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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第153章


紫来说,“如果是巫山巷的姑娘遇到此事,那就一碗红花汤,让春情付之东流。”

        我懒得多想,并不着急,“让我想想。这会儿夜里正饿,嘴又馋起来,让莺莺去炖锅鸡汤吧。”

        紫来说,“这就对了,有什么是吃解决不了的?你也是刁钻,这么深夜里去哪里找鸡?”

        我说,“你假扮一回狐狸,不就来了吗!”

        不多久,热腾腾的鸡汤果然奉上,我大彻大悟,在人间就是要逍遥自在,吃喝玩乐,倘若还要受到道德情法的拘束,还不如待在当年的天界猪棚里,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等着放饭。

        浓郁的香气勾起我的魂魄,比不着边际的天缘巧合更打动我,利索地啃掉了一整只鸡,莺莺在一旁看得吓坏了,紫来在旁边故弄玄虚地说,“今日还算客气,你以后就明白她这胃口从何而来。”

        本来暂时忘了这茬事,听到这话又烦心起来,想得胃更涨了,干呕了两下直接跑出去,趴到船边吐了起来,刚刚吃的这会儿也不是鸡,而是一块陈年的抹布。

        紫来安慰我说,“你这怎么这么难受?”

        “我怎么知道!”我嘀咕着,“早晚要把你这张嘴撕了,腌做麻辣兔嘴!”

        紫来让莺莺给我倒了杯水顺下,我看着湖面上飘着的油花,心里遗憾,好好的一只鸡,待在我肚子里多好,非被我吐了出来。

        紫来说,“还是少吃点油腻为好。”

        莺莺一走,我便念叨,“都说怀孕辛苦,原来真是这样,当年女柳先生也不容易,她为何愿意生下郎方呢?”

        “因为她喜欢上那个让她怀上的人。”

        我不懂其中意思,“这是什么道理呢?”

        “巫山巷宾来客往,都是稍纵即逝的云烟。女人苦在多情,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又知道留不住,可作为一个女人还能做什么?只能搭上自己福薄的一生,在身上留下孩子,这往后的日子里也有个念想。”

        我感叹,“偏偏她生完孩子就死了。”

        紫来说,“看她面相就不适合生养,太寡淡了,像一张风雨飘摇的旧字画,不然早嫁出牡丹坊。”

        我面向她,好奇地问,“那你看我面相如何?”

        “你面相一直都是适合生养,倒是如今这身子不如珠花那具厚实。”

        紫来说,“当年那瓷面狐狸对女柳先生也是有情有义,只不过他们注定没这个缘分,郎方那孩子倒是白白让女柳先生丧了命。”

        这话似乎在提醒我,我与南石既不是姐姐对青林的一见钟情,也不是当年伍姑娘的两小无猜,更不是女柳先生与瓷面狐狸的心心相惜、患难与共。既然不是天配良缘,那这肚子里的缘分终究是个误会,也将是我忧愁的根源。

        夜里难以入睡,翻来覆去地思考。紫来劝我,“你既然反复这么想,那便是不好留住。”

        她说的有道理,我说,“那你明日给我准备巫山巷那碗了却挂念的汤吧。”

        万事烦心,肚子里方才干呕的酸劲难以散去,依旧难睡,起身走到甲板,学着端睿灌下一坛子酒,终于隐约有了睡意,渐渐眯上了眼。

        迷迷糊糊中,我回忆起南石这个坏人。从第一次在灵峰山见他肆意喝酒,之后天降大火,我落下山崖,他携我至《花鸟冢》,再后来,他变成野猪陪伴我的身边,最后地狱匆匆逃走。一刹那,我终于明白,为何总躲着他,倒不是担心他的欺骗或陷害,而是从来都是他看穿我,而我从来不能明白他每一个笑容或者皱眉背后的心情和动机,我不服气也不愿认输。

        正想着,听见有人悄悄在我耳边问,“你又想借着梦去找南石?”

        这个问题不知如何回答,我摸着我的肚子,闭上眼,果然等来了一个梦。梦里炎日烈空,南石半身碧蓝半身黑,下巴的胡茬显得成熟些,坐在我这边,用一双手遮挡片刻的阴凉,瘦削的手掌漏下的光刺醒眼睛,我抱怨道,“也不知道撑把伞,这下脸上都要晒出斑了。”

        他轻轻一挥,干脆招来一片乌云,挡住了海棠树的阳光,留下一片阴郁的灰黑,我又骂道,“好好的天气都被弄坏了!”

        他苦笑说,“你真是难伺候,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我摸了摸肚子说,“我这是为了他,挡住了光亮,怕他生下来是个满腹忧伤的孩子。”

        南石笑着说,“以后只怕眼里没我,而我,都要沾着他的光了!”

        对面扑通一声,南石的人影就消失了,睁开眼,醒来的我竟醉在船头边,天才蒙蒙亮,眼见姐姐那艘船旁边溜走一个鬼鬼祟祟的男子,一身夜行衣,脸上围着黑布,怀里抱着赃物,跳下水中激起一声响。

        眼皮像两坨泥压着,却听见船舱中姐姐大喊,“谁偷走了我的花猪!”

        原来那男子是贼,在我眼皮底下偷走花猪不算,还敢打搅我的清梦。我轻轻一招手,一阵疾风冲过,从后面一下击中贼人,撞起他飞出了十余丈远,砸进湖中。谁知那贼人携着猪在湖面上凌波微步跑了起来。

        “原来是个小妖怪!”紫来也注意到那偷猪的贼,对端睿喊着说,“快追上他!”

        于是端睿和杜衡、白茅奋力划起两边的桨。我不慌不忙,用手幻出一道蓝光,如一条灵活而悠长的夺命索,轻松将那在湖面上奔跑的贼捆住拎了起来,抛上天空,竟飞得比城墙还高。整船人惊讶地看着他,又看向我,而我看到青林那愚笨的花猪从贼人怀里跌落,我另一只手飞过一小团云,将他接得稳稳当当,送回姐姐怀中。

        我念叨,“鹿吴轩教出来的神仙没什么本事,只能找这些不中用的妖怪来偷猪!”

        我不想放过这贼人,我将他操纵的如手下的一张破碎皮影,为了跟上甩向云上的贼人,我顺手将这望湖轩也飞了起来,似乎这空中码上隐形的浪,这船正乘风破浪而去,端睿和郎方抱着桅杆问我,“你在干什么?”

        我也许醉了,不管这船飞得有多离谱,“我们一起去抓贼呀!”

        那贼好像变回了原形,有点太远,看着像一只晕头转向的苍蝇,被我捉弄地神智颠倒。紫来扶着摇晃地船,喊道,“南安,那死苍蝇都吐白沫了!你可住手吧,我们那日没死在屏山,今日只怕别葬在你手里!”

        我将那只苍蝇甩出九霄云外,打了两个嗝,吐出两口酒气。紫来释法将这船在空中稳住,但不能将这船向湖面落下,过来说,“这些神仙也太看不起青林了,居然派个小妖精来偷猪。”

        我笑着说,“那是他们怕,怕失败落下把柄!第一次没得逞,之后更是难上加难!”

        紫来说,“你还真是怀了大神仙的孩子,不然法力这么精进!”

        酒意未散,我眯着眼,还不过瘾,便将望湖轩驶向海棠城的上空,俯瞰着菜市场、乐坊、菜市口还有衙门,只见百姓们像蚂蚁一样,仰望着我们,却不似见到仙鹤驾着神仙们来人间那边虔诚。

        在我眼中,仿佛南石正站在船头,领着我在空中乘风破浪,回头对我说,“我们这就去飞去天界!”

        而我自然不负他所望,将这船飞得更高些,紫来重重捶我一下说,“你可真是要疯了!”

        我说,“那也不负我来人间一回!”

        紫来说,“这孩子还没生,你就想飞去京城,向吾皇讨护国夫人的封赏吗!”

        我似乎还是醉态,并不理会这人间加官进爵的事,“我本应该是天上的小神,在人间不过让凡人长了见识!”

        紫来不管疯癫的我,自己躲去船舱旁边,怕同那只苍蝇一样飞出天际的下场,端睿扶着船门问紫来,“她这是怎么了?”

        紫来说,“修仙修得疯魔了吧!”

        如去跪在地上,念起了他好久没碰过的佛经,“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皆应供养。如佛塔庙。”

        我指着他笑道,“你背窜了,背窜了!”

        如去不理我,继续低头念诵。我看他甚是好笑,昨儿还吃了口牛鸭肉,头发今儿也没梳好,也不知他求的是哪里的神仙,手中连个木鱼也没有。

        我喊道,“你还不如来拜我这尊菩萨呢!”

        如去听到我这般狂妄之言,吓得头发都要立起来了,闭紧眼睛反复叨咕着,端睿抱着郎方抓着桅杆喊道,“南安,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不理他,只顾闭上眼,享受当下的快乐,腹中的孩子给了我指挥人间的力量,我在空中,在这个以花猪纹而痴迷的海棠城,仿佛另一个盛世刚刚开始,游驰在荒诞的人间。我挥起一只看不见的毛笔,将城中的花草树木皆勾上笔锋,甩至天上,如烟花般绽放在空中,百姓们一个个吓得躲进屋里,而我笑得咯咯响,却不知自己乐在何方。

        正当得意,咚!脑袋像被敲了一下,一切都戛然而止,立马沉睡过去。这船落向何方,我也顾不得了。

        这是我近日难得的好睡眠,有人说孩子在女人睡觉时渐渐长大,而我却感受全身的精力和法力在梦中不断生长,像曾经的海棠树。

        醒来已是下午,窗外一切如旧,还是在这海棠城外,姐姐居然抱着青林那头花猪来了,只留下一句话,“今日也见识了姑娘的本事,那答应的鹿吴轩之事,还请挂在心上。”

        一句谢意没有,倒是来下命令,说完便转身走了,正好紫来端了碗汤进来,递给我笑着说,“你要的汤。”

        我端在手中看着那红褐色的汤,像一碗放久的鸡血,问她,“醒酒的?”

        她摇头说,“这是巫山巷的秘方。”

        我一惊,才想起这是我昨夜的嘱咐,紫来说,“你就不怕你的修为从此没了?到时候白姐姐被那些神仙再找上门,你也不能施以援手了。”

        “留或者去,什么话都被你说了。”

        紫来笑着说,“多提醒你,这样无论你做了任何决断,日后都不会怪到我头上。你要成仙,或是做人,都是你的事。”

        我捂着这碗汤,被这么一说,那摇摇欲坠的虚荣也要被摔得四分五裂。我将碗贴到唇边,放下说,“太烫了,稍凉点再喝了吧。”

        紫来双眼冒着机灵,“我知道你担心什么!”

        说完便出了船舱,我盯着那碗浓烈的汤,似乎那一日在地狱,南石带我去见孟婆,而这汤不是紫来悄悄熬的,而是从地狱的孟婆送来,放在我面前问,“喝了这汤,便要将南石忘得干干净净,你可愿意?”

        我不知是哪来的一往情深,酿成了一股哀怨的坚守,悄悄将那汤药倒至桌上的盆栽之中,一下将那株芍药烧至枯萎,我感叹,“呀!这药这么厉害!”

        未免旁人看出端倪,我将那盆栽从窗户扔了出去,砸到湖中。

        紫来听声响跑进来问,“怎么了?”

        我骗她说,“刚刚肚子疼,不小心将桌上的花给砸碎了,便扔了出去。”

        紫来似乎知道我在撒谎,故意笑着说,“你好好休息,你这是仙胎,怎是那么容易能打掉的?后面我再偷偷给你熬几碗汤,还有三四趟罪呢。”

        放弃了那碗汤,我便一心一意地养着身子,紫来机智,也不再提及当日红花汤之事,更不补上。所谓心平气和,心宽胃口好,我越吃越肆无忌惮,有时候在铜镜中看到浮肿的脸,感叹再吃的话便又要吃回原先珠花的模样了。可是,我不但不失落,反而有种心安理得的平静。

        还有一事可愁,这可怎么去鹿吴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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