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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对风鸾来说,  做女王并不算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她出生在修真界,成长在云清宗,虽然也会用人间界的书本识字,  但是根本不受任何拘束。

  终究教条束缚的本质便是要巩固权势,  条条框框皆是为此服务。

  但修真界却是一切都看修为高低和能力强弱。

  只要你修为高,  就算是精怪出身,  飞升以后照样是成仙成圣。

  但若是能力不济,  哪怕是宗主的子女,  照样不会被天道垂怜。

  说直白点,  便是渡劫之时乃是真正的人人平等,  劫难强弱只会因为你的功德高低做调整,并不会因为身份地位而有所宽宥。

  在雷劫中殒命的大能不知凡几,也没听说过谁因为地位高权势大就能让天道另眼相待。

  所以刚刚听完王月韵的话,风鸾便生出困惑。

  这样的能耐人,怎的还要捧别人呢?

  自己上位不好吗?

  而对王月韵来说,  这是她从来没想过也不敢想的事情。

  如今被风鸾挑破,  王月韵久久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掌心伤处,  突然用力捏一下。

  终究是高门贵女,总是娇养出来的,  手掌自然娇嫩,  加上刚刚用的短刃锋利,  即使陆离给她用的是顶好的伤药,  可也没办法让伤口立刻愈合。

  结果这一捏,带来的便是钻心之痛,  本来止住的血也背着一次次的揉捏|弄得浸透了包扎的布条。

  陆离愣了一下,  而后急忙止住了这人的动作,  沉声道:“你这是做甚?好端端的,旁人还没把你如何,怎么这会儿倒是自己折腾起来了。”

  王月韵垂眸沉默,过了一会儿才抬眼看他。

  芙蓉脸面上已经没了刚刚的愤恨之情,也没有了惊恐之色,而是格外轻松,眉眼间竟是有了些年少时候才能见到的娇俏:“离哥哥,不知道你和这位尊者是什么关系?”

  陆离也不瞒她,坦然道:“这是我师尊。”

  王月韵有些惊讶。

  她能招揽来散修做护卫,便证明她对修真界的事情不至于一无所知,多少也能大概看出来些修为深浅。

  红衣女修自然是厉害的,但是瞧着着实年轻,原本以为也就是同门师姐妹,万没想到竟是师尊。

  不过修真者的年纪和容貌本就没什么关联,王月韵很快便敛了神情,笑道:“恭喜离哥哥,拜了一位顶顶厉害的师尊。”

  说着,她便想要起身。

  陆离想要伸手搀扶,却被王月韵婉拒。

  她自己撑着膝盖站了起来,看都不看掌心伤处,也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楚一样,面色如常地对着风鸾行了一礼:“尊者所言,于我好似醍醐灌顶,月韵定然铭记尊者提点之恩。”

  风鸾却觉得莫名:“我并没有提点你什么。”

  毕竟她只是坦然说出了自己的疑惑罢了。

  王月韵则是又笑着行了一礼,轻声道:“尊者的这份无心或许才是我最向往的。”

  为别人做了这么久的嫁衣裳,假使没有刚刚那一句点破,只怕自己还要继续做下去。

  如今想来,那样过一辈子确实无趣得很。

  不过王月韵也看得出来,风鸾对于凡间界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于是也就没有继续详谈,而是道:“我这便与尊者签订灵契,确保不会将有关于你们的事情泄露出哪怕一字半句。”

  风鸾微微颔首,然后就双指竖起,与王月韵轻碰,便是契约达成。

  而这一刻,风鸾才算是对王月韵彻底放下了心。

  王月韵也看出了风鸾的变化,她不由得松了口气,身子也微微晃了晃,然后就感觉到陆离又扶住了自己。

  这次王大姑娘没有拒绝陆离的善意,笑着道了声谢,轻声道:“经过这么多,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瞧着最是方正刻板的人,却心软得厉害。”

  在王月韵看来,自己从头到尾都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一心只盼着陆王妃的身份,光是这点,就足以让陆离憎恶。

  偏偏他毫不介怀,甚至此时依然对自己一如往昔。

  想到这里,王月韵脸上歉疚更甚。

  陆离却丝毫没有追忆往昔的意思,而是低声问道:“既然往事已经理清,那么你是否能告诉我,陆王府如今究竟是何种光景?”

  王月韵没有丝毫隐瞒,坦然道:“自从你家通敌之事闹开后,相关的不是死就是流放,诺大的陆王府就只留下了陆纵一个,”说到这里,王月韵沉默片刻,才接着道,“许是因为他在那时立了大‘功’,所以直接被抬成了陆王爷,独居陆王府,爵位倒是更胜从前了。”

  陆离没说话,但是眉眼间总归是有些失落。

  倒是一直旁听的画皮鬼拳头硬了:“那他是不是格外欢喜?这才多长时间啊,按着你们人类的说法,孝期还没过呢,怎么就要成亲?”

  王月韵抓住关键字:“你们人类?”

  画皮鬼声音噎住,默默看天。

  而风鸾淡淡道:“不妨事,你继续说。”

  王月韵便不再深究,接着道:“说起这个我也觉得稀奇,原本陆纵是个欢快活泼的脾气,爱玩爱闹,没一时能闲下来的,可是自从做了这个陆王爷之后,却是深居简出,就连早朝都不去,我也是好一阵子没见他了。”

  陆离察觉出不对劲,眉头微皱:“那你们的亲事又是如何定下来的?”

  王月韵一脸无辜:“我派了个人问他乐不乐意,他说无所谓,我就定下了。”

  “……父母之命?”

  “我爹听我的。”

  “媒妁之言?”

  “给点银子,帮我找他说媒的人能排长队。”

  陆离:……很好,不愧是你。

  而因为陆纵的低调,王月韵对陆王府的了解也仅限于此。

  见陆离不再问,她便诚心请他们在丞相府落脚,在凤鸾点头后,便让人给尊者们安排院子,自己则是匆匆赶往书房。

  即使折腾半宿,身上有伤,但是王大姑娘刚刚确定了新的人生目标,此时正是欢喜的时候,自然是半点感觉不到倦怠,恨不得把自己找来的所有谋士都拽起来重新商讨大计。

  而在离开时,她带上了原本在外面守着的修士。

  其实严格来说,修士是没有完成任务的。

  王月韵之所以让他在此处,便是让他确保没有旁人进入。

  结果自己的院子却成了大马路,风鸾等人自由来去,修士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可终究,王月韵还是没有苛责他。

  毕竟风鸾不是个等闲之辈,与她一道的自然也是厉害人物,哪怕散修想要阻拦只怕也是拦不住的。

  但王月韵不罚他,他却是自己主动承认错误:“刚刚着实是我的不谨慎,才让他们得以闯入,我既然得了你的银钱,自然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尽力将功补过。”

  王月韵原本就不想追究,此时听他说起来,也没责难,只随口问道:“你准备如何将功补过?”

  修士一脸认真:“我愿意跟在他们身后加以审视。”

  王月韵先是“嗯”了一声,然后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明面上是为了自己好,提前监督着来人,可实际上分明是要追着风鸾他们跑。

  于是王月韵便多问了句:“那你要先告诉我,刚刚你是为什么有了疏漏,让他们入内的?”

  没想到,刚刚还一脸正直自我检讨的修士,这会儿却是犹豫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是,是有位女道友把我引入了幻境。”

  王月韵虽不懂修道之事,也没真的见过幻境是何种模样,但是她对人心却是格外通透。

  想着刚刚外面守着的那位女修生得花容月貌,一双鹿眼尤其漂亮,笑起来更是动人,于是王月韵便有了猜测,淡淡道:“尊者还是说实话的好,不瞒你说,我与那些仙长乃是故交,你若是不同我说实话,我自己去问也是可以的,但到那时候,我之前许诺你的黄金只怕就兑现不成了。”

  修士本就是散修,指望的就是能赚点金子回去换灵石。

  此话一出,他立刻老实回答:“我心悦那位道友,想要追求她。”

  王月韵眼角一跳,气得直笑:“合着我花金子请你来是找媳妇的?”声音微顿,“我劝你收收心,那仙子会引你入迷只是为了不让你扰了他们的计划,和感情没有半点关系。”

  修士却小声道:“万一呢,总要努力一下啊。”

  王月韵:……

  分明是夜半三更的,怎么还发起了白日梦呢?

  风鸾并不知道才短短一个时辰,自家二弟子就又扯了朵桃花。

  此时的她所有心思都在哞哞身上。

  原因无它,实在是这小毛球睡得太沉也太久了。

  待众人都各自回房休息,风鸾便悄然到了院中,站在月光之下,将袖中的夔兽捧出,轻轻地抱在怀里,低头看着睡得深沉的小家伙,风鸾眼中有了担忧。

  系统虽然并没有寄居在宿主体内,没有办法像是过往那样敏锐感受宿主情绪,可是和风鸾呆的时日久了,多少也能察觉到一些。

  于是这会儿系统便轻声问道:【宿主,你在想什么呀?】

  风鸾低垂眼帘,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哞哞柔软的小肚皮。

  感觉到它还是一动不动,风鸾这才轻声回道:“我怕它之前生的病拖累身子,也怕这一趟原路让它累坏了自己。”

  系统想说,哞哞基本是睡了一路,风鸾一刻都没有放松,行走坐卧都是把它好好的护在怀里袖中,如何能累坏?

  但是风鸾面上的担忧没有丝毫作伪,声音也比平时沉重不少:“其实哞哞以前是很少睡觉的,它本就是凶兽,而且已经修为不浅,本就不用久眠,现在这样着实奇怪。”

  系统见风鸾如此,便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道:【之前鹿蜀帮它检查过啊,说它一切如常,灵气也没有丝毫影响,想来就是倦怠了,宿主要是实在担心,可以给它喝点灵泉试试看。】

  “有用吗?”

  【不知道,反正不会有害。】

  风鸾想了想,便从玉佩中取了些泉水出来。

  想着这泉水之前滋养了药圃灵兽,应该是无事的。

  但她依然没有立刻喂给哞哞,而是自己喝了些,细细感受着,确定没有任何异样,这才轻轻地用指尖探进了毛球的小嘴巴里,捏开了些,小心地把泉水喂了进去。

  她做这些的时候格外小心谨慎,自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变化。

  灵泉对药圃的滋养不错,对灵兽也颇有提升,但是作为发放给风鸾的奖励,它在正主身上的效果才是最明显的。

  月光之下,风鸾的身上泛起了淡淡白光。

  一直在院子里飘来飘去的画皮鬼见状吓了一跳,急忙忙躲到了柱子后面。

  因为被袖子和阴影挡着,她并不能看到风鸾怀中的夔兽,却能清楚瞧见红衣女修的侧脸。

  原本就是倾国倾城貌,而在白色光芒消散之后,好像是越发明艳起来。

  细细看着,觉得哪里都没有变化。

  可就是更好看了,画皮鬼根本错不开眼睛。

  若不是心中对风鸾还有敬畏之心,只怕现在已经举着纸拿着笔扑过去拓美人面了。

  而这种痴痴观望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风鸾也抱着哞哞在院子里站到了第二天。

  等陆离结束了打坐,迎着朝阳走出门时,看到的就是一动不动的自家师尊。

  他不敢上前打扰,只在一旁守着。

  结果就又是一整天。

  直到傍晚时分,他才犹豫着走上前,轻声问道:“见过师尊,您晚上没有休息?”

  风鸾淡淡道:“不妨事,看看月光也很好。”

  陆离的眼睛看向了她怀中依然安睡的毛球,似有所觉:“师尊是担心灵宠吧。”

  风鸾却是嘴角微翘,全然没了昨晚的担忧,而是缓声道:“它的情况好了许多,心跳有力,灵气充盈,想来过不了多久便能醒了。”

  陆离松了口气。

  他虽不太说话,但是一路上都是亲眼瞧着风鸾抱着夔兽,从不假手于人,想来是疼惜紧了。

  现在夔兽安稳,自家师尊也能欢喜些,他这个做徒儿的也会跟着宽心。

  而风鸾见到旭日东升,便没有继续抱着哞哞,轻巧的将它放入袖中,转而看着陆离问道:“你在我这里守了一天,可是有什么紧要事?”

  陆离恭声回道:“我心中的疑惑不解,想要早早去陆王府一探究竟。”

  原本以为自家师尊还要多问问缘由,却没想到风鸾只是点头,然后就叫上了其他人同去。

  他们没有惊动丞相府的人,也没有告知王月韵,而是直接用了隐蔽之法悄然离开了王家府邸,在陆离的指引下前往了陆王府。

  原本以为会遇到阻拦,风鸾也是防备着有可能会有的阵法障碍,这才请了洛卿泽同来。

  却没想到,这一路上根本没有丝毫设防。

  甚至连寻常的高门大户应该有的守卫护院都未曾见到。

  待进入王府之后,满目所见更是萧索。

  如果说丞相府邸是文雅中带着野趣,那陆王府就是和文雅半点不沾边,野趣也只占着个“野”字了。

  影壁之上灰尘满布,走廊左右杂草丛生。

  院墙上一片斑驳,花园里满地狼狈。

  陆离越看越皱眉,当瞧见空荡荡的书房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此处分明就是当初抄家时候的模样,分明没有丝毫变化。”

  秋忱抓着晏晏的衣角,小心探头,声音轻轻:“这里空空的,能住人吗?”

  晏晏小声嘟囔:“估计不能,总不好睡在地板上吧……”

  话音刚落,一转头,就看到了铺在地上的草席,以及绝对算不上华贵的朴素棉被。

  晏晏:……

  算我没说过。

  而陆离在看到后,眉尖蹙得更紧。

  风鸾却没有在意这些,毕竟对她来说,陆离是他徒儿,陆纵就只是徒儿的弟弟,和她无甚关系,住得好坏她也不是很在意。

  真的让风鸾觉得异样的,是此处若隐若现的妖气。

  并不清晰,若不是刻意留心只怕是发现不了的。

  风鸾手掐法决,眼睛微闭,而后轻声道:“是妖,但是被阵法遮蔽,感觉不到具体方位。”

  洛卿泽闻言便取出了玄空宝镜。

  按理说这样的神器不该总是拿出来用的,要是以前的洛教主,一定会对本门圣物谨慎使用。

  可现在的他前尘尽忘,自然是什么好用用什么。

  玄空宝镜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很快就有了结果:“确实是有阵法,阵眼却不在此处。”

  风鸾便问:“是否能推测出大致方位?”

  洛卿泽没说话,而是举起宝镜。

  很快,就有一道光束轻缓地指向了正北方向。

  风鸾对西涂国的都城并不熟悉,自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还是陆离这个自小生活在此处的人开口道:“那里是城中,有不少集市和商贩。”声音微顿,“王宫也在那边。”

  说完,他便嘴唇紧闭,牙关紧咬。

  若是王宫之内真的有妖,那么许多事情就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风鸾并不是个喜欢推理揣测的人,她确定了位置就想要去探。

  可就在这时,她的袖口微微一动。

  很快,就有个小毛脑袋探了出来。

  哞哞眨巴着大眼睛,似乎睡得有些懵,茫然的朝着左右瞧,最终目光锁定到了风鸾脸上,这才放松了精神,大大的打了个哈欠,然后用奶里奶气的语调拖着长音道:“主人~早呀!”

  听到熟悉的撒娇,风鸾脸上有了淡淡笑意,把它紧紧抱在怀里。

  哞哞能感觉到自家主人的欢喜,但它却不解其意。

  正想问,突然看到有个人正朝着自己走来。

  来者正是画皮鬼。

  其实她在昨天晚上就看到风鸾抱着个什么,也常常注意到女修袖中有个鼓囊囊的东西。

  但是风鸾一直用袖子挡着,昨晚又黑,便一直没瞧清楚。

  这会儿听到动静,她便有些好奇地探过头来。

  很快,便是四目相对。

  随即便是同样的瞳孔地震。

  哞哞作为凶兽,年岁上千,颇有修为,就像是风鸾能一眼看穿画皮鬼,它同样能看破对方的皮相,直击本尊。

  画皮鬼则是鬼魅之身,无形无体,虽然法术不高,可是她的见识不少,加上身为鬼身本就能看穿对方身份。

  于是乎,一个是迎面看到青面獠牙,另一个是当面目击凶兽现世。

  两厢对望,齐齐愣住。

  下一秒。

  “主人救命!有鬼啊啊啊啊啊啊!”

  “秋儿快跑!凶兽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来的太突然,风鸾根本防备不急,被吓得一愣,然后才想起来张开结界,阻挡住声音外溢。

  画皮鬼掉头就跑,如果不是晏晏眼疾手快地拽住,只怕已经拖着秋忱嗷嗷叫着逃走了。

  哞哞则是把脑袋往风鸾怀里扎,嘴巴里吭哧吭哧得,看上去格外委屈。

  风鸾哭笑不得,只好抱着它,又是揉颈子又是揉肚皮的安抚。

  可就在这时,洛卿泽突然道:“我大概知道是何物镇守此处阵法了。”

  风鸾随口问道:“是什么?”

  洛卿泽缓声道:“是夔兽。”

  ……什么?

  风鸾抬头看他,面露惊异。

  洛卿泽依然捧着玄空宝镜,脸上没了平常的温柔浅笑,而是分外严肃,声音也变得低沉许多:“刚刚哞哞受到惊吓,灵力迅速外溢,就在那一瞬间,这个阵法骤然消失,等你张开结界之后才出现。”

  风鸾顿时不言,总是冷淡的眸子里竟是有凛冽杀意闪过。

  晏晏却有些不解,她一边抱着画皮鬼安慰,一边问道:“洛教主此语何意?”

  洛卿泽便解释道:“寻常阵法,无论作何用处,第一要务定然是要足够隐蔽,而隐蔽之法各不相同,有些会用灵石,有些会用符咒,还有一些会用封印妖兽来镇守。”

  此话一出,晏晏便瞪大了眼睛:“你是说,这里封印了个夔兽?”

  洛卿泽回道:“应该是曾经封印了个夔兽,从阵法和哞哞的感应上来看,之前被封在这里的就是它,因为它的力量强悍,即使到了现在,阵法依然对它有所反应。”

  晏晏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就看向了风鸾。

  想着自家师尊平常那样疼宠哞哞,只怕此时已经气得狠了。

  结果却发现风鸾脸上没有丝毫怒容,表情也是淡淡的,眉眼舒朗,似乎完全不介意的样子。

  她只是轻轻地用指尖帮哞哞顺毛,声音轻轻:“你可记得这里?”

  哞哞完全没听到他们刚刚的对话,满脑子还是画皮鬼给自己的正面冲击。

  一直到风鸾又问了一遍,它才抬起小脑袋,小声道:“不记得了,我要不要多想想?”

  风鸾直接盖住了它的眼睛:“不用了,有些事情,忘了就没必要想起来。”声音微顿,她缓缓开口,“欠了你的,无论是谁,我都会为了你讨回来,哪怕只是伤了你的一根汗毛,我也要他血债血偿。”

  这句话,风鸾说得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也丝毫没有放狠话时候该有地狠厉。

  可是任谁都清楚,她说得并不是说空话。

  毕竟风鸾向来坦诚,能动手的时候从没犹豫过。

  而哞哞确实是对那几百年的记忆模糊不清,现在也没有丝毫想起来的迹象。

  但它在听到凤鸾的话以后,依然湿了眼眶。

  连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闭上眼睛,把脸埋在风鸾的掌心,它小声道:“主人,你终于来找我了,我好想你。”

  当初在雪山之中,刚刚发病后的夔兽拖着沉重的身体,在山洞里第一眼看到风鸾时说的就是这句话。

  那时候是撒娇打滚说的,风鸾也是笑着应的。

  而现在,它语气里带着哭音,裹着委屈,风鸾听得指尖颤抖。

  这是她从小养大的宝贝,她是从来不肯让宝贝委屈的。

  于是风鸾就把它捧起来,搂在颈窝,小声问:“哞哞怨我来晚了吗?”

  哞哞用力摇头,然后贴在了风鸾的颈侧,同样小声回答:“什么时候都不晚,我虽然忘记了,但我知道,我只是走丢了,只要我乖乖的,主人就一定会来接我的。”

  风鸾没再说话,只是抱着它,眼睛却是看向了王宫方向,嘴唇微动。

  陆离一眼看出,那是在默念心法时候才会有的唇形。

  而自家师尊早便说过,云清宗人在心绪激动的时候,念心法才最有效。

  如此想来,师尊已经气得狠了,只是面上丝毫不显。

  晏晏则是没有打扰师尊,而是对着陆离低声道:“这里是陆王府,哪怕没有下人,你弟弟总归还是住在这里的,怎么一直没见他人?”

  风鸾闻言也看了过去。

  陆离思索片刻,便道:“他或许是在暗室里。”

  晏晏好奇:“那是何处?”

  陆离低声道:“是陆家的密室,因为常有军机要务,格外重要,不能轻易现于人前,这才留有暗室,除了陆家人以外谁都不知。”

  说完,他便率先走出了书房,去往了杂草丛生的后花园中。

  在假山前停了下来,他伸手指着地下道:“这里有一处机关,打开来就能进去,只是打开机关时候的动静不小,若是陆纵真的在此,只怕会有所察觉。”

  洛卿泽二话没说就捧起了宝镜,手掐法决。

  很快,镜面上就有了影像。

  那是一处面积不大的暗室。

  没有窗户,没有桌椅,但是在唯一的条案上却有十数盏灯光。

  俱是长明灯,每个后面都摆放着一个牌位。

  只有一个排位前没有灯光,洛卿泽细细看去,便看到上面是“陸離”的名字。

  他回头看了看本尊,不知道这人亲眼看着自己还活着就上了灵位的感觉如何。

  陆离却是面色不动,定定地看着跪坐在灵位前的男子。

  那只是个背影,但依然能看出身型单薄,肩膀瘦弱,厚重的朝服穿在他身上本该是尊贵无比,但却因为身形太过消瘦而显得衣裳松垮。

  男子并没有任何动作,就只是跪着,昂着头,看着眼前的灵位,好长时间都一动不动。

  风鸾低声问道:“这是谁?”

  陆离虽未看到男子正脸,可终究是形影不离二十多年的兄弟,他一眼就认出:“这是我的弟弟,陆纵。”

  就在此时,陆纵突然望向了陆离的灵位,伸出手在上面摸了摸。

  而在灵位前的长明灯突然亮了起来。

  若是在修真界,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随便一个小法术就能点亮烛火。

  可陆纵分明就是个凡人,烛火骤然明亮便显得格外诡异。

  还不等几人多想,便看到原本安静的陆纵陡然激动了起来。

  他站起身来,因为跪坐太久,他身形摇晃,险些跌倒在地,扶着条案才算是勉强站稳。

  而后,他缓缓转过身。

  呈现再宝镜之中的却不是王月韵口中活泼爱闹的清秀面孔,竟是一张形销骨立的模样。

  眼圈发沉,脸颊凹陷,整张面皮都格外苍白。

  若不是还能看到脚,只怕会觉得这人是个鬼魅。

  陆离显然没想到这人会是如此模样,原本因为他做下的糟粕事而怨恨的心也凝了起来,留下的只有惊疑,以及根本压制不住的心疼。

  然后便听风鸾道:“这已经不是个人了。”

  陆离震惊:“师尊的意思难道是……他已经死了,成了鬼?”

  风鸾回道:“确实是鬼,但是并没有死。”

  秋忱也点点头,他虽生得年少,但一双阴阳眼格外通透,能看穿生死的眸子闪过奇异光芒,语气依然带着羞怯,但却格外坚定道:“他已经成了伥鬼,虽是活着,但也不算是人了。”

  陆离微愣:“伥鬼……什么意思?”

  秋忱回道:“人世间常有虎妖作祟,帮着虎妖为恶的就是伥鬼,而虎妖控制伥鬼的方法各不相同,”他又看向了宝镜里面的陆纵,“控制他的办法应该是取走了他的心脏,只留下了一股妖气,妖气在才能存活,要不吸食其他灵魂,要不由着身体衰败变成活死人。”

  风鸾打量了一下陆纵此时的模样,淡淡道:“不过半年光景便成了如此,想来他是后者。”

  陆离不再说话,表情僵硬,死死盯着陆纵出神。

  而此时的陆纵似乎并不知道有人正在暗处窥探自己。

  他站在条案旁边许久,似乎在等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在发呆。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墙边,打开了暗格,从里面取出了一样东西戴在脸上。

  那是一方黑鬼面。

  陆离从储物袋中将宋管事交给自己的那一方拿出来,比对了一下,着实一模一样。

  而陆纵带上黑鬼面之后,就像是陡然多出了不少力气,刚刚摇晃的身体一下子便挺直了,活动也明显灵活许多,起码走路不打晃了。

  随后,他便准备离开暗室。

  风鸾拽着一动不动的陆离闪到一旁,静静地看着陆纵走出假山,朝着府外走去。

  几人跟上,然后便见那人上了一辆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马车。

  目标正是西涂王宫。

  原本风鸾也是要去王宫里寻找阵眼,于是便直接跟了上去。

  可是那马车多半也是和妖物有关,在进入王宫之后,竟然和阵法想合,陡然没了踪迹。

  风鸾停了脚步,轻轻落在了城墙之上。

  此时已经入夜,红衣女修迎风而立,鲜红衣摆在空中飘散开来,月光倾洒,煞是惹眼。

  不过在障眼法之下,并没有多少人看到。

  风鸾也不是为了到这里来摆动作的,她四下查看,眉头微皱。

  系统小声问:【他去哪儿了?】

  风鸾回道:“暂时不知,这阵法着实周密,瞧着不像一朝一夕之功,只怕已经年深日久。”

  【能有多久?】

  “起码五百年。”

  系统惊讶:【这好歹是王宫,居然能安排五百年的阵法?】

  风鸾不言,眼睛直直地看向了正在宫门附近巡视的一堆鬼面人。

  他们都戴着同样的黑鬼面,而刚刚也正是他们给陆纵开了宫门。

  陆离低声道:“寻常王宫在入夜后就会落锁,轻易不会打开,夜扣宫门者立斩不赦,纵儿却能入内,想来其中必有蹊跷。”

  风鸾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系统则是一语道破:【之前的称呼还是陆纵,现在就成了纵儿,宿主你这徒弟果然是个面冷心软的。】

  风鸾轻声回道:“也没什么不好,我虽与佛修接触不多,但是那些霹雳手段菩萨心肠的我也是欣赏的,在我们宗门,恩怨分明便好,倒不必冷情冷心。”

  【咦,既然不用冷情冷心,那为什么宿主不做任务?】

  “什么?”

  【我是说,断情绝爱。】

  风鸾摸了摸自家飞剑,淡淡道:“爱之一字,本就内涵复杂,双修是爱,那亲情友情同门之情就不算了吗?既然追求大道,就要理清心绪,万事随心也要有张有弛,若总是被诸事牵绊,还要不要飞升?”

  系统小声嘟囔:【那试试也可以啊,万一不耽误成仙呢……】

  风鸾却误会了系统的意思,表情温和许多,用只对着自家飞剑才有的轻缓语气道:“你莫不是又吃醋了?那等回去以后,我带你再去剑冢见见两位母亲可好?”

  系统:……不了不了!

  而晏晏则是托着下巴看了看,突然发现在不远处的宫墙拐角处,有几个同样戴着黑鬼面的伥鬼在处罚伥鬼。

  用板子行刑的人里有男有女,被打的那个已经黑鬼面歪掉,嘴里塞着布团,哀嚎不出,颇为可怜。

  比较显眼的是他身体的伤处都被打出血了,却很快就愈合。

  晏晏到底不是人,看到他们打人也没有什么感触,只是觉得新鲜,突然就有了灵感。

  于是她拉着秋忱嘀嘀咕咕:“伥鬼和人有什么不同吗?”

  秋忱轻声回道:“没什么不同,他们只是给虎妖做事,原本就是人,只是因为心中恶念或者贪欲才卖身给妖,除了会更加贪婪,欲念更深,其他的和人也差不多。”

  晏晏想了想,突然对着秋忱笑道:“那你觉得,我好看吗?”

  秋忱脸颊微红,猛地低头,羞怯道:“自然是好看的。”

  “那就成了。”

  说着,晏晏跳到了陆离身边伸出了手。

  陆离抬眼看她,面露不解:“何事?”

  晏晏勾勾手指:“把你的黑鬼面借我用用。”

  陆离虽然不解,但还是将黑鬼面交了过去。

  晏晏摆弄好,然后将身上的衣服变了个颜色,又细细地整理了一下发髻,然后便直接跳了下去!

  陆离震惊,想要阻拦。

  风鸾却道:“不妨事,让晏晏去试试也好。”

  陆离犹豫:“若是打草惊蛇?”

  风鸾语气淡然:“伥鬼惯是吃人灵魂为生,纵然你弟弟没有做过,但是底下这些伥鬼看上去都和真人无异,就意味着他们没少生食魂魄,且会设下各种圈套帮着虎妖坑害他人,这样的东西哪怕尽数诛杀也不会有违天道,反倒会积攒功德。”

  陆离着实没想到风鸾开口就是团灭,着实愣了一下。

  倒是秋忱突然探头:“我可以帮忙呀,他们背后都有好多怨鬼,我保证做得干脆利落。”

  风鸾轻轻地抚了下秋忱的发顶,温声道:“好,会有让你修行的时候。”

  秋忱开心地应了一声,一双阴阳眼看向了那些黑鬼面,笑得格外欢喜。

  而晏晏已经找到了个合适的角度,摆出了个合适的自是,倒在地上就开始嘤嘤哭泣。

  果然,很快就引来了守门黑鬼面的关注。

  其中一个明显是领头人走上前,一双眼睛从鬼面后面透出,语气冷淡:“你是何人?”

  晏晏做出了惊吓的样子,把自己团起来,哭得更厉害。

  而就是这个动作,让她的鬼面掉了下来,露出楚楚动人的面容。

  原本神情冷淡的男人骤然顿住了身形。

  随后,他便再次开口,语气却温和起来:“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刚刚挨了罚?”

  晏晏依然哽咽着,抬起泪眼,小声道:“嗯,疼得很。”

  男人见她如此,便笃定:“你是刚刚被取走心脏的吧,我是此处的千户,姓张,有事情尽可以问我。”

  晏晏眨眨鹿眼,开口便是:“张哥哥,你真的会帮我吗?”

  这一声哥哥喊的张千户浑身熨帖,虽然鬼面遮面,但是眼睛明显已经笑弯了:“当然会,好妹妹快快起来,我那里有上好伤药。”

  晏晏缓缓起身,却没有跟他走,而是握着面具垂泪:“我着实是无用,这么久了还是会招惹他们生气。”

  张千户安抚:“你刚来,定然是招的人不多,这才引来他们的厌弃,放心吧,凭你的姿色……我是说,凭你的资质,定然很快就能拉来足够多的人数。”

  晏晏眨眨眼,真心实意地说了句:“谢谢。”

  没想到这人如此上道,居然能自动给她补全剧情,着实体贴呢。

  而此时,风鸾也带着洛卿泽悄然下了城墙。

  既然这是个千户,那必然知道事情不少,也就不需要和其他人多周旋。

  直接驱散伥鬼胸口妖气,带着鬼面的伥鬼们连声痛呼都没有便悄然倒下。

  晏晏看得清清楚楚,眼见着城门附近的伥鬼一个个倒下,她却不动声色,只管吸引着张千户的视线,让他不要回头,随后兀自哀叹道:“可我着实不知道要怎么办了,要求严,不好招人,实在难做。”

  换成平时,张千户才不愿意管这等闲事。

  但他看着晏晏旋即欲泣的娇俏模样,着实心痒,便对她道:“这种事情哪里有在大街上拉人的?都是先从亲戚朋友开始啊。”

  晏晏小声道:“我不懂得。”

  张千户认真传授经验:“你先不要说伥鬼之事,而是将荣华富贵向他们展示,然后给他们看到做了伥鬼之后的种种好处,虽然他们事后发现做了伥鬼会蚕食灵魂才能生存,但我们自己得了好处不就是了?旁人后不后悔与我们何干,反正最后为了生存,他们总会和我们做同样的事情。”

  陆离闻言,低骂一声:“无耻,无耻至极,至亲之人都不放过,这是个什么东西。”

  洛卿泽也顿觉不适,驱散妖气的力道也更很了些。

  而风鸾一言不发,表情淡淡,已经悄然拔|出长剑。

  晏晏抬着脸,做出了勤敏好学的模样:“那要是他们还不乐意呢?”

  张千户回答得十分漫不经心,全然不觉得这是拿捏生死之事,反倒格外稀松平常:“那便强行拿捏住他们的命门,把他的心脏偷出来,换成妖气,然后告诉他,在西涂国中,只有做伥鬼才能有前程有活路,不然,就挖出他的灵魂,抽出他的妖气,让他做无心之鬼,想来他以后的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

  “有用吗?”

  “当然有用,这样一来,他们只会听话,逃也是逃不脱的。”

  晏晏眨眨眼睛,突然笑起来:“我不相信呢,不如,好哥哥,你让我试试看可好?”

  张千户闻言微愣,正要开口询问。

  突然,他只觉得背心一凉。

  张千户猛地一愣,低下头,就看到自己的胸前冒出了一截寒光凛冽的刀刃。

  上边沾着血,从他空空如也的胸膛里贯穿而出!

  虽说心脏早就被虎妖取走,此时内里空空如也,但之所以能如常人一般行走,便是因为此处有一股妖气支撑,寻常刀剑虽然能伤他身体,可只要这股妖气不绝,那么身体便不会受到影响。

  偏偏这柄剑插|进|来后,他却是一阵剧痛,同时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妖气在迅速流失!

  继续下去的话,他会死,一定会死的……

  张千户想要回头求饶,可是稍稍一动,便是更尖锐地刺痛传来。

  风鸾握着剑柄,面无表情。

  如果说一开始是因为伥鬼和虎妖利用了哞哞的阵法而厌恶,那么现在,在听完这人的一番说辞之后,厌恶就进化成了憎恶。

  故而此时对张千户的痛苦神情毫无所觉,冷冷问道:“陆纵在何处?”

  张千户却没有回答,或者说是震惊之下已经反应不及,下意识看向了晏晏:“你……”

  刚刚还柔弱可怜的女子此刻已经是笑容满面,她温声道:“我说过了,我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学生。”

  张千户疼得厉害,张张嘴,却说不出话。

  晏晏笑着道:“在西涂国中怎么活我管不着,但现在,你要是不给我们指明陆纵的去处,我就挖出你的灵魂,抽出你的妖气,让你做无心之鬼,想来你以后的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

  张千户哑然。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耳熟?

  剧痛中恍然想起,这分明是他刚才亲口教的!

  风鸾不为所动,拿着剑的手一点都没抖。

  倒是正在安抚怨鬼们的秋忱眨了眨眼睛,抬起头,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嘟囔:“这算不算自己挖坑埋自己?”

  张千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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