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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55章


想必姐姐还在担心鹿吴轩和琉璃光的事。跟着姐姐回房间,我问她,“姐姐,既然他心中有你,为什么不早点倾诉衷肠,然后在一起呢?”

        “他不说,但我却知道,就是最美好的事了。”

        “这是什么道理?”

        姐姐推开窗户问,“就像这院子里,春日里赏花,最美的场景是什么?”

        “自然是海棠花漫天飞舞的时候。”

        姐姐托着下巴靠在窗台上,春天早已逝去,她似乎又开始怀念起来,“人间的春天,花瓣漫天飞舞,这花瓣知道自己要嫁给泥土,却又扭扭捏捏,不肯马上就范,乘着胡乱的风,将自己卷入其中,让地上那泥土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干着急,心里嘀咕着,我的意中人怎么还不嫁给我?这正是最好的时光。”

        我笑着问,“姐姐说的不是泥土吧?明明就是青林。”

        姐姐摸了摸我的脸说,“你现在懂得越来越多了。”

        酒的问题解决了,姐姐日日带着瓷面狐狸和峰青去收拾街头的酒馆。我寻得自在,在海棠阁吃着新鲜的瓜果,觉得热了,便央求水华带我去那家新开的浴堂泡着。我想着,在这人间,只要你不想着姻缘,日子便格外舒坦。

        水华躺在我旁边,“珠姑娘,你来巫山巷后,也见了这么多男人,没一个心动的吗?”

        我摇摇头,啃着一块麻辣兔头说,“不懂什么叫心动。”突然又想到灵峰寺那位多话的假和尚,“倒是会觉得有的人格外有趣。”

        “那便是要发芽了。”

        我觉得不对,摇头说,“有趣是好玩。就像你们有时候觉得峰青好玩,但不会想要和他怎么样。”

        水华说,“谁说不想,峰青要是再成熟点,姐姐我就第一个把他给吃了!”

        我挽起一捧水,泼在她身上,“要死咯!这话你和文三娘说,小心她打你。“

        女浴室的门突然被拉开,我和水华赶紧看过去,原来娉婷来了,急匆匆地跑到我们跟前,水华本来红润的脸,此刻吓得比身上还白,“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娉婷说,“映山要走了!”

        我也吓坏了,“她要去哪?被谁带走了?”

        水华急忙问,“可是犯了什么案子?”

        “她在收拾行李,准备陪她表哥进京赶考。”

        这事也值得她大惊小怪,我慢条斯理地起身收拾衣物,水华责备娉婷,“这也没多大事呀?你跟个慌脚鸡一样干嘛?”

        娉婷挠了挠头,“映山雇了艘船,准备马上就走了。所以跑来喊你们回去,赶紧送送。”

        水华将浸在浴池里的汗巾在娉婷面前一甩,打了她一脸的水,“刚刚把我们吓坏了,以为映山出了什么事!”

        娉婷一脸抱歉地跟着我和水华穿好衣物,从后门顺着湄男河回了海棠阁,果然映山的表哥在船边守着,水华过去上下打量说,“哟,这不是未来的状元郎吗?”

        映山表哥胆怯地抬了抬头,往后挤了两步,“不知道姑娘说的是谁?”

        水华赶紧伸手拉住他胳膊说,“公子别往后退了,再退就要掉到河里去了!”

        岩桂正好从厨房过来,一把拉开水华的手,“说话就说话,怎么臭毛病还没改掉,手都拉上了,你这是要赚映山的银子啦?小心她提把刀出来剁了你的手!”

        这里有岩桂替映山守着水华的手脚,我便放心和娉婷去映山房里找她,果然她忙活着收拾东西,我问,“你这一走,什么时候回来呀?”

        映山本来将首饰金钗都收进包袱,后来自嘲地笑了声又拿了出来,“等他考完试,我就回来了,表哥没出过远门,我总担心他。”

        我转头对娉婷说,“你去找乔婆,让她多收拾点吃的。”

        又对映山说,“那你不等到白姐姐和青林的酒馆开业吗?”

        映山说,“来不及了。等我表哥高中状元后,不正好在那回来大摆宴席么?”

        这话也对。我笑着说,“只怕这状元的酒席一顿可吃不完。”

        紫来正好进来,问,“怎么吃不完了?”

        我说,“高中状元是一轮酒席,娶妻生子又有好几顿酒席呢。也不知道映山银匣子里的家当够不够?”

        映山听这话高兴,又故作懊恼,“哎呀,这银子最终还是都被白姐姐赚走了,怪不得要开酒馆呢,原来打的是我的主意!”

        紫来也笑着说,“那以后就指望那楼下的状元郎升官发财了!”

        映山嘟起嘴,“那可不能,我表哥是要做青天大老爷,两袖清风怎么发财?”

        本来我来的时候,那包袱还像一个小山包,这会儿倒越收拾越少,紫来说,“映山姐姐,胭脂水粉都不带了吗?”

        “我怕带上这些,等会珠姑娘要问了,是不是要改去京城的西子楼做生意了?”

        这话一说,刹那间让我想到那位伍姑娘,可怜的落难之人。映山用手在我面前晃了一下,笑着对紫来说,“珠姑娘这会儿舍不得我了,又发呆了。”

        我又将那梳妆台的一只焦笔包好塞进去说,“眉毛终归要画的吧,不然你表哥在京城看到那么多仪态万方又国色天香的女子,把你比下去了怎么好?”

        紫来应和,“就是。”说完帮着把那些胭脂水粉也装上。

        收拾好包裹,下楼后从后院登船,大伙儿目送映山和她表哥离去,这船不是清客离别的破舟,也不是姐姐看穿假青林的花船,更不是伍姑娘和青林落水的夜船,似乎这一程水路的漂泊后,要去那世外桃源长厢厮守一般。

        乔婶在旁边用手帕擦眼泪,水华见状笑着说,“哟,这乔婶才来几天,都对映山有感情了。如果乔婆在,肯定骂骂咧咧在映山身上一顿嘱咐,果然不是乔婆亲生的女儿。”

        岩桂轻推水华冷笑声说,“你以为都像你一样,面冷心硬、落落穆穆的。”

        乔婶见她两又掐起来,便自己去厨房准备午饭去了。刚送走映山,不多久瓷面狐狸没精打采地进来,看他一脸疲惫的模样,肯定是胥境轩的活计太忙了,活脱把这个本来悠哉的公子哥给熬坏了。我让娉婷给他沏了壶茶,他也不倒进杯子,直接拎起壶一饮而尽。

        我说,“可把你累坏了。”

        瓷面狐狸抱怨说,“我后悔接这胥境轩的差事了。”

        我想到每次我在那两人身边的感受,笑着问,“他们怎么惹到你了?”

        “这几日正在准备胥境轩上上下下的事,置办各种桌椅物件,还有厨房里外的繁杂,累没关系,可是白姐姐和青林说是帮忙,两个人每日却跟吃了迷药一样。就算两人情意绵绵、天作之合,也没必要演给我们这些辛苦干活的人看吧?真想上前求求她们,要矫情就回来海棠阁腻歪好吧。”

        我说,“怎么了?你的心中也许缺了一门情思,看到她们这般,就不自在了?”

        “不是。”瓷面狐狸说,“比如说今日我让漆工将二楼阳台的栏杆上色,偏偏两个人要趴在上面发呆,我在旁边说了几次,可是他们只管聊着冬日的诗句,问对方如果这里大雪皑皑,该喝什么酒好?我就不明白,这盛夏马上就来了,说什么冬日的酒。漆工其他地方都漆好了,可是两个人趴着的地方还不能动工,还是白姐姐被油漆的味道熏到,嘟囔了句,好好的木头,偏偏要换上殷红色,这山间的树木也没见那棵树是这种颜色的。”

        “这颜色是姐姐之前自己选的是吧?”

        瓷面狐狸说,“是!这会儿倒成了我的不是。两个人走开,好不容易全部漆好,偏偏这对鬼魂又飘上楼,继续靠在栏杆上,这下好了,他们倒未发觉衣服上沾染了油漆,可是这活,又要重新干了。”

        我叹了口气,说,“算了,我陪你去看看吧。反正也没事做。”

        说完便和瓷面狐狸一起去了胥境轩,只见两个人换过了整齐体面的衣裳,正在整理结账的柜台,我说,“看着挺正常的呀?”

        “那迷药的劲头这会儿散了吧。”

        青林问姐姐,“昨日我听说,在我来之前,有个人自称是我,还与白姑娘传说了一段故事,这事我听得不真切,不知道究竟为何?”

        这话一下把姐姐给说懵了,果然秋后算账,不报不爽。姐姐也没想到这么突然就问出来了,只能含糊地说,“那人是个骗子,被我识破了,就打出了这南安城。”

        “白姑娘怎么识破他的?”

        “既然是假的,那么就禁不起深究,不过偶然见了几面,说了几句话便知道此人是个粗俗之辈。”

        青林微笑着,饶有兴致地说了句,“是么?只说了几句话?”

        姐姐装作去盘点后院的酒坛,看到我正好来句,“珠花你来了正好,你有空带着几个小厮将酒搬进地窖里,再贴上标签。”

        正说到这里,突然一个农夫挑了一担葡萄进来,我不解上前问,“这位客人,你是来喝酒的吗?我们还没开张呢。”

        他摇摇头说,“不是,我是来卖葡萄的。”然后指了指青林说,“这位老爷让我过来送些葡萄给姑娘吃。”

        青林微笑着说,“听说白姑娘爱吃葡萄,这个时节葡萄已经不多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农夫家里葡萄熟得晚,好歹让他来一趟,给白姑娘尝些新鲜的葡萄,不能总吃酸的。”

        姐姐听状,眼神马上向瓷面狐狸杀去,一定是他说过此前海棠阁关于葡萄的故事,不知怎么又传到青林耳朵里。瓷面狐狸低下头,招呼着峰青赶紧去打点漆工把楼上好好收拾下,别下雨都漏了。

        我打趣瓷面狐狸说,“这会儿连活也不会发配了,漏雨和漆工有什么关系?”

        这话倒把他的脸说红了,姐姐脸不红你倒是红起来了,真有意思。姐姐转头对青林说,“晚熟的葡萄好吃吗?不是过了时候吗?”

        还没等青林开口,那农夫先说,“来的晚,说明等得久,被夏日的光照得也久些,这吃起来只会更甜更丰满。”

        倒像是把青林的话给抢先说了。姐姐捧着一盆兰花上楼,青林说,“迟来便是深思熟虑,跌宕回肠最终峰回路转,便是最好的选择。”

        你们两个人,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中间说着话,将我们其他人夹在其中视为何物?

        瓷面狐狸也是一脸的尴尬,小声地吹着干巴巴的口哨。峰青只管上上下下的忙碌,跑得楼梯咯咯响他也无所谓。

        姐姐说,“可那些让人没世不忘的故事,哪个不是惊鸿一瞥、一见钟情,似乎冥冥中注定相见,百转千回在人群中相视一笑,又百媚回生。”

        青林说,“白姑娘虽然书看得多,但却一叶障目了,在我眼中,那不过都是些让你们女子开开心心一时痛快的戏词和胡编的故事罢了。”

        我靠近瓷面狐狸问,“什么是一叶障目?”

        “就是说白姐姐是井底之蛙。”

        这声音虽然小,可楼上楼下的人还是听到了,齐刷刷地又盯着瓷面狐狸看,他低下头,老实巴交地收拾着桌椅。

        姐姐问,“那公子你认为什么是才是精致的演绎,什么才不俗呢?”

        “需要时间。久别重逢,豁然开朗才是做人的真谛。没有多年的苦心等待,也就不能领会最后春露的甘甜。“

        我偏偏要说句,“可是有人认错了人,偏偏指鹿为马,守桑念槐。”

        姐姐明白我的意思,当然是伍姑娘那一出误会的姻缘,可是话刚出口,却又想起了那个假青林的事故。瓷面狐狸也看出了我这话的偏驳,捂嘴偷笑。可青林也不回我的话,只是将酒勺捞起一瓢酒,靠近闻了闻说,“多少年以后,你再回头看这些真真假假,倒觉得老天在两个人之间使下的绊子,都成了有趣的回忆。为什么豁然开朗的感情更值得,正是以为在乱花眼后,找到了童年时候阔别的感动和期许,所以就珍贵起来。”

        瓷面狐狸终于插话说,“就像小时候藏匿的女儿红,十余年后挖出来,更有一番风味。”

        哪里又来的女儿红,真的是胡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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