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比试(六)
“第二局比试,姜国学子胜。”
魏宋仁微微侧头听着刚刚从楼下跑上来的司礼官在他耳边轻轻私语,略略点头后一样手中的拂栉,随即站立起来尖着嗓子大声宣布。
然而即便他不来宣布这结果,楼上诸位也听得真切,四皇子最后那一曲和的极其美妙,不仅音律曲调完全没出错,而且还在短短的时间内能带着乐师的琴音改变音律走向。
淳华郡主脸色阴沉的站起身子,向旁边的侧梯走,一句话也没多说。
奚漾看到自家郡主这般表现也知她心情不好,本想与诸位致歉随她一起下楼,哪知大皇子先站起来了,笑灿灿的说:“我陪郡主下去走走,也算是尽一尽地主之谊。”
说完他便追了上去。
迎章楼下,淳华郡主手捏着长鞭,不悦的甩来甩去,眼角瞥到苏宁宴,冷冷地笑了两声后将手中长鞭扬到他的靴底,“你最好记得是怎么承诺我皇叔的。”
苏宁宴双手摊开,无奈地说:“淳华,你听我说呀,我是真的没想到苏扬舲那个草包走了什么狗屎运……”
“啪”一鞭狠狠甩到苏宁宴的手掌上,很快皮肤上就出现一条红印。
“你就是拿这些话来骗我皇叔的吗?”她玲珑剔透的脸庞上闪过一层狠厉的神色,“我不管什么苏扬舲,那是你的事,我只要卫南寻来给我父王偿命!”
苏宁宴倒吸口凉气,揉着手掌上的血印不敢发作,将眼中的不甘化作柔蜜,“淳华,你若助我登上皇位,别说是一个卫南寻了,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
他看淳华郡主态度稍稍缓和下来,便大着胆子靠近一些,语调温柔:“淳华,你还不信我吗?”
他缓缓拉起淳华的手,继续软语:“卫南寻已经被我那个草包四弟毒瞎了,听说武功全失,现在就是个废物,你想弄死他还不容易嘛……”
“可是你那四弟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护得紧,我怎么动手?”淳华冷着脸,露出并不满意的表情。
“那还不容易嘛?”苏宁宴看对方没有抗拒他触碰,又靠近了几分,“我早就安排好了,肯定让老四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下床,你不正好可以对他动手吗?”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淳华面色渐渐缓和,有了几分神采,她望了望平台一侧休息的苏扬舲,忽然疑惑的问:“早听说二皇子德才兼备,在朝中也颇有势力,为何你却一直处心积虑的要对付那个四皇子。”
苏宁宴脸色一沉,冷笑:“苏云杪?他确实有很多拥护者,可是他和我是一样的,都不受宠,你若是见过我父皇看老四的眼神,你就知道我为何要先对付他了。”
不管苏扬舲做再多荒唐的事,姜帝也会维护他,不忍责备一句,反观他……呵呵,一向都是小心翼翼、万分谨慎,却常常得不到姜帝的半句夸赞。
“这样啊,那我便等着看好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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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试已经进入白日化,原定的第三场是“书”,也就是书法技艺,可是就在司礼官要宣布的时候,却从后边跑上来一个急匆匆的小太监,他踮着脚在司礼官耳边私语了几句,便见那个司礼官一怔,随即就对着比试的学子和锦棚内观战的人群说由于场地原因,第三场比试改成“骑”,请大家午后移步西郊校场,继续观看比试。
苏扬舲作为比试学子,要跟大家一起去西郊校场等候第三场,他倒是无所谓,整个人显得很放松,正在跟刚刚认识的唐广陌交流心得,谁知刚刚走到台阶口,就听到背后有个清扬悦耳的男音叫道:“四皇子请留步。”
虽然他叫的只是“四皇子”留步,但可想而知所有人都留了步,齐齐回过头来。
卫南寻身姿潇洒地走了过来,强者风范显而易见,仿佛根本不在意四周投射过来的这么道视线,事实也是他确实看不清,只见他衣袖翩翩径直走到苏扬舲面前,说道:“四皇子,我有话想跟你说。”
四皇子强抢景国质子“为妻”,因其不愿而毒瞎对方双眼的事情早就在盛京城里传开,这些学子自然也知道传闻,现在看到八卦的对象,不免有些好奇都想看个究竟,毕竟这可是莫大的仇恨啊,圣人言:士可杀不可辱,四皇子这样对卫质子可不就是最狠得侮辱吗,就算侮辱对象是敌国的质子,也不免让人心生怜悯。
然而那个传闻里在战场上让北辽人闻风丧胆的追风将军,却对四皇子没有半分恨意,反而笑脸相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扬舲捋了捋发髻上红绸,眉眼含笑向着卫南寻走了过去,
“你的发带果然幸运。”苏扬舲眸光闪动,凝于卫南寻的侧面,道:“别担心,我其实有可能、大概率比你想的好那么一点点,那些想看我出丑的人可能要失望了。”
“今日比试过后,可能众人不会再叫你草包了。”卫南寻手指扶着栏杆,目光望向远处。
“有时候我觉得当个草包也不错。”苏扬舲浑不在意的答着,半点也没有被人家戳穿伪装时应有的尴尬。
“是啊,至少当个草包还能活下去。”卫南寻忽然转头,幽静得眸子是读不懂的深意,“既然装了那么久,为什么现在又不装了呢?”
苏扬舲笑了起来,“我在装下去,你就要没命了。”
卫南寻眼角有些痒,同为皇子自然是可以感同身受的,若他也可以早一点韬光养晦、不露锋芒,或许就没有这一段在敌国为质的生活,也不会让自己和那么多的部将都身陷险境……
这时,不远处的司礼官对着苏扬舲施礼:“四皇子,咱们该走了。”
苏扬舲点头应允,对着卫南寻辞行,然而看着苏扬舲越走越远的模糊背影,只有那一抹跳耀的红色分外惊人,应在眼底久久不能忘记。
卫南寻想问,他的命对于他而言就那么重要吗?
重要到他愿意撕去多年经营的伪装,重要到他愿意不顾一切……
或许是所有人都小看了这个四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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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初刻,西郊马场。
二十名马场小倌牵着十匹高头骏马从马厩里朝着姜国学子过来。
这一轮比试为“骑”,就是考验的参赛者的骑术,参赛的马匹都是上过战场的,性子极烈,若是没有好的骑术,恐怕一上马就会被摔下来。
为了让学子们跟马匹建立情谊,监考官允许学子有一炷香的时间来熟悉自己的马匹,苏扬舲望了望自己分到的这匹马,不自觉皱了皱眉头。
为保证比试的公平性,姜国学子所用的马匹均是北辽带来的,放眼一望,全都颇为神骏,毛色亦是油亮,一个个膘肥体壮的,独独只一只除外。
苏扬舲这匹马比其他的马都瘦了一圈,毛色也有些干枯泛黄,看着就些桀骜难驯之态。本来苏扬舲对骑马还是有些自信的,自小他父母便是琴棋书画样样逼他学习,后来听说有钱人家的小孩流行马术,便又强迫他去学习,但眼前这匹马一看就是性子极烈的那种。
他右手挽住缰绳,左手捋了捋马头,顺着它的脖颈缓缓摩挲到马背,动作轻柔而且缓慢,伴随着马儿抗拒的撩蹄子,苏扬舲仍然缓缓轻抚马背,不知过了多久,马儿似乎开始安静下来。
苏扬舲手指又摸回马头,轻轻抚了抚它竖起的耳朵,马儿微微俯下头颈,甩了甩尾巴,发出了嘶鸣。
烈马似乎被他驯服,甩甩头去蹭他的手心,旁边的马倌也看着暗自惊异,要知道这匹马是极其难驯的,所以来到盛京后便一直折腾,才会瘦了这么多,现在这个样子难不成也被美男折服,对他俯首帖耳了?
一炷香时间到了,苏扬舲手掌在马背上轻轻一撑,整个人翻了上去,身姿翩然,如雨燕般轻盈,很是赏心悦目。
随着锣声响起,苏扬舲牢牢抓紧缰绳,快速在手腕上缠绕了一个圈,他笔直修长的双腿轻夹马腹,本该放开蹄子狂奔的骏马突然脖颈一扬,奋力的扬起前蹄,使劲地挣扎跳跃,毫无章法的腾起跳跃,竭力要将背上的人甩脱下来。
苏扬舲尽力稳住自己的身子,用力的抓紧缰绳,他只当马儿桀骜难驯,想着坚持一会直到他自己服气就会乖乖听话,哪知马儿不紧没有被驯服的趋势,反而更加疯癫,仰着前蹄不停的上下跳跃,一次比一次更高,一次比一次更加惊险。
马上的人自然更不好,他使出毕生所学,尽力去安抚马匹,整个人汗如出浆,就连缠绕缰绳的手腕上,也显出了一道道勒痕。
旁边的马倌乱作一团,想着办法让马匹安静下来,但是看起来都是无济于事,马儿会因为他们一次次的靠近而更加疯狂,最后几乎要与马背上的人同归于尽。
苏扬舲渐渐感觉出事态的严重,若是被这疯马甩出去不死也得残了,可是要是不尽快下来,恐怕这马就要与他同归于尽了。
眼见着马开始不停的用头撞击墙壁,苏扬舲心下一横,决定趁着它喘息的半刻时间从马背上自己滚下去,尽量保护住要害,应该……
应该不会死吧。
就在他要跳的一瞬间,忽然感觉有一道力量禁锢住了马匹,来不及多看,苏扬舲左脚猛地蹬踹马腹,手腕一松,整个人顺势向地上摔了下去。
苏扬舲紧紧护住自己的头,在古代医学这么不发达,要是搞个脑出血,说不定就要出人命了。
然而落地的一瞬间,想象中的剧痛却没有来临,他滚了两圈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落到一个软垫之上,感觉到万分幸运的苏扬舲睁开双眼,他却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
哪有什么软垫,垫在他身下的是一个人。
白衣松松垮垮的散在地上,沾满泥土,但仍让那张脸显得更加脱俗出尘。
苏扬舲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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