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露怯
到底是提升智慧的旅程？还是失败的合作机会？
现在，都已经都成为过去。
目前，要紧的，是生存。
王雨潇清楚，离开天都晚报和现在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但在他的内心中涌动着一股劲头儿，却不知彼岸在何方。仿佛离开晚报，才是逼迫自己实现理想的第一步。
可是离开晚报，让王雨潇有一种逃兵之嫌，也不是他的作为。
和收别人钱一样，也不是王雨潇的作为。
又怎样？一旦饥饿的嘴巴开了，贪婪的狮子口想合上就很难了！
即使王雨潇心里有一杆子称。
良心的砝码再少，也无法和黑心配平天平。
估计这工夫，能沉下来写新闻报道的记者不多了。
不然，这种求人写新闻报道的“美差”，也落不到王雨潇的头上。
其实，王雨潇也不愿意采写报道。
但是，和别人说，只是为了将来有些回忆，谁又能信呢？
广告部同事笑脸的下巴，已经快要贴近地皮了。
他说：“我一个卖小家电的朋友，家里遇到了难事儿，希望你帮忙曝光一下。”
若不是关系比较要好，王雨潇一定推辞，写一些故事性极强的报道，打发一下即将离去的时光。
卖家小家电的老板名叫李二狗，开着一辆宝马x5。
这老小子家境再殷实，他也有犯难的时候。
李二狗的房子位于房价最高的万达广场后身，那时候，别说8000元一平方米了，能有机会购买，还得托关系内定。
房子有200多平方米，全屋欧式豪华装修。
搬家的民工好生羡慕。
以为家具十分高贵，又是分量十足的实木家具。
几名工人比照看家里的“小祖宗”还要小心，他们忐忑地搬完了三张欧式大床，一套欧式大沙发。
还剩下配沙发的实木茶几。
这哥几个有些放松了，毕竟，和那些大床和沙发相比，茶几算是小物件。
尽管报着茶几的边角，但是茶几的个头，让几个民工判断失误。
他们担心磕坏了，李二狗翻起脸来，力气白费倒是事小，赔钱事就大了。
越是有这样的顾虑，越是容易出问题。
马上都要到屋门口了，只听“咣当”一声闷响，茶几的一角磕在了电梯口的墙垛子上。
别说是木头装上了，就是铁家伙装上，也是自讨苦吃。
当时，几名工人看到此景，相互抱怨。
都是小伎俩，演给李二狗看，希望能博得同情，当然，能网开一面更好。
越是有钱仁，越是在乎。
李二狗跟在工人跟前，恨不得自己也伸手帮忙。
这一下子，可真是击中了李二狗的心脏。
要说，干什么事情都是不停的反转剧本。
几名工人纷纷自责，眼看着辛苦的工钱，已经揣进兜里一大半了，表情都是乐开了花，想着午饭加几瓶啤酒。
几位的表情被这突然的一声，吓坏了，如同卷帘大将打碎了琉璃盏，等着被贬下界一般。
赚钱的事情都不敢想了，能不赔钱，算是老天开眼了！
李二狗倒是细心，他对产品质量的把控能力，还有经验，肯定超出常人。
李二狗俯身一看，他吃惊了！
他之所以起疑心，是因为完全是凭借经验。
实木家具顶天磕坏一个坑之类的，磕碎掉一个茶几角？着实难以相信。
李二狗拿起碎木屑，气不打一处来。
工人的误操作，拽走了商家的遮羞布，露出了商家极力掩盖的，黑料压制的欲望。
工人们无形地成了质量监督部门的卧底。
李二狗没有难为工人，结清了工人的劳务费。
工人们万万没有想到，弄巧成拙了！
李二狗万万没有想到，若没有工人，他可能被骗很多年，甚至永远也不知道，实木茶几的板材，居然是碎木屑压制的。
李二狗气急败坏，直接找到了店家，语气没有一句客气的。
“我他妈的花好几万，来你这买实木家具，你卖给我碎木屑压制的？你们店里是怎么想的？你拿我们消费者当傻瓜吗？”
“我也不打算和你计较，你们今天必须给我退货。”
按理说，李二狗要求并不过分，也没有得理不饶人。
当然，很多商家都不愿选择息事宁人，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为何？
店家把公开的“商业秘密”，当成自然。
李二狗怎么也没有想到，店家代理的美国大品牌，居然这种质量。
还是，店家已经默认了，这种做法就是实木，还是打着实木的旗号呢？
李二狗把散落的碎木渣子，还有事先准备的，茶几被磕坏的照片，一并扔在了店家的办公桌子上。
店家得知李二狗也是做代理生意的。
暗示李二狗，店家意思是很多大品牌都这么干，只要家具有30%是实木制造的，那就是实木家具，按实木卖推销。
李二狗看透店家，居然拿潜规则当理论。
于是，李二狗找到天都晚报。
王雨潇听到李二狗回忆，觉得他掐住了店家的命门。
无奈，店里的两位女老板，嘴巴比实木还硬！处事风格也比较守旧。
王雨潇佯装顾客，来到这家美国品牌家具店。
在暗访过程中，卖家具的两位女老板可不是对李二狗那套说辞。
也没有对王雨潇这个消费者说，实木家具中只有30%的部分是实木的。
“我们家的家具都是100%的实木，你就放心买吧。”
两位女老板笑容满面的说着。
得到她们这句话，表明她们虚假宣传，欺瞒消费者！
王雨潇表明身份，两位女老板顿时语塞了。
随后，事先联络好工商部门，赶到现场。
记者暗访获取的录像证据，已经留存。
工商调查过程中，发现这家美国品牌，是由沈阳一家工厂代工。
产地竟然标着上海。
见此事瞒不住，店家声称：“所有茶几的面板都是压制的。”
“这种材质不容易开裂，所以行业内都用这种板子。”
事实很清楚，两位女老板明知道不是全实木家具，虚假宣传是全实木的家具，其欺瞒消费者的行为，令消费者气愤难平。
如果告知，不存在欺瞒，消费者也会选择离开。
即使有难处，也不能违背良心，等待她们的是接受调查。
事情见诸报端后，两位女老板也没想到，事态迅速扩大了。
当天，王雨潇再次来到被封的家具店，里面居然还有人，难道工商要求暂停营业，两位置若罔闻？
实际上，并不是这样，是商场让家具店留人。
原因很简单，得知该店见诸报端，很多购买过该店产品的顾客，以及交了定金的顾客，纷纷退单。
商场担心没有人负责退货，要求留人在店里办理退款事宜。
商场有关负责人给王雨潇看了退货的单子，并承诺记者，处理完顾客退单的事情之后，商场马上将家具店清除出去。
商场还承诺，若是因为清除店家引发售后问题，由商场兜底儿！
显然，挂不住脸面的还有商场，再继续报道下去，商场的公信力大打折扣，其它家具店也可能被这家店拖垮。
后续报道再次刊登，报道了家具店仍然没有妥协的意思，也没有同李二狗取得联系。
李二狗看到报道，心里像出了一口恶气一般。
他深知媒体的影响力，所以不担心维权。
商场看到后续报道，直接施压，提出解约。
这回，家具店坐不住了，一旦解约，彻底翻不了身了。
茶几掉角事件的第三天。
家具店终于主动找到当事人，称把坏的家具换了，又补了几万元的差价。
差价是赔偿的另一种说辞，实际性质一样。
李二狗只要能把钱要回来，他才不会拘泥于任何形式。
工商部门的处理结果，迟迟没有出来，称尽快给记者答复。
商场的态度依然坚定，说要清除这个美国品牌。
很快，王雨潇接到了一个电话。
曾在晚报就任副总编的老同事，如今在集团其它部门高就。
两个人也算熟悉。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这样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电话，王雨潇闭眼也能想出来，肯定是要压住报道。
王雨潇迈着轻快的步伐，敲开了这位副总编的大门。
他倒直接，没有假惺惺地藏着或掖着的违和感。
“报道别再发了，那边找到我了，都是我的朋友。”
“我也不能让你白忙活，哥哥给你弄俩钱儿。”
他这话看似亲切，没拿王雨潇当外人，但是，他心里比王雨潇清楚，感情没有那么深厚，是钱拉近了距离。
可是，在这种氛围的烘托下，王雨潇怎么也张不开佯装唠嗑的嘴。
“哥哥压报道，那肯定得给面子。”
“你能给穷兄弟弄些福利，还真是让你费心了。”
言外之意，别磨叽了，快点拿钱走人得了。
连收钱都得飙一下演技，这让良心还没有泯灭的王雨潇情何以堪？
这位副总编也十分尴尬，觉得王雨潇没有一丁点《演员的自我修养》，随后，扔过来一个黄色的信封。
王雨潇来到采编平台男洗手间。
他看了看信封，这是他第二次收到了封口费，还是那个钱数。
一个可以游走在法律边缘的数字！
只是，他比起过去更加的坦然，甚至认为理所应当。
王雨潇嘀咕着：“他要是不收，此次事件就不会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只要报纸继续报道，家具店很难平息来自执法部门和商场的压力。”
“而此事，只是虚假宣传，并非质量上存在问题。”
“为了防止开裂，很多品牌都用这种材质做茶几的面板。但，家具店不能为了利益，谎称这些都是纯实木的家具，既欺瞒了消费者，也不专业。”
当然，有了这个信封，王雨潇手头宽裕一些。
很快，正午的阳光过去了。
很多人都登上了集团的大巴车，到影视基地的演播大厅开会。
龚总编的脸色，没有洋溢着以往的笑容。
他端起了香气四溢的咖啡，这次不是为了提神儿，说出自己对集团未来的看法。
而是压一压心里的苦闷心情，他还是老样子，照旧点燃了一根烟。
“我知道，现在有些员工有情绪，有些机关和后线的员工，总是去我哪里找我，我也知道你们来我这里闹是有难处，但是，集团和你们一样艰难。”
“大家还得忍一忍，等到传媒大院成功吸引到投资之后，传媒集团的运转还能顺利一些，大家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龚总编说完，便抽了一口烟，王雨潇觉得，他这句话更深一层的意思，像是在安抚。
龚总编又是一口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基层员工不懂集团的难处可以理解，可是中层干部呢？你们他妈的也不懂吗？”
“你们还有脸去我哪里闹？你们想想，都他妈的是怎么上来的？你们这么干，和白眼狼有什么分别？”
龚总编这番爆粗口的确有些失态。
王雨潇不但理解，心里却一再叫好。
确实，在利益面前，中层干部更加的狼性，本无可厚非，要不然，他们怎么能做到这个位置？区别于普通基层员工呢。
可是，他们尝到那么多甜头——集团巨额重奖，怎么还会愤愤不平呢？
显然，狼是喂不饱的。
龚总编之所以在集团大会上这样说，他认为那一定是有这个必要。
因为集团目前的情况，安抚大家陪集团共渡难关，还忙不过来呢，知道一些集团内部消息的中层干部，不但不安抚，还带头闹事儿？
王雨潇望着龚总编脸上的苦涩，也深知，他对这些一手培养起来的干部十分失望。
王雨潇想到，在利益面前，那个压报道的副总编还不是拖着，他以为自己的面子值钱。
更可恨的是，他背后收了多少钱？可想而知，却不想在压报道上多付一分钱。
王雨潇从来没有态度如此坚决的收钱。
第一， 都是一个集团的人压报道，他想要拖着王雨潇下水，那就得一块淹着了。
第二， 对于他这种贪心的人，不可能再让他得了这份好处，王雨潇也没必要在拿自己当傻瓜的人面前，装文雅了！
龚总编在台上依然说着，不过，言语中没有谈到一点儿梦想，还有集团的发展。
他十分渴望从深陷的泥沼中爬出来。
“集团投资的产业有旅游、文化等，大家都知道，我们为这些产业，投入了几个亿，如今看，并没有达到我们的预期。”
“市场就是这样，受大环境影响，也很难再有转机。”
“可是集团的债务和开支，却在不断地积累。”
“过去，集团为了给大家开支，还能通过银行周转，如今，资不抵债，那家银行都不愿意给咱们贷款了。”
“所以，有些部门半年没有发工资了，集团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为了避免集团拖累大家，目前，各单位分而治之有些效果，至少前线员工还能按时发出工资来，集团还能继续运转，要是停止运转，我想集团会更加地艰难。”
那么，集团究竟有多少债务呢？
龚总编直言不讳。
“目前，集团债务是5个多亿元，可是，这个债务很大成分是银行的借贷，这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继续滚雪球。”
“在这种艰难的情况下，天都市政府并没有坐视不理，马上，咱们政府从财政拨款3000万。”
“款下来之后，先把拖欠员工的工资，都给大家补齐，大家稍安勿躁……”
会议接下来的内容，还是要以安抚员工为主。
台下有员工窃窃私语，称调查组要来天都市。
龚总编担心员工不听话，或者是乱说话，以此来安抚员工，安分守己罢了。
散会了！
王雨潇突然觉得，这样的大会很难再开了，因为，集团已经没有什么兴奋事，值得领导去说了。
得知有5亿元的债务，员工一边撤离会场，一边开始议论。
他们不顾身边是否是集团领导，甚至说10亿元债务，也不止。
无论多少债务，王雨潇心想，传媒集团都是翻不了身的。
广告部的同事打来电话。
说李二狗请王雨潇吃饭。
来到酒桌上，在场的都十分感谢王雨潇的付出，也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满意结果。
席间，李二狗承诺。
王雨潇去店里拿随便拿小家电用。
王雨潇没把他这个话放在心上。
便随便和三丫说，李二狗这个人非常虚伪。
三丫管他是李二狗，还是李三狗。
三丫说：“家里需要一台豆浆机，给孩子打些豆浆喝，对孩子身体好。”
“正好，去李二狗哪里拿一台豆浆机，反正他也答应了。”
王雨潇拨通李二狗的电话，倒是爽快地答应了，要他去一家商场去取便可。
李二狗在挑选豆浆机过程中，在豆浆机的价格上，他犹豫了片刻，最终，他拿了一台价格中档的豆浆机。
他用语言好生试探，想知道，王雨潇值什么样的价码。
王雨潇突然觉得，李二狗做法非常恶心！
王雨潇只需要一款普通的豆浆机，李二狗费这么心机干什么？
他眼里的王雨潇是什么人？拿豆浆机的身价衡量王雨潇的价值？
有必要吗？他能来拿豆浆机，就已经没有身价了。
李二狗的行为，确实掺杂着太多因素。
要是继续交往，他一定拿出最好的豆浆机。
不打算再交往，拿最次的豆浆机，他还觉得自己不仗义。
好不容易挑选一款中档豆浆机，他的潜台词是拿去吧，从此再也不相欠！
李二狗非常不情愿，王雨潇成了索要人情了。
王雨潇心里被触碰到，他眼里的人情社会，是收别人辛苦钱的舒服了，掏钱的，心里肯定不得劲儿。
从此刻起，王雨潇就此打住，不再收别人的钱。
不是为了高尚的情操，是不让自己太过难堪。
有时候，面子是鞋垫子，踩在脚下。
有时候，鞋垫子冰凉了，如无形的冰锥一般，戳人脚心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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