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守护

没有耽搁太久，姜旧影简单收拾了下自己来时随身带的衣物，便推开隔壁房门，想叫王离一起离开，可王离的房间空荡荡，早已没了人影，茶壶下压着一张字条。

        姜旧影折开，

        “旧影，我走了，我要去干一番大事业，不用担心我，也不用来找我，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接下来的路让我自己走吧。——王离“

        看完字条，姜旧影叹了口气，她没有再像上次那样焦灼不安，她终于明白，阿离已不再是畏缩躲在她身后，需要保护的那个小男孩儿了，这段时间里，他也在成长，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想实现的梦，有自己的思考和打算，就算她也打算好了离开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她不该干涉的。

        阿离，保重。

        姜旧影临走前，也写了封信让人转交给应缭尘，有些话本该当面说的，但是现在，确实是有些不合适了。

        其实，就算傅小姐不来，她也打算要走了的，毕竟，她也没有什么要留下来的理由，应先生帮她的一切，她都会铭记的，以后若有机会回报应先生，她定竭尽全力。

        踏出南公馆时，一阵刺骨的风朝她吹来，扎得人生疼，以后，也是新的开始，姜旧影，希望你以后活得更有价值。

        街上人不算多，可都来往匆匆，喧闹的不知在讨论何事，可不一会儿，越来越多的人步履匆匆，脸上带着困惑，震惊，急切；不过前往的好像是同一个方向。

        这是怎么了？

        姜旧影上前拉住一学生模样的男青年，"你好，同学，我想问下发生什么事了吗？这是"

        那男青年被她猛的一拉，停住脚步还没缓过神来，可听到问话的内容，条件反射似的脸上还带着激动:"你还不知道？袁世凯宣布称帝了！！世道要乱了，我要赶去参加青年会一块商讨对策。"

        "阿？，青年，会。"没等姜旧影说完，那男同学就挣脱了她手拉的袖子，匆匆跟上脚步混乱的人群。

        "青年会？"姜旧影脑袋乱乱的，是在她们新民报社的那个青年会吧。

        没再多想，姜旧影转身也往新民社的方向跑去，袁世凯称帝了，那就是国家又有新皇帝了，可是，清政府的小皇帝不是才被废没多久吗？总要有皇帝的吗？

        到了新民报社时，姜旧影才真正感知到袁世凯宣布称帝这件事，造成的影响有多大，此时，新民报社门口已被堵的水泄不通，可前来赶到的人们仍是向前拥着，挤着，报社门口停了不少车辆，排列有序停至南街，一股紧张肃穆感突然漫上心头。

        眼见堵在报社门口的人越来越多，报社不得不派人出来安抚下人群，姜旧影看见从报社门口出来一男子，那男子手里拿着把白色短柄喇叭，神情凝重。

        "各位，各位安静些，安静，请大家不要再喧嚷了，我们报社会以第一手速度向大家告知来自京城的最新消息，我知道大家心中焦急，但请大家耐心等待，，，。"

        台阶下一激昂男子回道:"还耐心等个p阿，人家都当皇帝了，慈禧那老东西当政的时候，弄了个小皇帝，还狐假虎威的自己做皇帝，把我们老百姓整的都活不下去了，本以为慈禧一死，小皇帝下台，我们就能过几天安生日子。"

        "这可倒好，又来个新皇帝，还让不让我们这些老百姓活了？我看你们报社也没干什么好事，就等着给新皇帝拍马屁是吧？"

        堵在台阶下的人群都附和着:"可不是吗，你们报社和那新皇帝是串通一气的吧，要不然怎么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你们摸得比谁都清呢？"

        姜旧影瞧见那台阶站着的男子，脸上带着急切的无奈:"诸位，我们这是报社，当然会得知第一手消息，袁世凯称帝是对是错我们报社也不敢妄加评论，我们只负责报道实事，也不会和谁串通一气，我理解各位的心情，希望各位也能理解下我们报社，毕竟，我们大家都是希望国家能够安定，越来越好是不是？"

        "说得比唱得好听，你们报社停这么多辆车，估计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吧？还有什么青年会，不都是袁大总统，不，我们新皇帝安排的吗？我们就是想讨个公道，你们这些有头有脸有身份，有脑子的人，到底想干什么？光有各地军阀四处收税都已经搅得我们不得安生了，如今，你们又合计弄来了个新皇帝，这还有天理吗？"

        "是阿，是阿，我看这事你们报社也逃不了干系！都是一群吃饱了没事干的。"

        "给我们个说法！必须给我们个说法。"人群的情绪越来越高涨，眼见台阶上那手持喊话筒的男子已压不住场了，不知自己说什么了，怎么这屎盆子还让他给扣到报社头上了？

        在一片激昂嘈杂的喧闹声中，姜旧影看到穿着灰色中山装的辛郁时走了出来，脸色不太好看。

        辛郁时一把夺下男子手中的喊话筒，耳边对那男子说了几句，那男子便进了报社。

        "哎，什么意思阿？就这样走了？怎么着也得给我们个说法吧？"拥堵的人群一见那喊话男子走了，取得小小胜利的情绪立刻高涨许多，肯定是他们报社的人理亏，要不怎么就灰溜溜的跑了？

        于是，围堵的群众越发说话不饶人，个个都觉得自己说的是至理名言，治国之道。

        姜旧影看到原本脸色就不太好的辛郁时这时完全是已阴下了脸，:"诸位，那你们倒是说说你们想要讨个什么说法？。"

        人群七嘴八舌起来:"你们报社和那袁大总统是一势的，肯定是收了人家的好处，借着你们报社发出来消息好让我们百姓都信服，还假模假样弄个什么青年会，其实，你们就是想扶持新皇帝上台，然后压榨我们，是不是？"

        辛郁时几乎是磨着后槽牙，回这毫无逻辑，是非颠倒的话:"那这样说的话，你们更应该去警察署讨要说法吧？毕竟，咱们这一带的警察不都是护着袁大总统的军队吗？你们这么想要说法，反对新皇帝，那去带枪的警局闹去，平白无故堵在我们这小报社泄怨气，是何道理？我们报社只负责登报发消息，至于别的，一概不管，也没这个权利管。"

        "至于你们刚刚提到的青年会，那只是我们报社内部人员自己组织的一个学生读书会，怎么，反对新皇帝上台，现在我们办个读书会，你们也要反对？说来，这治理国家，一靠军队，二来也得靠读书人，你们反对来，反对去，是怪当皇帝的不是自己吧？"

        "你，你，你这个小伙子，血口喷人，说什么呢，看你文质彬彬，读书人的模样，没想到这么不讲理。"

        "我们这是报社，不是和你们说理的地方，劝你们尽快散了，有本事的，就去京城找袁大总统闹去，没本事的，还是收拾收拾，该干嘛干嘛去，报社已经叫警署过来维持治安了，到时候，再想走可就晚了！"

        闹事的群众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气势一下低下去不少，毕竟，他们也没想到究竟要个什么结果，就是心中咽不下这口气，想找个容易捏的地方出口气。

        但绝对不至于，为这点事，把自己送警局里蹲个三五天。

        要说法的也不要了，大眼瞪小眼的也停止斗法了，围观看热闹的也不看了，谁知道一会儿是不是真的有警察来，那帮警察队，怕人的很，一个个跟土匪似的，手里拎着警棍，见人就抡，吹着哨子，刺耳骇人，他以为是管犯人呢！

        见气势汹汹，愤怒高涨的群众散了不少，剩下被围在人群外一层参加青年会的，也终于得了空隙，匆匆进了报社。

        姜旧影迈上台阶，拿着喊话筒的辛郁时脸色仍不太好，焦虑，凝重，眉头紧锁。

        "郁时，报社里情况还好吧？"

        辛郁时猛然回过神，见是姜旧影，神情放松了下来，脸上凝重不减，深深叹了口气:"一团糟，本来就已经够乱了，还要分心应付这些无知群众，只会跟风走，看不清局势，也讲不通道理，只会添乱！照这种情况，我们的国家什么时候才会好阿？"

        "我们先进去吧，郁时，肯定有好多工作要做。"

        辛郁时看着已散得差不多人群，愣了会儿，无奈的又叹了口气，才跟上姜旧影的步子，进了报社。

        报社内，庭院中人头攒动，大多是青年、知识分子，穿着长衫，头戴黑色平顶帽，几人围作一簇，或两三攀谈，西装革履者也有，神情都带着出其一致的愤慨，庄肃。

        辛郁时走近时，有遇到攀谈的熟人，便点头示意打个招呼，不知怎的，心中有着悲戚，他们这些人的力量还太渺小，太薄弱，需要有更多的人加入他们，只有唤醒越来越多的有志之士，他们的这支力量才会变得庞大。

        忽地，辛郁时回过头:"旧影，你想不想入青年会？"

        "青年会？"这是今天她听到过最多的词了。

        辛郁时走到印刷社门口时，停下脚步，从口袋抽出一支烟，点燃后，看着烟雾缭绕的青烟沉默了会儿。

        缓缓道:"青年会其实是我们报社的人，联合社会各界爱国人士，有学生，商人，工人，不好出面的留洋人士，至上而下，各个阶层的人都有。"

        姜旧影有些惊诧，她刚刚还把他的话信以为真，以为就只是个简单的读书会。

        "那，你们，都负责做什么阿？你也是青年会的？"

        辛郁时点点头:"从溥仪下台后，青年会就成立了，这些年局势动荡，参加青年会的人也越来越多，新民社是主要聚集地，只是，这里恐怕不能再待长久了，还有一部分青年会的人在江西，浙江，云南那边，不过人就比较少了。"

        姜旧影眨着眼睛，还是没听太懂，青年会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们主要的活动，就是组织起义，号召工人罢工，学生罢课，商人罢士，以此来阻挡北洋政府做出的叛国不利的事，袁世凯为了获得日本人的支持，把辽东半岛的租赁权给了日本，日本与德国交战，却强占领我国的胶州湾租借地，并沿铁路进逼济南，占领了胶济铁路全线，英国还把控着香港新界。"

        辛郁时面色愠怒:"想来，清政府签订的条约，还没让这帮卖国求荣的窃国者清醒，我泱泱中华的国土，千年来积攒的金银财富，文物古籍，大好山河，都要被毁于一旦！"

        姜旧影见他情绪过激，自己的情绪也悄然被带动，一种融入到骨血中的愤怒，压抑着的不甘，迫不及待想要做些什么不安定分子蠢蠢欲动，内心小小的火苗暗然窜起，姜旧影不自觉的拧着眉，紧握双手:"郁时兄，我们的国家，理应由我们来守护。"

        "你说什么？"辛郁时明显有些讶然，虽然脸上的悲愤还未殆尽，思路也不清晰，只是内心的愤怒和一腔报国的愤慨，让他还尚存清醒的一字一句的听清了姜旧影所说的话。

        姜旧影重复了遍，带着坚定:"我说，我们的国家理应由我们来守护！"

        辛郁时脸上的讶然停滞了会儿，转瞬为星光点点的笑意，褪去悲愤和无奈，淡淡的带有安慰和希望的。

        "对，理应由我们来守护。"

        辛郁时掐掉手中的烟，踩在脚下碾灭:"走，旧影，我们进去。"

        二人刚走进印刷社，辛郁时便被人拉了去:"郁时，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这里可要忙死了，来，来，你看这个我们最新得到的消息……。"

        许时节朝她招招手:"旧影，你把这些报纸分类整理，装封下，可不能有差错阿，这些都是明天要发给上海，江西一带的。"

        "恩，我会认真整理的。"

        姜旧影走到被堆放了一堆堆，一摞摞，旁门杂类的各种报纸处，抽出其中一份，只见上面标题写着。

        "袁世凯宣布称帝，改国号为□□，建元洪宪，民国三年十二月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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