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太阳西斜，阳光渐渐变得柔和。在家猫了一中午的孩子们终于被放了出来，撒欢的在村东头浅溪旁摸螺捉虾。
“你俩可算来了！”孟媛和李清安提着一壶绿豆汤刚走到村东头的大槐树下，就见一身汗渍的拖拉机小伙如见救星的冲了上来。
“……”俩人心中纳闷，这小子看着不像个虎了吧出的，按理来说上午被拒绝早该离去了怎么还在村里？不会一直等到现在吧？
“哎，老孟家女婿！你俩真的要起院子搬过来？”
树荫下三三两两坐着几个村里婶子大娘边纳凉边做些针线活，说话的这位小两口只觉得面熟叫不上名字。
李清安礼貌的点头回应一下，就被拖拉机小伙拽进自家宅基地。
“你俩怎么来这么晚！我都快被你们村的婶子生吞活剥了！”
小伙儿喋喋不休的抱怨着。真是不能小看大妈的战斗力，他宁愿面对十个能打的棒小伙儿也不愿面对五个八卦的村里婶子。
要不是他脑子快，家底儿早就被摸得一清二楚。
哼，还有两个婶子打听他有对象没，想必是被他英俊的外貌迷人的气质打动了。
“这都是你干的？”
孟媛惊讶的声音打断了小伙儿心里暗搓搓的得意。
眼前是六个挨着西面院墙摆的方方正正一人来高的青砖垛，她和大宝俩人辛辛苦苦夯实的院子土地上全是拖拉机深浅不一的车轱辘印。
李清安也微微皱眉估量着这些砖头的价值，粗略一算已经超过他俩能接受的范围了。
“李大哥，你看我都给你卸好了，你和小嫂子就收下呗！”
小伙儿为自己的灵机一动点个赞，丝毫没察觉空气中越来越沉重的气息。
“要么报个数，要么带上这些砖滚出我的院子。”李清安冷冷开口，没留丝毫余地。
“哎！你这人咋这犟？我是来报恩的，又不是来害你的！”
小伙子先是一愣，没当一回事儿嬉皮笑脸的回应。
“你这不是报恩的，你这是和我俩有仇吧？”孟媛哼了一声，眼神不善的瞅着他。
在现代这些砖也不过千把块，收就收了。
可放在当下，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收下万一被举报了谁能说得清来路？前阵子几张票据就闹得沸沸扬扬了。
“小嫂子你这话就过了，我真的是诚心诚意来道谢的。”
见小伙儿不以为然的样子越想越生气的孟媛炸了。
“我说话过了？你做的事儿才叫过分呢！”
“让大家伙评评理！有你这么报恩的嘛！”
大树下乘凉的婶子大娘们本就好奇的张望着这边，不过习惯与小两口保持距离没跟着进院子。
那一个个耳朵都恨不得能贴在三人周围，这一听到孟媛招呼哪还坐得住？
放下手中补的衣服搓的麻绳，站起身呼啦啦围了过来。
“孟家闺女咋得啦？”
“发生啥事了？”
“呦！哪儿这么老多砖？”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看到那个外乡小伙没？就他拉来的！说是给孟家女婿拉的。”
“啧啧啧，这得花老鼻子钱了吧……”
“啥？就那磨洋工的李知青能有那关系？”
“你瞅瞅拖拉机还在那儿停着呢！”
接话的老婶子朝一旁阴凉地呶了呶嘴示意。
“麻烦各位婶子大娘评评理，我家清安前阵子从那边救了个孩子上来，隔壁吴婶子当时也在。”
“对对，是有这么回事！俺看的真真儿的！”
站在后面挤不进来的吴婶子听到自己的名字踮着脚尖高声回道。
“当时那娃儿在水边，蹲着蹲着就向前倾掉水里了。”
吴婶子眼见大家伙都在等她的下文，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
“俺一着急就喊了一嗓子，正巧安子在这儿打泥胚就下去把那个男娃娃捞上来了。”
“…俺回去喊媛儿刚过来一错眼不知打哪儿冒出个孩子姐姐，不道谢不说，还把安子推地上一通数落……”
“真的假的？这小子有这胆量救人？”
“玄乎！就安子这体格能被个姑娘家家推倒？俺咋不信呢！”
“你可拉倒吧！救溺水的人贼拉费劲儿……”
“挺大个体格子不该这么虚吧？”
被迫承受一群中老年妇女隐晦打量视线的李清安摸了摸鼻头，无奈的接受了“安子”这个亲昵又充满时代感的称呼。
毕竟都是岁数比他大的长辈，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他还是有的，安子就安子吧只要别给他变公公咋都行。
“可不是嘛！那胳膊被地上石子蹭出来的伤现在还没好利索！”
怕里面残留沙土会感染发脓，回家后她用凉开水冲洗了好几遍伤口才敷的消炎草泥。
孟媛撩起李清安袖子，露出胳膊肘到手腕那一截皮肤。
伤口并不深已经结了痂，只是蹭伤面积大显得触目惊心。
“嘶——”看到的人不由吸了口冷气，好家伙多大力能造成这样的擦伤。
“意外！纯属意外！堂妹只是一时情急……”小伙一看众人议论纷纷都在同情李清安，不由上前一步解释。
再不说话，堂妹怕是要被说成母老虎了。
虽然这大营村里没人知道他家底细，但爷爷说过凡事都有个万一仔细点并不耽搁什么。
“意外？你堂妹推人可以算姐弟情深，那你这强迫收礼可不是意外吧！”
孟媛指着院里的砖垛，转向意识到不寻常气息而微微嘈杂的人群。
“大家伙看看！这小子口口声声是来报恩的却不说自己姓甚名谁，这堆砖还是他趁我两口子回家不在偷偷卸进院子里的。”
“上午我俩就拒绝过了，本来清安救人也不是为了谢礼才出手的。更何况这么多来路不明的东西，他敢送谁敢收？不怕被送去大西北改造啊！”
“这些怎么也得大几百块钱了吧？啥恩能值这么多！”
她小手虚点那几垛砖，本来还在酸他俩得了便宜卖乖的人也渐渐没了声。
是啊，先头光想着砖瓦房风光了，谁也没寻思这要是惹了麻烦后果会怎样。
“我……”
“我怀疑他是敌对分子派来破坏咱们大营村团结的。”
眼见小伙儿的眼睛越睁越大，李清安开口补了一刀拉仇恨值。
他能看着小媳妇儿努力维护小家而自己袖手旁观吗？答案肯定是不能。
“你！”
“你什么你？敢给大伙儿说道说道你来自哪里又是受哪位高人指使来大营村挑事儿的？”
李清安继续抢在小伙儿前面说话，阴阳怪气的回怼道。
“我也是为你好！老实说明白了也免得大家伙误会不是！按你的说法，我是你堂弟救命恩人还能害你不成？”
“……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小伙儿急的满头大汗，终于逮到机会喊了出来。
瞅着他憋的通红的脸和激动的模样儿，大伙眼中的怀疑越来越重。
“呸！刚还差点骗俺给他介绍对象呢！”
“对啊！这小子套了俺们半天话，关于他自己的一个字儿都没提。”
“仔细想想，确实有点可疑。啥家庭报恩送这么多砖！”
“还偷偷放人没盖好的院里，这要遇上严打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敌特分子！”
“对！不能让人破坏俺们现在的好日子！”
本来还想再煽风点火发动群众力量的孟媛与李清安小两口对视一眼默默闭上了嘴。
没想到平日里为点鸡毛蒜皮能吵半天的大妈大婶们在大是大非面前竟然如此团结一致。
他俩不由得像第一次见面一样，认真打量起周围的人:长期的劳作和营养不良使他们肌肤暗沉、身躯干瘪，身上大多是补丁叠补丁的灰扑扑土布衣裳。
那一双双手像老树根一样粗砺，连孩童的掌心都有一层茧子——那是早早帮家里打猪草捡柴火留下的。
唯一不同的是人们眸中的闪亮，用现代化的词汇来形容就是有“信仰”。
俩人面上一直在想办法积极应对这个百废待兴的艰难时代。
比如为改善生活上山采摘，制作草纸解决如厕，想法拉近与老孟家的联系为自己小家寻求一点本土的靠山。
可内心难免存在一丝不甘愿:与物资丰富、生活便捷的现代相比，这个书中世界太落后了。
不能说把遇到的所有人当做纸片人对待，但对村里其余人他们确实没想过去融入和了解。
毕竟现代时候，人人都习惯了专注自己的生活。
相邻十年不知对方姓名的事儿并不出奇。
可这一刻看着众人眼中闪动的光亮，他俩突然觉得这样质朴又简单淳厚的村民们让人很安心。
“……我真的没有坏心思！我也不是坏人！”
拖拉机小伙儿还在努力解释自己的清白。
他是真想不通，明明是件好事为啥搞成现在这幅局面了？
“说不明白就把他抓起来送到县里公安局去！”
“！！！”小伙儿一惊，他堂堂英雄的孙子啥时候这么狼狈过？真进局子那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在对敌特分子深恶痛绝的村民你一言我一语的提议下，事态发展已经脱离了孟媛李清安两口子的意料。
气氛逐渐变得紧张起来，不断有被家里孩子喊来的男人加入围堵队列。
连本该站在中间的小两口都被挤到了人群外。
“我说我说！真的是误会！”
看着闻讯赶来的几个壮小伙准备上来“请”他去公安局，拖拉机小伙环顾一圈没找到李清安身影好悬没背过气去，只能憋屈的吐出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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