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坦言

凌正风好像很不喜欢赵竖夸奖卢秀志，打断他说道：“如果像连未离一般心无外物地追求极致的修为倒也没什么，只不过他功利心太重，这一点不仅会影响他自己的修行，也会影响到别人的心境，不过无妨，待你的事完毕之后，我自会慢慢调教他，你不用再多想了。”

从凌正风屋里出来，赵竖发现卢秀志仍然守在门口，吓了一跳。“赵师兄，我和大师兄只不过进去一会师父就不耐烦地赶我们出来了，你却能在师父屋里待这么久，师父果然对你另眼相看，师父一般都跟你说些什么事啊，要聊这么久，可我刚才在屋外没有听到一点你们说话的声音。”

赵竖没想到卢秀志敢听师父的墙角，忙把他拉到了前院，小声嘱咐道：“卢师弟，咱们师父脾气古怪，对待弟子又十分的严厉，你可不能在他屋外偷听啊，他老人家可不喜欢偷偷摸摸的人，要是被发现了，肯定会怪罪你的。”

卢秀志满不在乎地说道：“没事，师父发现了我就说修行遇到不明之处过来求教的，赵师兄，我嘱托你的事怎么样了，师父他答应没？”

见卢秀志不再纠缠于他与师父谈话的内容也是松了口气，便回答道：“你放心，师父他已经答应我了，等下次宗内派发月例的时候会给你留上一些。卢师弟，我想问你，你这么执着于修为和道法是因为在长离峰被轻视过么？”

卢秀志没有想到赵竖会问得如此直接，略微失神了一下说道：“是，但也不全是，我...”

他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小时候总是听父亲给我讲些绿林好汉打抱不平的事，可能是因为我经常被人欺负的缘故，所以对这类人所行之事格外的羡慕和向往，自然对仗势欺人之辈深恶痛绝。”

“后来家里生出了变故，我被本宗的一位王师兄所救，他本来打算将我安置在另一个户农夫家中，可发现我有修行的天赋，就直接带我上了御仙宗。”

赵竖惊讶道：“卢师弟你没去天赐府检查过灵根么？”

卢秀志笑了笑：“赵师兄，听你这话看来你并不知道，像你们一般的修行者，家世好些的才有能力去天赐府检测灵根，那可都是要交钱的。像我们这般穷苦人家，哪儿有那闲钱，住的偏些，只有运气好的，被入世修行的人碰上发现了才会被带入御仙宗。”

赵竖一直以为只要是到了年纪的就一定会去天赐府，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一层步骤，他问道：“那运气不好的呢？”

“运气不好的？那自然是在山沟沟里当一辈子的普通人了，赵师兄，你家世显赫，没有听说过我不惊讶，你不了解这个世界的黑暗，只是你应当知道，这世上还是穷人多，富人少。而又有太多为富不仁之辈如附骨之疽般吸食着穷人的血肉，若是没有机遇，穷人是翻不了身的。”

赵竖醒悟过来，“所以你那么辛苦地修行就是为了翻身...”

“没错，除了翻身，将来我入世了，还要行侠仗义，为穷人也搏出一片天来。”

赵竖一边感慨卢秀志的志向高远，一边说道：“可修真界有修真界的规矩，不能伤害尘世间的普通人，你若是想行侠义之事，可用不了在宗内学得道法。”

“你瞧，我说什么来着，你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黑暗，你以为那些地方上的豪绅家中就全是家丁仆从？他们自是会请一些修为高超的人作为上宾，为他们看家护院，保他们称霸一方，否则的话他们早被那些寻常人家出身的修行者踏平了。”

“那你说那些作为供奉的真人如何立威的？当然是靠杀人立威的，怎么杀人？当然是以道法杀人才能起到震慑威胁的作用。”

赵竖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一来虽然他在家中不受待见，可好歹也是家主的公子，这些事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议论，二来他自幼便深居简出，很少在赵府之外的地方走动，所以知之甚少。

赵竖还是疑惑地问道：“可修行者以修道为主，他们为什么会愿意为普通人做这些龌龊事呢。”

“自然是为了金银钱财了。”

“金银钱财？”赵竖更纳闷了，“修行者要金银钱财何用？再者说我听梅师兄说过，每一位入世弟子都能按时在各地的天赐府领到一些月例银钱以供吃穿用度。”

卢秀志像看傻子一般看着赵竖，语气中带着一丝嘲弄，“赵大少爷，你在次山峰上待傻了吧，对，你说得没错，宗内的确是有补助，但那也只够吃吃青菜，住住茅屋，咱们也是从凡尘而来的，在御仙宗苦修，每日吃的啥用的啥你说和外头的花花世界能比么？”

“再入凡尘，又有多少修行者能忍住不去享受一番？每年入宗的世家子弟不再少数，可有多少人能坚持下来，忍受住这份艰苦，大多还不是修个一年半载受不了了，回去继续过养尊处优的日子。”

“刚入世的那些人也许短时间内还能坚持，可时间长了，哪儿忍受得了。在宗内，师父就是我们的天，师父头上还有神君，可在尘世中呢？我们就是天，谁又愿意一辈子苦修下去。”

平日里卢秀志沉默寡言，没想到说起世间事却意外地健谈，赵竖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事？”

卢秀志回道：“其中不乏我自身的经历，还有很多是那位王师兄一路上告诉我的。王师兄还告诉我，不管身在何处，只有自身强大了，才有叫板他人的本钱，所以我才会逼着自己拼命修行，不过倒霉的是我天生火灵根，资质也并非顶尖，在长离峰上难受重视。”

赵竖见卢秀志脸上有一丝沮丧之意，下意识地学着林显圣的样子，想要伸手摸摸他的头，却被卢秀志躲了过去，“你干嘛？赵师兄，我虽称你为师兄，可论起年纪不一定比你小，怎么能让你随便摸头。”

赵竖反应过来，收回手尴尬地笑了笑，卢秀志接着说道：“今日师兄帮我之事谢过了，来日再做报答。”

这点小事赵竖并未放在心上便说道：“你我同门师兄弟，帮忙是应该的，卢师弟不必见外。”

卢秀志却一脸严肃道：“这怎么行，男子汉大丈夫，有恩必谢，有仇必报。”说完，向赵竖认真行了个礼便快步离开了，没有给赵竖拒绝的机会，赵竖也只得看着他的背影苦笑不已。

接下来几日正如凌正风所说，次山峰的弟子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聚灵石开采，梅振羽也从坤仪峰领来了月例，整整十二枚聚灵石，梅振羽乐得都合不拢嘴，凌正风也信守承诺分了一块给卢秀志。

而赵竖几日来脑子里一直想着卢秀志那天说的话，这天打坐完毕后，他没有急着离开，向凌正风问道：“师父，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入世修行，难道就不能在山上修行一辈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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