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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85章


海棠阁的喧嚣,随着火势的熄灭而渐渐散去,冷树堂、寒烟馆的一众人已经离去,担心害怕的人捡起锅盖顶在头上,如同做贼一般偷偷溜走。那些被救来的妇人孩子们,看着河对岸的断壁残垣,不敢回去,跟着姑娘们也各自回去。被岩桂带回来的姐弟,一直跪在她身边替她整理,好让她干净体面。

        文三娘走到我和姐姐跟前,问,“这雨是白姑娘求来的吧?”

        这话让姐姐一下呆住了。文三娘拉住姐姐的手说,“自打白姑娘和珠姑娘来这巫山巷,我便觉得你们不一般,困境中遇到奇异的转机,似乎都与你们姐妹两有关。这眼前一阵及时雨,也算是救了这天下人的命。”

        姐姐不说话,文三娘说,“我知道你不愿承认,我也不去猜测你来自哪里,或是精通什么法术,不过当你是颗福星好了。”

        这话让我们更羞愧起来。恍惚中,她成了几百年前崆峒山上,与我们相依为命的婆婆。

        海棠阁的姑娘们还沉浸在岩桂和金蕊相继去世的悲痛之中,青琐姑娘过来说,“白姑娘怕日后我们烦扰她,要她用法术,替我们找来长生不老之药。”

        这话竟像是讽刺京城之事。

        姐姐说,“竟是胡诌,如果我真有那本事,怎么让珠妹妹留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岩桂和金蕊走呢?”

        青琐姑娘说,“不管怎么说,为这救命雨,我要谢白姑娘一回,就算错了,也是海棠阁应得的。”

        这话不知是否还捎上了她对岩桂、金蕊的敬佩和惋惜,只是我难得看到她眼中凝出的水雾。屋里的姑娘们也相继投来感恩的目光,默默勾了腰。

        天顶又传来一阵轰隆,众人看着媚男河的水一点点漫过了院子,我和姐姐的双脚一不留神竟然竟在水里,屋里的乔婶过来拉我们,“你们傻站在那里干嘛!这么大的雨,赶紧躲进屋来!”

        众人刚跑进屋,这水竟然也追着漫进了屋子,文三娘喊道,“都赶紧上二楼!”

        说着,娉婷和峰青赶紧跑到各屋收拾着值钱的物件,乔婶端着个大盆,里面盛满了各色食物,紫来帮忙拖着,众人上楼,眼看着水漫过一楼的桌角,再渐渐一楼的椅子都浮了起来,水面又漂起了杯子茶具,还有不知从哪冒出的扇子。

        豆蔻惊喜地喊道,“哎呀,那不是我找了好几日的扇子嘛!”

        说着就跳下了水,她也许没料到水已经很深了,这一扎竟然连身影都不见了,娉婷喊道,“死豆蔻!为了一把扇子连命都不要了哇!”

        水上浮起了些气泡,说明豆蔻还在下面喘着气,突然哗啦一声,一个头从水中冒出来,一只手在水面抓住了那把扇子,然后豆蔻向楼梯这游了过来。

        娉婷上前扶她一把拉上来,骂道,“什么稀罕客人留给你的!这扇子又不会丢!”

        豆蔻拿扇子在娉婷身上的干净衣服蹭了蹭,说,“等水退了,这扇子肯定就要坏了。”

        渐渐这一楼都要被淹没,众人上了二楼又继续往上走,文三娘说,“这水来得太快,这巫山巷只怕保不住了,再这么淹上来,这南安城想来也够呛!该往哪里躲呢?”

        青琐姑娘说,“往高山上躲吧。这方圆几十里,只有灵峰山最高了。”

        紫来在窗边向巫山巷探了探说,“这水已经将路都淹没了,之前巫山巷的马车不知都被火团赶去了何方。”

        青琐姑娘嘀咕,“这可怎么去呢?”

        水华扶着映山的胳膊,喉咙依旧发不出声音,刚刚来往河岸地救助行动已经让众人精疲力尽,映山淡淡地说,“就当今日死了,也算断送掉这荒唐的一世。”

        文三娘忍着泪,刚要说什么,先被姐姐截住,“你再活个几百年,才有资格说什么断送不断送的话!”然后吩咐紫来和暖烟,好好照顾这映山和水华。

        眼见这楼道间的水逐渐漫过二楼,文三娘说,“恐怕这雨停不下来,要赶紧走。峰青!去找艘船来。”

        青琐姑娘说,“刚刚媚男河不都是船嘛?”

        说着姐姐领着众人来到窗边,才发现,早有人站上了那些船,这让文三娘上火地催峰青,“你现在爬上屋顶看看,赶紧抢艘船来才好!”

        众人跟着峰青从窗台躲到屋顶。眼见这碧绿一望无际的水面,将巫山巷淹没在南安城这个大湖里面,原先靠热闹和灯笼红火出一片天地的花阁柳巷,此刻似乎与寻常百姓人家也没有分别,都只剩下半个或一个屋顶。

        各楼的姑娘们站在屋顶上喊着架船前来的男人们来救自己,此刻美貌不管用,琴瑟不管用,诗句更不管用,只有银子管用。男人们摆出一张张伪善的面孔,等着巫山巷的姑娘们给自己的船喊银子,霎那间,男人成了收钱的花阁姑娘,女人成了嫖客,好在这些久经市面的姑娘们出手阔绰,为了逃生,将金箔、金玉投向来往的船上,在空中张扬起一片珠光宝气。

        姑娘们纷纷躲避上船,用银子或自己换来渔夫船上的一个位置。又抱着玉匣子银匣子金匣子上船,嘟囔着,“我还指望这银子让我嫁个好人家呢。”

        青琐姑娘依旧与海棠阁的姑娘们站在一起,四处招呼着船夫,终于看到童公子驶着一艘船过来,一个个拎着罗裙上船,可是映山还抱着岩桂的尸体,哭着说,“曾经我以为失去男人让我黯然神伤、魂不守舍,可是这身边的姐妹走了,才真正让我撕心裂肺。”

        文三娘指使峰青,“你赶紧把岩桂和金蕊安放至顶楼,先救活人要紧,到时候这船再回来接她们。”

        峰青拉开映山和水华,文三娘说,“走吧,这水再上来,连人都走不了了!”

        姐姐上前,硬把她拽了起来,扶上船,“你给我乖乖地上船!别再折腾我们了!”

        紫来抱着映山,水华躺在文三娘怀里,看着峰青带着人将岩桂和金蕊藏在屋顶之中,又回到船上。

        青琐姑娘花重金,招来另一艘船,看着她指挥着船夫,将船向牡丹坊折去,靠近那二楼,看到那老态龙钟的黄主簿还有几个姑娘客人等着,屋顶的另一侧,女柳先生一脸灰烬,一身湿透的粗布衣裳,像是从战乱之地逃生而来。这和几个月前万人空巷的风光模样大相径庭,男人们再看现在的她,只怕不敢提及当年为了女柳先生嘴里一句诗,喊过多高的价码。

        青琐姑娘张罗着男男女女上船,最后剩下女柳先生,还没等青琐姑娘将她扶上船,就有公子哥下船要扶她上船,可她不让任何男人靠近,那拒绝的动作似乎有点疯傻,抱着那已经半大的肚子往后躲藏。

        我说,“这些男人,偏偏要多管闲事。”

        紫来说,“男人嘛,给花街柳巷的姑娘搭把手,似乎比救世济民更功德无限。”

        豆蔻说,“想不到青琐姑娘这会儿倒是顾及起昔日的情谊,而不是让女柳先生在那等死。”

        可是,即便青琐姑娘上前想将她扶起来,那女柳先生也不愿上船,而是将青琐姑娘用力推开。

        映山哼了声,“还有青琐姑娘拉不动的人。”

        青琐姑娘不依不饶,“你不要命可以,别把肚子里的孩子给连累了,等你生下他,再想着死谁也不拦你!”

        这话一出,女柳先生像一个乖巧的老婆婆,老实上了船,蜷缩在角落里。

        旁边擦肩而过的船上姑娘,都坐在外面赏雨,一个个撑着五颜六色的伞,“这水不似往常的雨,倒如同碧波一般清澈。”

        另一个姑娘应声,“倒成了否极泰来呢。”

        “就是。”

        她们转动着手中的伞柄,给四周船上的公子哥们另一种特别的风景。与刚刚从天而降的火团不同,此刻的南安城仿佛浸泡在一片巫山巷繁盛时期的慵懒之中,姑娘们随意歪在船沿,刚刚脸上的灰烬还没擦尽,现在风雨飘摇又婆娑出一阵欲拒还迎的情调。

        一艘艘船,都向灵峰山驶去,游游荡荡地像是在湖上赏秋,原本南安城那些高大的参天古木,此刻被雨水的冲刷,从湖里伸出些新鲜的枝干,各家的姑娘打着扇子,倒闲情逸致起来,和上船前手忙脚乱的慌张模样完全不同。

        燕飏家的敛黛小姐说,“这秋日好风光,南安城倒是比平日里更凉爽。”

        旁边坐着一个脸生的姑娘,“是呀,也想不到南安城也有如此山青、春和景明的模样。”

        敛黛小姐冷冷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接她的话,脸生的姑娘赶紧从怀里掏出个桔子,拨开了分成一瓣一瓣,捧在手心里,递到敛黛小姐面前。

        豆蔻看着冷笑一声,“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阿谀奉承一把,好指望敛黛小姐将她从冷风窖里捞出去。”

        我不懂,问,“这怎么说?”

        豆蔻说,“旁边那姑娘是冷树堂的关莺莺,姿色技艺都不错,可是人品不行,之前牡丹坊和燕飏家都要她,偏偏收了两家的银子,想要去京城卖给第三家,心思多可是不够聪明,燕飏家的姑娘本来就多送去京城的达官贵人,消息自然灵通,这下闹出来,没人再要她,只能窝在冷树堂。这些日子南安城不太平,倒是给了她再攀高枝的机会。”

        映山和水华两人互相靠着,我看水华喉咙前的伤还没好,耳边和肩膀又添了新伤,暖烟时不时替她擦拭,她看着笑了笑,摸了摸暖烟的下巴,像是要说,“跟着我,倒让你委屈了。”

        我看着姐姐,她脸色依然严肃,额头愁云密布,我问,“姐姐,这南安城的火都灭了,你还在担心什么呢?”

        “可是这水将南安城都淹了,如果说火团还有地方可以躲避,这水无处不去,低洼的人家或是平屋的穷人,只怕都要受灾了,我这不是造了大孽?”

        我说,“巫山巷的姑娘们都在船上呢,你看这四处的小船,谁像是在逃难,都当作是秋游呢。”

        姐姐似乎眼睛中也飘落了几丝秋雨,混杂在细雨霏霏的空气之中,“可是穷人呢,巫山巷之外的穷人,谁家有船能够逃生?”

        正说着,眼前便看见有的人趴在屋顶上,半个身子已经泡在水中。有的妇人背着孩子抱着一块木板,丝毫不敢放手,不然就沉进了水里。姐姐看着忙拉着我站起身,看着童公子说,“快往那边上开去。”

        童公子看着四周都是等着救援的百姓,问,“白姐姐,这么多人,先救哪一个?”

        这下姐姐才发现,这眼前等着的,不是一户两户,而是几十户,上百户,眼前星光点点,而再看船里的空位,顶多只能塞下一个人。

        我拉着姐姐,“先把姑娘们送去灵峰山,再折回来救这些人吧?”

        姐姐叹口气,“这雨还在下,我怕再折回来,这些人就没了。”

        映山张罗说,“紫来,你和豆蔻两个人好好挤挤,再挪出一个位置,我怀里还能抱个小孩,能救一个是一个!”

        水华说,“我怀里也能抱一个!”

        文三娘对童公子说,“要不先救挂在树上的那对母女吧?”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一棵水杉单薄地露在水上,死抱着两个人,童公子应声将船驶过去,刚靠近,那妇人听到声响转过头,可是一看是我们,竟愣住了,这不正是早上在河对岸骂人的黄夫人,旁边的姑娘正是她的女儿,衣衫褴褛地像是被洗劫一番。

        文三娘示意童公子拐开,“先救那边屋顶上哭闹的孩子。”

        然后对黄夫人喊,“这船可坐不了你这尊菩萨,你丈夫在青琐姑娘那艘船上,你去喊他们吧。”然后四下张望,“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许躲得快,已经到了灵峰山,都说人生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死夫人。黄主簿那么心疼你,肯定挂念着你,回家找你去了。”

        姐姐说,“别说风凉话了,童公子,将船开过去,救了他们吧。”

        文三娘被这话惹出了哭腔,“白姑娘你要做好人我不拦着你,可是这妇人之前说我们的风言风语,你不是没听过!就今儿,她还惹岩桂一顿骂,此刻岩桂的尸体还躺在海棠阁呢!”

        姐姐不说话,也不坚持,童公子将船停在这湖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突然天空一道雷,吓得各船上的姑娘都不敢说话,生怕这脾气不定的老天又变幻出什么花招,结果等来了一句声响。

        “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果真被红尘迷惑得,连两头猪混在你们身边这么多时日,居然没人发现!”

        这是瓷面狐狸的声音,响彻天边及湖面,似乎为了等待他这句话,天色都暗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这话指的是谁。

        姐姐紧紧地捏住袖口,我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瓷面狐狸的声音又响起,“还不明白?这两头猪就是海棠阁的白羽扇和珠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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