠送。
郦月清被这壕无人性的操作震惊了，只能点头表示认可。
当时她想的是，这群人玩吧闹吧，反正高中就三年，第三年也不能给他们这么玩，只有高一高二快乐一点。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群兔崽子玩疯了，居然把主意打到她身上，甚至连晚上过场排练的时候都没跟她说，一直到开幕式当天上午被这群人按在班上化妆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参演人员之一啊！
几个女学生围着她，两个弄头发两个化妆，短短二十分钟，郦月清已经完全换了模样。其他学生看见了，纷纷拿出相机对着她一通狂拍。而郦月清，是这群人里最后一个知道自己变成什么样的——
头发被束起，在假发和垫发包的作用下，让本来显得有点秃的脑袋看起来圆润饱满许多。脸被画得特别白，红唇便显得特别艳，眉心一点花钿增添一点柔美，眼角飞起的眼线却显出十分的凌厉。眼影不重，但借着郦月清多年当班主任那点气势，那点眼影便已经足够唬人。
她勾起嘴角一笑，“怪不得你们要演什么皇帝上朝。哈。”
罪魁祸首文佩琦浑身凛然：“郦老师你别这么看我，你看我，我怕。”
“知道怕了？”郦月清戏瘾突然上来了：“还不快伺候我换衣服！”
话还没说完自己就笑场了。
学生时代碰着个爱玩的老师本就是一件幸福的事，郦月清还带头配合，学生们就变得更积极了。女孩子们麻利地把她拉到女厕所帮她换上复杂沉重且闷热的古装，男孩子们同时下楼排队，将他们精心准备的道具停放在学校指定的等候区域。
解曦正在维持秩序，忽然听见学生们的惊呼声。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什么也没看见。
想来又是某个班搞了什么奇怪的演出吧，这群猴子们花样可多了。
他正要转身，身边的一位体育老师忽然大叫：“难怪他们要惊呼，居然有学生演女皇诶！”
“什么学生，你看清楚那张脸，是老师啦，好像是叫郦月清？”
“不是吧，听说她三十了，她这看起来也不像啊？”
解曦回头。
只见有人肤若凝脂，在如同盛夏的深秋阳光里，被一干人等簇拥款款而来。她的眼神温和，红唇艳艳，嘴角含笑，正和身边作宫女打扮的学生细细交谈。有人看见了解曦，大喊一声“解老师”。她回眸，轻松地在人群中找到他。
眼神交会，郦月清回眸一笑，深深刻入他的心田。
“月……”
郦月清被班上的学生拉到一张绑在两根木棍的椅子上，她的眼神收回，注意力也全部放在班级同学身上，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解曦忽然觉得，郦月清其实并不是单纯因为工作很重要所以很努力工作。她其实很喜欢这份工作，很愿意与这些人小鬼大的孩子们玩在一起。此时此刻的她比起教师身份，她更像是一个愿意和这群半大不小的少年少女们泡在一起的大姐姐。
看啊，她坐在学生们搭的轿子上，双手明明紧张到死死抓着扶手，却没有下来的意思。穿着一身女皇古装，她摆出英气十足的模样，任凭学生们把她抬上跑道。待得广播员开始念高一（2）班的入场词，一个学生甩起三声鞭响，她端正坐姿，在摇摇晃晃的轿子上硬生生抬头挺胸身形板正，甚至还配合至极，在扮演臣子的学生门大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时候，挥手示意：“平身！”
她居然还跟主席台的领导们做了这个动作。宋校笑得狂拍手，其他领导似乎也对这局面见惯不怪，带着笑意看她表演。
借着职务之便拿手机拍完全程的解曦笑得见牙不见眼。
两个小时后，开幕式结束。解曦以最快速度组织散场，然后去主席台签到领表。郦月清是班主任不用参与裁判工作没办法和他在一起，但他真的很想现在立刻到她身边，看一看她的古装造型。
郦月清在班里如坐针毡，恨不得学校能给她安排工作。
学生们真的是闲出了屁，一开始不许她拆掉头饰换掉衣服，她趁着上厕所的功夫换回平日里的衣服后，又不肯替她拆发髻。她又不好意思当着所有人的面拆这个看起来复杂得一批的发髻，手边也没有梳子皮筋，只怕拆完了像个疯婆子，只好顶着盘发坐在班级里写教案。
“老师，我想跟你合照，可以吗？”
“好啊。”
她放下笔，露出职业微笑，和上前要求合照的学生一起摆了个老土的v字手。
渐渐的围绕在她身边的学生越来越多，还有不少人把宿舍里攒的零食拿出来，塞到郦月清的手里非要她吃。郦月清一边吃被投喂的饼干，一边听广播，不时催还在本班的运动员赶快去检录。
“郦老师，文佩琦进一百米决赛了！”
“棒！男子一百米呢？”
“张文聪马上要跑。等男子一百米跑完，就轮到女子四百米和男子四百米，跑完今天上午就结束了。”
“四百米好像是只跑一轮吧。”郦月清丢掉手里的包装纸，开始发动学生：“同学们，咱们去给四百米的同学加油，走！”
唇上的口红已经掉了个干净，郦月清盘发髻的模样颇有古装剧里普通人家已婚少妇的形象。拉了一帮人到起点也是终点处，正好是女子四百米第一轮要比赛，参加比赛的李蝉在第三赛道，何娣来在第五赛道，都是比较好的赛道。她深吸一口气，朝她们大喊：“李蝉！娣来！加油！”
两个学生回头看她，心中激动不已。是班主任亲自来加油了呀！
发令员举起发令枪，大喊：“各就各位，预备——”
“砰——”的一声，所有参赛学生如离弦的箭冲刺出去。郦月清马上安排人到终点准备接人，然后帮着维持纪律的体育老师一同挡下其他围观的同学。
眼看着学生到了冲刺阶段，郦月清眯了眯眼，一眼看见何娣来的身影。
她也顾不得太多，尖叫大喊：“加油！娣来加油！”
何娣来远远就听见自家老师的加油声。
她早就跑得没了力气，第二名离她太近了，很可能在终点就会超过她，她已经有点放弃的念头了。
那一声“娣来加油”钻入她的耳中，就像是干涸的大地遇到雨水，饥饿的人找到了粮食。她的步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她看见了郦月清替她加油呐喊的模样。
她拼尽全力，冲线，撞入同学的怀抱中。她看不见世间万物，却能看见郦月清的笑脸；她听不见周围的吵闹声，却能听见郦月清对她说：“真棒！”
她忽然掉了眼泪。
原来这个世界还是有人对她有期待的。
安慰完跑在最后的李蝉，郦月清转头看见跑哭的何娣来。她上前，轻轻把她抱在怀里，想起解曦之前说的不能坐下的那套理论，又和同学一起扶着她在场外慢慢走。
“第一名，真棒，别哭了，嗯？”她伸手揩去她的泪水，这让她更加泪如雨下。郦月清只好陪着她慢慢走。走了很久，她才慢慢停下眼泪，也终于缓过气来，不再难受。
彼时女子四百米和男子四百米的比赛均已全部结束，大家正在收拾本班的东西，准备去饭堂吃饭。
一张纸忽然出现在郦月清面前，顺着手看去，是解曦温柔的神色。
早在郦月清来的时候，在终点担任计时员的解曦就被旁边的老师提醒，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还没抵达终点处的她。她像是没有注意到坐在架子上的解曦，领着学生到终点处，隐隐约约听见她约束学生不要过线不要影响正常比赛同学的话。他控制不住笑意，被旁边的同事嘲笑了一番。
她班上的学生有多八卦他是见识过的，但因为大家的关注点都在即将要进行四百米决赛的同学身上，发现解曦的同学只是朝他笑笑，悄咪咪指了指自家班主任，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喊郦月清抬头看他。
真懂事。
“各就各位，预备——”
他拿起秒表，在发令枪响的一瞬按下。他负责第二道，这是（6）班的学生，也是他的学生，跑得很快，跟第五道的那个女生几乎持平。第五道那个看着瘦了点，要是肌肉能再多点，一定更有力气，也一定会跑得更快。
直到第五道的女生撞线，郦月清安排的人上去接下，他才注意到，那是她班上的学生。见她笑得开心，他也由衷地感到高兴。
男子四百米结束后，上午的所有比赛就结束了。解曦把秒表交给同科组的老师，自己翻身下了架子，循着操场旁的小树林找了一路，终于在之前自己扶郦月清去休息的石墩子附近找到了郦月清和她的学生。学生似乎已经缓过气来，眼泪流得一脸都是，郦月清伸手去揩，但揩完了脸颊上还是残留不少水分。
解曦摸了摸口袋，摸出一包纸巾，取出一张，递给郦月清。
何娣来接过郦月清递来的纸巾。她从文佩琦的八卦里得知，郦老师找到了她的幸福。所以一看到解曦追过来了，她就立刻站起身，表示她要自己回宿舍。郦月清实在不放心，再三叮嘱让搀着她的同学把她送回去，这才终于松口气，也才终于有时间搭理解曦：“你怎么在这？”
“你没看群里的分工安排？我在赛道终点当计时员。”
郦月清理所应当地回：“我来这里多久就当了多久班主任，我从来不看这些的，因为肯定跟我没关系。”
解曦：你赢了。
他有些不高兴，牵起她的手一把拉入怀中，贪婪地把头埋在她的脖颈处深吸一口气，“月清，你要补偿我。开幕式的时候，远远的我看见你穿龙袍，你真好看，我好想跟你打招呼把你抱上那个凳子去。可你来终点，竟然没看见我……我就在你身边啊，抬起头就能看到我了。你说，你是不是得补偿我？”
郦月清思前想后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双手扶着他的脸颊，微微踮起脚尖，在他下巴落下一吻，“这样够吗？”
下巴啊……
“当然不够！”
他捧着她的脸，慢慢靠近。那双红润的唇，他品尝过，是那么的甜，那么的软……
郦月清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
解曦扶额，郦月清脸颊爆红。
“月清，要不，先吃饭吧。”
“好！吃饭！”
妈的丢死个人了啦！她郦月清不要面子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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