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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芷漩看着崔崭翻身下马径直朝自己走来,拢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微微攥紧,心口都有些微微凝滞之感。许久未见,崔崭身上的英武之气更胜从前,还裹挟着来自北部的杀伐霜雪,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寒凝萧肃之感,但这一切冰冷都在他看见她的微微一笑间消融,他望向她的眼神仿若暖风熏人,春雨润田。
崔崭来到唐芷漩面前,对着她端正行了一礼,老友般说道:“唐大人,久违了。近来一切可好?”
唐芷漩回了一礼,语气亦是亲切:“一切安好,谢崔将军挂怀。将军为大景凯旋,居功至伟,劳苦功高,我等敬服。”
崔崭:“唐大人客气,为大景效力乃是我等将士分内之事。倒是听闻唐大人清查旧案又与权臣斡旋,时刻以大景安危为己任,才令我等敬服。”说罢便是拱手一揖,他身后的言霁川等人亦是同礼。
众臣皆惊。北部归来的功臣们皆向唐芷漩行大礼,尤其功臣之首崔崭更是一副只有唐芷漩担得起他们的敬意的模样,言语间又直言了“权臣”二字,摆明了是给以傅堂为首的奸佞之臣们脸色看!还是在告诉所有人,唐芷漩虽看起来无所依傍,却是不只有孤芳阁在身后坐镇,还有他这个大景战神为其压阵,任谁要动她都须得三思而后行!
虽然知道崔崭与唐芷漩从前的关系,但傅堂从未深想过他俩会如老友一般彼此回护,如此坦荡地在众臣面前互捧彼此至“为国筹谋的功臣”之高位,肯定彼此的所作所为,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唐芷漩、崔崭一派才是正义之师,而傅堂之流则是祸国之蠹!
傅堂眯眼看向不远处的崔嵬。他二人自武库司爆炸一案后一直不睦,但如今崔嵬被提刑司连番审问,抖落出来不少为曾为他办事的人,也牵涉到傅府的某些人,以至于傅堂不得不再次与崔嵬相谋,以免他抖出更多人来。崔嵬为自保立即就坡下驴与傅堂再次合谋,如今被傅堂一望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出列打算拦住崔崭斥责他对护国公不敬,没想到刚迈了一步便被言霁川一把推开,看着就像是言霁川随意舒展了一下手臂而不小心将他搡开了。言霁川征战已久臂力颇大,崔嵬踉跄后退几步,言霁川随意哈哈一笑,说道:“该练练了啊。”就这么走过去了,完全没有致歉的意思。
而就这么一个动作之间,崔崭与唐芷漩已并肩行出七八远,与庞麟等人边聊边走,一改方才的冷肃之态。崔嵬气得要追上前去,但被傅堂一个眼神阻拦,待唐芷漩与崔崭走得更远些了,傅堂走近对崔嵬说道:“崔大人,这唐大人还是你府里人的时候,也与你大哥走得这般近吗?”傅堂扫一眼崔嵬的官帽,唇边带了点嘲讽的笑意,“这分明是黑色,不过怎么好像夹了点绿呢?”
崔嵬大怒,傅堂却笑起来:“恼了?那你可得好好想想从前是否有什么蛛丝马迹印在你心里,否则怎么本公随意的几句话你就恼成这样?”
傅堂笑着向前走去,崔嵬沉着脸跟上,目光一直紧盯着唐芷漩与崔崭的背影,心中搅扰烦乱不已!他不知道唐芷漩与崔崭从何时开始竟能彼此回护了,也不知道从前在府里时是不是漏了什么不曾注意的龌龊事!他更担心的是,崔崭如今重被封赐大将军又已行走如常,以后的仕途只怕不可限量!崔嵬本来还想着武库司爆炸让北部缺少兵器无法应战,那崔崭就无法立下大功,回京后定会被圣上责罚,没想到唐芷漩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北部并未缺过兵器,听说还有不少新式兵器和护甲,让北部将士如虎添翼!
真真小觑了这个女人!既然有这么多好法子在手,嫁给他这些年为何从来不肯多教授一点!但凡能早些呈报给皇上,他崔嵬怎可能如今只是区区四品?又怎能屈居于一女子之下?何况这女子还是他曾经的妻!崔嵬越想越气,却因众臣要随崔崭一同入宫面圣而发作不得,只能暂且忍下。
崔崭与唐芷漩及言霁川、庞麟等人相谈甚欢,抵达宫门口时彼此站定整了整衣衫,便等着引路宫人将他们引入宫中。群臣三三两两地站在一处,崔崭站在唐芷漩身侧,交谈间时不时温和地看向她,唐芷漩亦是温和回应,言霁川站在他二人侧边,与一旁的庞麟嘻嘻哈哈。虽然说的都是近况也都是实言,但崔崭与唐芷漩皆有不足之感,仿若隔靴搔痒,难企内心。可若真正单独相处又要说些什么呢?却也都不知道。
仿佛什么都想说,却又并没什么要说。因为青团传信,他俩要说的、能说的,早已说尽了。可那些从未出口的,眼下仍是未能出口。
宫门大开,引路太监们快步前来对众臣行礼,将众臣向宫门引去。众臣按官职品阶陆续入宫,唐芷漩如今是三品,跟随在二品的崔崭身后,入宫行走时处处寂静便不可再交谈,于是她趁着穿过宫门时,飞快地低声问了一句:“你的腿全好了吗?”
却没想到恰逢崔崭也低声问了一句:“你的眼睛都好了吗?”
四目相对皆是微微讶异后又眸带灿然,虽然都未回答,但脸庞上都带着笑意。不远处的庞麟看见了这一幕,若有所思。而言霁川则是兴致盎然地盯着他俩看,恨不能贴到他俩身后去。
面圣谢恩,君臣相谐,大殿上恭贺之语此起彼伏,连傅堂都装模作样地对崔崭等人贺喜,又说了些以后一同为皇上效力的酸话。崔嵬眼看着自己的大哥和曾经的妻子出尽风头,而自己却无人在意甚至还在被提刑司问责,那做兄长的对自己还丝毫没有提携之意!也不曾在圣上面前为自己说半句好话!崔嵬真是恨不能现在就上前质问他怎么当人大哥的!而再看那曾经对自己低眉顺眼的唐芷漩,竟然还与他大哥对视着微微一笑?!
崔嵬头昏脑胀之际,就听皇上说道:“此次抗击北齐一役,崔卿最为辛劳,此后就在京中担任兵部尚书一职,于千里之外运筹帷幄,也可好好将养身体,以免好不容易痊愈的腿伤再度复发。”皇上笑意和善,关切地看着崔崭,“需要什么药材直接着人从御药房取用,什么好药材都紧着你用。”
众臣都明白这不过是皇上将崔崭留在京中不再带兵的借口。如今傅堂的兵权已收回,再将崔崭留在京中,他即使手握虎符也不可能轻易调兵,相当于控制了崔崭手中的兵权,那么皇上心头的忧患就只剩下西部的靖王了。
崔崭自然明白皇上的意思,当下也并不会反驳,只是依规矩行礼谢恩,恭谨的脸庞上没有一丝不满之意。皇上俯视着众臣,头一次觉得这龙座比以往坐起来要舒适许多。他看着崔崭,看着这位大景人人崇敬的战神,深埋心底多年的酸妒蔓延开来——这大景国中能被人人敬仰的只有皇帝!只能是皇帝!
于是皇上笑看着崔崭,说道:“崔卿功成名就却尚未婚配,朕的五皇妹——”
崔崭破天荒头一次打断皇上说话,语调中染了些急切,说道:“臣谢皇上为臣打算,但臣腿疾未愈,亦不知何时复发,万不敢耽误任何名门贵女。”
众臣面面相觑,不理解崔崭为何拒绝成为皇上妹婿的大好机会,又猜测是否因为那位“五皇妹”并不多得皇上喜爱,或是崔崭已有想娶之人?
“崔卿既有腿疾未愈,更应寻一可心之人日夜陪伴照看,”皇上笑道,“崔卿如此急着拒绝,难道已经有了心上人?”
崔崭还未回答,唐芷漩已莫名紧张,虽然知道崔崭不会直接说点什么,但心中就是一阵一阵紧缩不止。群臣中自是有不少人想将自己家族中的女子嫁予崔崭,一个个都等着崔崭的回答,生怕他说出哪家女子来,又盼着他说的是自家女子。
崔崭答道:“臣已有婚约。”
所有人都是一惊,万万没想到这位看起来疏朗清寂又一心为国征战的大将军,竟然已有婚约?从未听说啊?而且他有腿疾后闭门不出也没有世家前去提亲,什么时候有了婚约?跟谁?!
皇上也极有兴趣,立即问道:“崔卿什么时候有婚约了?对方是何人?说出来,朕可为你们赐婚!”
众臣都看着崔崭,于是唐芷漩也能肆无忌惮地看着崔崭,心中的紧张交杂惊诧与失落,不知到底是什么滋味。言霁川也深感诧异,但又认为崔崭不可能此时要求皇上为他和唐芷漩赐婚,拿不准崔崭到底要说什么。而庞麟则是着意看了看唐芷漩的神情,见她似乎只是与群臣一般惊讶,稍稍放下心来。崔嵬是群臣中最为紧张之人,他十分担心崔崭会说出与唐芷漩成婚的本应是他崔崭!
崔崭的面上依然沉定无波,语气却极是坚定:“臣还在寻她。她曾救过臣的性命,与臣几番阴差阳错,如今尚未真正相见。待臣与她携手那日,臣自当禀明,绝不欺瞒。”
按常理,臣子应当说“臣自当禀明圣上,还请皇上赐婚”这类望皇上允准赐福的话语,但崔崭只说禀明却没了后话,令皇上心中有些微妙,这意思似乎是对于皇上的允准根本不在意也不看重,只要是崔崭自己认定的人,即使是皇上也阻挠不得。
唐芷漩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头蓦然一沉,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束缚住了心口,令她很是不畅快。她敛目沉息,不再看向崔崭,保持着微微垂眸的端正姿态。
皇上凉淡地笑了笑,说道:“崔卿这婚约是自己定下的吧?既无媒妁之言亦无父母之命,如何能与朕的赐婚相比?”
崔崭:“虽因时机错过未能上门提亲,但臣的父亲允准这门婚事。”
“哦?崔老将军竟也为你定下了婚事?这倒是从未听说。”皇上笑道,“罢了,崔卿也是重诺之人,那便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去寻这个女子,若寻不到,朕为你安排。”
崔崭的回答却仍是坚持:“皇上恕罪,若寻不到那女子,臣,终生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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