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是,夫人(4)
大周朝有的人在花前月下, 有的人正排着长龙,拿着碗,蹲在地上等着牛大壮把潲水收回来, 将里面的食物肉渣过滤出来,腾洗干净再低价卖给他们。
牛大壮带着陈二一家一家的收,很快到最后一家了。
礼部尚书付杰家。
照例在后头的小门,牛大壮敲门。
小厮将潲水桶提了出来。
牛大壮给了钱,和陈二一起将潲水桶提上两轮推车。
燥热的夏天, 牛大壮和陈二汗如雨下, 但是心情很好。
今天的潲水不像前面两天没多少剩余的,今天的潲水里面留着的吃的很多。
陈二拉着推车走。
牛大壮一边走一边清点着这里的潲水能卖多少文钱。
陈二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
朝廷说没钱救济他们这些灾民, 结果那些官老爷个个吃的满嘴油, 剩下的潲水, 在老百姓眼里都是好物什。
“呸!垃圾朝廷。”
陈二随口啐了口唾沫。
没想到唾沫吐路过的礼部尚书鞋上了。
“大胆!”
礼部尚书的跟班大叫。
陈二一看闯祸了,对方穿着官服, 是官老爷。
他立刻跪在地上,双膝跑过去,慌乱给礼部尚书擦鞋,“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小的不是故意的, 小的给你擦干净擦干净。”
“算了算了。”
虽然被啐了口痰确实恶心, 但是对方看着也不是故意的。
礼部尚书把脚收回来,目光随意一瞥, 瞥见两个人收的潲水,问道:“你们是负责倒潲水的吗?”
陈二跪在地上,脑袋贴着地, 见到这等大人物,刚才又得罪了对方,心里颤颤的,肩膀也发抖。
牛大壮也是一样的动作。
跟班怒道:“没听见付大人问你们话呢吗?”
陈二连忙说道:“大人误会了,小的不是倒潲水的,这大老爷家的潲水里面剩了那么多肉啊菜啊的,这么好的东西,哪里舍得倒。”
礼部尚书皱眉。
这就不明白了。
潲水不倒,还能干什么?
陈二:“这潲水是咱们从各位大人府上收来的,等带回了家,用滤子将里面的肉啊骨头菜啊米啊之类的全都滤出来,过几遍水,分成份再低价卖给别人赚点辛苦钱。”
礼部尚书震惊了,“滤出来之后再卖掉?”
陈二点头。
牛大壮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礼部尚书看看天色,早黑了。
这潲水也不是每顿都处理的。
一般来说都是吃完之后饭菜倒在一起,等夜晚再一起倒掉。
这么长的时间,冬日里还好说,气温低,饭菜不容易腐蚀坏掉。
可现在是夏天啊。
是有史以来难得的炙烤年份。
他光是站着都能问道潲水的酸味,这还能吃吗?
礼部尚书问道:“如果坏了呢?”
一问一答多了,陈二也不紧张了。
反正礼部尚书看不见,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坏了就坏了呗。
老百姓穷成这个德行了,一年到头就过年的时候能用筷子沾点荤腥,这有便宜的肉吃,还管什么坏不坏的。
心里想是一回事,回话是万万不能这么回的。
陈二说道:“大人,咱们都是穷苦人,命贱,能吃点老爷们剩下的肉菜大米已经是荣幸了。”
这话很是讨好,但是礼部尚书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出身在官宦之家,从小就衣食无忧,为官以来立志要做个清廉爱民的好官,也一直觉得自己做得不错。
万万没想到,在他看不到地方,老百姓的日子过得这么苦。
礼部尚书叹了一口气,深感愧疚,问道:“你们收潲水这么久,有什么心得吗?哪家的潲水最好?”
这话陈二就没法答了,他才干没多久。
牛大壮平日子看着雄赳赳的,这会儿那么大一个身子缩得跟个小鸡仔似的。
陈二戳了戳他,“牛哥,大人问话呢?”
“问、问什么?”
陈二:“……”感情你没听呢?
陈二把礼部尚书的问话重复了一遍,牛大壮说道:“回、回大人,心得,心得就是,哪天府里办宴会,这收上来的潲水是最好的,里面肉啊,骨头啊都多,滤出来后,骨头多可以熬上几锅汤,一文钱随便喝,肉拆卖出去买的人也多。至于,哪家的潲水最好……这……”
牛大壮想了想说道:“说不清楚,各位大人家的都好,最近的话,将军府的应该是最好的。”
“将军府?”
礼部尚书震怒。
好你个将军府,对着皇上说是钱花光了装穷,对内倒是骄奢起来了。
牛大壮额头死死的贴着地,就是不敢抬头,所以也不知道礼部尚书的语气到底什么意思,只能据实以告:“是啊,大人,将军府是最好的,就连潲水价格最近都涨了许多。不过,值,很值。”
一说起这个牛大壮就高兴。
他说道:“听说将军府来了一位郡主,郡主多金贵啊,每天要吃好多好多从庆余斋叫来的好菜,特别多,郡主一个人,又吃不了几口,最后全都倒了。刚开始,将军府的下人们还会自己捞出来吃,潲水都让他们捞干净了。后来被发现后,将军府严令禁止,这些东西就全便宜了咱们这些小老百姓了。”
说道将军府的潲水,牛大壮都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那可都是真的好东西。
凭着将军府的潲水,他这一阵子的生意比有些小酒楼的潲水生意都还好。
毕竟,那些小酒楼有好东西剩下了,大师傅还有各种打下手的帮厨小二都会偷摸自己留下,哪里能流到外边去。
而将军府的是实打实的大鸡腿就这么扔了。
牛大壮越说越兴奋,礼部尚书越听越气愤。
朝廷正在为赈灾烦忧,眼瞅着这个夏天干旱都不会结束。
他们这些人殚精竭虑的想尽办法收粮食,将军夫人把自己的嫁妆都全捐了,为了给灾民修建安顿点,国库的银子都快见底了。
那什么什么郡主,到底是哪位郡主派头如此之大!
眼看礼部尚书脸色越来越不好,贴身跟班心领神会的说道:“大人,这件事小的也听说过。”
“怎么回事?”礼部尚书压着火气问。
跟班说道:“大人,是灵欣郡主,太后的侄女。前不久崇阳王府不是让乱民给冲了吗?后来灵欣郡主被费将军救了回来,不知怎的,就被太后安排住到了将军府。听说因为将军府救济灾民后没钱,第一天的饭菜太过简朴,让灵欣郡主十分不满,这才换了庆余斋的饭菜。
按照规定,晨食七道菜,正午和晚膳各十三道菜加两道甜品,庆余斋每日按时送到将军府。其实,庆余斋每日三餐送到将军府的饭菜也都是赊账,说是月底结账,但是到现在也还没结过一次。”
“胡作非为!”
皇上每日膳食都要节约减半,她还要晨食七道菜,正午和晚膳各十三道菜加两道甜品。
简直是太放肆了。
还什么郡主!
崇阳王活着的时候贪污受贿,大肆收刮民脂民膏,皇上早就想查办了。
要不是在皇上查办之前,崇阳王府就被灾民冲了,她早就被发配了。
皇上顾念着太后的情面,又想着她一夕之间遭逢巨变,亲人皆亡,才没有追究她的罪责。
她倒好,仗着郡主的名头,跑到大臣家里耀武扬威,还要庆余斋每日三餐送饭。
呵呵。
真是好大的派头!
他这就写奏折明天早朝参灵欣郡主一本。
礼部尚书拂袖而去。
跟班立刻跟上。
等礼部尚书走远了,陈二和牛大壮才松了一口气。
陈二站起来拍拍屁股,“妈呀,可吓死我了。”
牛大壮还跪着。
陈二问:“牛哥,你咋还不起来呢?”
“我……”
牛大壮一脸虚汗,“你扶我一把。”
陈二嘴角抽搐,这就腿软了?
那么大一个汉子,见个大人就腿软了。
看看他,多厉害啊。
讹了那么多官家府邸,见着了真大人那虽然怕,但撑得住。
陈二伸手将牛大壮扶了起来,“不过,将军府还真挺讲究的。”
他以前以为将军府跟其他家施粥的官老爷家一样,都是那啥,那时候夫人说的八个字是啥来着。
哦,对,沽名钓誉,装腔作势。
没想到将军府是玩真的,还真把自己折腾得没钱了。
陈二想起了施粥时衣着过于朴素,导致他以为是将军府丫鬟的林诺。
将军夫人,是真好人啊。
施粥亲自上,从早到晚,一刻不歇,对每一个逃难的人都是温柔的笑着,跟那天边的月亮似的,才不似某些官夫人,施粥还嫌他们脏,不是捂着鼻子,就是站得远远的。
牛大壮缓了许久,腿脚这才不软了,两个人赶紧将车推回去,滤洗之后继续做生意。
第二天早朝,礼部尚书立刻就上奏弹劾灵欣郡主,将昨夜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尤其是潲水那段。
什么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就是啊。
“晨食七道菜,正午和晚膳各十三道菜?”
皇上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脸上带着笑,眼睛里却一点温度都没有,“还要加两道甜品?”
“是的,陛下,每日三餐,庆余斋都要派专人送过去,整个京城都知道。”
礼部尚书义愤填膺的说道:“这庆余斋的饭菜,普通五六品的官员一年到头都不敢多吃几次。”
“好,好,非常好。”
皇上鼓掌。
礼部尚书蒙了。
怎么还鼓掌了?
费尚徳是三品官,但是是武将,平日里无战事不需要上朝。
所以朝堂上只有他的一些好友,和岳父林大人。
林大人死死的低着头。
那头能多低就多低。
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天灵灵地灵灵,皇上别问到我头上。
礼部尚书上次就连累过林诺一次,这次怕皇上又误会将军府钱真多,连忙启奏道:“陛下,这庆余斋的饭菜十分昂贵,将军府目前还赊着账。”
林大人默默在心里表示赞同,是啊,皇上,我女儿女婿家是真没钱了,你可千万别又想歪了。
皇上冷冷的看了礼部尚书一眼,问:“这庆余斋的生意如何?”
“这……”礼部尚书犯了难,“臣未曾去过。”
“诸位爱卿,哪位常去啊?”
皇上这一发问,满朝文武全跪下,“臣有罪。”
大家冷汗涔涔。
这皇上怎么啥事都能想到他们的乌纱帽上?
“朕不过随口问问而已,你们紧张什么?”
“臣有罪,臣无能。”
“呵~”
皇上手撑着头,“朕看这京城里,如庆余斋这样的大酒楼挺多的,满朝文武家里的潲水都有人抢着收,平日里怎么可能不出去聚一聚,吃点好的呢?”
“臣有罪,臣无能。”
林大人和其他人一样附和着,也和其他一样将充满怨念的目光投向了礼部尚书。
参灵欣郡主就参灵欣郡主,提什么潲水?
礼部尚书:“……”
皇上笑呵呵的说道:“既然大家小日子过得这么好,以后三年俸禄减半吧。”
这……
大臣们无语。
皇上:“酒楼也挺有钱的,以后京城里的酒楼,税赋加三成。”
大臣们不敢反驳,只能说道:“是,陛下。”
见大臣们还算乖顺,心口闷气顺了一些,皇上又说道:“哦,对了,怎么能忘了我们的小郡主呢?”
林大人耳朵竖了起来。
他这个人胆子小,不敢说话不敢做事。
但是不代表他心里不能讨厌某个人啊。
灵欣郡主他就讨厌的很。
一个让他宝贝女儿节衣缩食的女人,不讨厌才怪。
皇上笑道:“朕看啊,这庆余斋的饭菜也不够格给皇家享用,以后啊,一日三餐,御膳房亲自给她送,送多少吃多少,一粒不许剩。不过她都得了这么大的恩宠了,总得平衡一下。路喜。”
路喜:“奴才在。”
“传令下去,旱灾之际,灵欣郡主身为郡主无寸功,却骄奢至极,置百姓死活于不顾,贬为七品县主。崇阳王贪污受贿,结党营私,虽死不能免罪,剔除他王爷封号,收回赐予杜家宗族所有土地,以后所有人等不得立碑,不得焚香,不得祭奠,崇阳王不得入宗祠。”
“是,奴才遵命。”
大臣们:“皇上圣明。”
散朝了。
礼部尚书又是一阵心惊胆颤。
众大臣们围着礼部尚书,“付大人,付祖宗,以后少说点话吧。”
礼部尚书:“……”
大家伙都围着礼部尚书劝告,林大人默默的躲着人群走了。
他躲,他使劲躲。
只要他躲得够远,这祸事都烧不到他头上。
很快,圣旨就下发到了将军府。
杜芷桃和锦祥一听懵了。
尤其是杜芷桃,马上就是父亲寿辰了,她本来还打算去慈溪寺为父亲燃一盏长明灯。
结果突然一道圣旨砸下来。
现在不仅她被贬了,连去给父亲祭祀燃一盏长明灯的资格都没了。
皇上亲下圣旨,以后所有人等不得立碑,不得焚香,不得祭奠,崇阳王不得入宗祠。
谁敢去?
谁能去?
就是太后也不敢啊。
杜芷桃摇摇欲坠,身子一软昏倒了过去。
接圣旨嘛,不管圣旨是谁接,所有人都得出来跪着。
林诺自然也不例外,林诺冷眼看着。
费尚徳和费海源一看杜芷桃昏迷了,两个人立刻如“贱”一般冲了过去。
996 :“如jian一般是哪个jian字,你说清楚。”
林诺:“996,你变坏了,都能听出潜台词了。”
996 :“……”
距离杜芷桃的最后一步,费尚徳伸出手,又忍住了,最后是费海源抱杜芷桃回房。
费老夫人手里摸着佛珠,“这也好,以后皇家负责郡……现在是县主了,以后有人负责她的膳食,她又没了郡主的身份,你也轻松一些。”
“娘,儿媳不累。”
“跟娘就不用说客套话了。”
说完,费老夫人也走了。
林诺无奈,看,她说的是实话,但是别人不信啊。
皇宫内,太后紧急求见皇上。
皇上在御书房批阅奏章,批得暴躁极了。
又是废话一大串,实在内容就那么点。
这些大臣别的用没有,写废话的本事是一等一的。
路喜:“皇上,太后求见。”
皇上将奏折一扔,让太后进来。
太后小碎步跑着就进来了,“陛下,芷桃已经很可怜了,她那么小就没了爹妈,被贼人掳去,受尽苦楚,好不容易才熬到京城,您就绕过她吧。”
皇上抬了抬眼皮,“年纪这么小,就知道在朕的三品大员府里摆排场,奢靡享受,年纪再大一点,岂不是把朕的一品大员都当家奴使了?”
说着,皇上凌厉的目光压在了太后身上。
太后心头一颤。
皇帝这话明着是说杜芷桃,实际上骂的是她啊。
是她下令将杜芷桃安排在了将军府,然后又安排了锦祥在杜芷桃身边。
这锦祥过去,看着是伺候杜芷桃,实际上说穿了就是监督将军府有没有好好照顾她侄女。
若是没有,必定是要问罪的。
这不是把三品大员当家奴使唤是什么?
“可,可是。”
太后也有点慌了。
皇上不是她亲生的,只是在她名下将养了两年多。
那时皇上已经十五了,两年其实也没多少感情。
再者,皇上的性格本就喜怒无常,难以揣测。
太后深呼吸。
不管多么艰难,那是她最后一个亲人了。
太后哀求道:“陛下,芷桃只是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她并不懂什么国家大事,这次犯错,也是身边的人提点不够,要怪也只能怪伺候她的人挑拨。哀家求求你了,看在哀家的面子上,原谅她这一次。还有崇阳王,他虽然犯的有错……”
“太后。”
皇上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如寒冰利刃直插太后,“先1祖遗训,后宫不得干政。”
皇上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大周朝自父皇那时起分崩离析,四处战乱,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因为百废待兴,父皇特施仁政,休养生息,以宽厚待百官后宫,直至朕登基。这时日久了,百官昏庸,后宫规矩也忘了?”
太后紧抿嘴唇。
皇上的龙椅是在至高位。
他站在上面,就更为高大。
高大的阴影投下来,压迫感十足。
太后感觉自己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帝皇威仪,不容置喙。
见太后不说话了,皇上让她退下。
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离开,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然而皇上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
“路喜,刚才太后说身边的人挑拨,去看看杜芷桃身边的人是谁,发配了吧。”
“是,皇上。”
太后双腿一颤,过门槛时差点摔倒。
这余威是给她看的。
杀鸡儆猴。
午膳,林诺刚刚用完,拿出肉干在吃,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嬉笑声,林诺赶紧将肉干藏了起来,把碧玺叫了进来问话,“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了,瞧你们高兴的。”
“那奴婢说了,夫人你可不许骂奴婢。”
“行行行,不骂你。”
碧玺贼兮兮的笑着,“今儿个午膳,御膳房把杜县主的膳食送过来了。因为听说是御膳,咱们啊没见过,都很好奇就托玉姚去探探是什么好吃的。”
“是什么?”
碧玺捂着嘴笑,“一碗清粥,听玉姚说,连粥都算不上,就一碗白水,里面三粒米,送御膳的人是和传旨太监一起来的,传旨太监说皇上吩咐了,县主金枝玉叶,除了御膳,旁的东西都不配入郡主口。”
哼,让她浪费粮食。
那么好的饭菜,每样就吃几口。
现在好了,饿着了吧。
该。
林诺摸了摸下巴,这皇上挺损的啊。
厉害厉害。
点赞,疯狂给皇上点赞。
晚上,碧玺去杜芷桃院子里探听消息后又回来了,“夫人,你猜杜县主今天的晚膳是什么?”
林诺笑看着碧玺,“看你那高兴的样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片青菜叶子。”
碧玺兴奋的说道:“还有特别大的一碗玉米糊,听说啊,那糊糊里的玉米粒是干玉米磨的,特别粗,根本煮不软,一口下去,剌嗓子。”
哇哦。
皇上真·损人啊。
她甚至都开始期待明天御膳会送来些什么了。
夜晚。
杜芷桃肚子疼。
那玉米粒是真没煮软,而且特别大一碗,顶平日里她两顿的量,但皇上又下了圣旨一口不能剩,她是强逼着自己吞下去了。
胃被撑大了,那坚硬的玉米粒又在胃里扎来扎去,特别难受。
她躺在床上痛苦的shenyin着。
费海源急坏了,“芷桃,要不我给你找个大夫,开点助消化的药?”
这皇上怎么能这么做呢?
芷桃以前是郡主,不就多吃了点东西吗?
杜芷桃艰难的摇头,死死的咬着唇就是不说话。
“我还是给你去找个大夫吧。”
费海源说完,立刻跑了出去。
他前脚走,费尚徳后脚就进了门。
杜芷桃一见到费尚徳,再也绷不住了,悠悠的哭了起来。
费尚徳心疼的在床边坐下,拿起一旁的帕子帮她擦拭额上的汗水,“再忍忍,等一会儿消化了就会好。”
“将军,我疼,好疼。”
她躺在床上,汗如雨下,整个人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她伸出手,费尚徳扶着她起来,杜芷桃身子疲软,自然而然的倒在他的怀里,将头靠在费尚徳的肩膀上,她虚弱的喘息着,声音带着糯糯的哭腔,“将军,我不能去给父亲供奉长明灯了,明明你还答应了陪我,我却不能给父亲点长明灯了,不仅现在不能,以后也不能了。”
费尚徳本想推开她,手已经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却又心软了。
小姑娘小小年纪,才十六岁,什么都不懂,纯洁的如同一张白纸。
下人怎么说她怎么做而已,却因为几道饭菜,无端遭受祸事,还连累了已经去世的家人不得安生。
她本来就是郡主啊。
按照宫规,份例如此,又有什么错呢?
皇上分明是赈灾饷银筹措艰难,忧心烦恼,将气撒在了一个无辜的少女身上而已。
还有林诺。
一想到林诺,费尚徳心里多了几分怨怼,明明府里好好照看就好了,非要去外面庆余斋赊账。
如果林诺不搞东搞西的搞什么施粥赠药,将军府如今又怎么会过得如此拮据,连照看一个郡主都照顾不好?
费尚徳甚至怀疑林诺是故意的。
但是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杜芷桃嘤嘤的哭着,十分悲伤,时不时的好叫一声痛,她双手搭在费尚徳的脖子上,“将军,肚子好疼,真的好疼,你帮我揉揉好吗?”
费尚徳犹豫了,“县主……”
“在你面前,从来没有什么郡主,也没有什么县主。”
杜芷桃抚摸着费尚徳的大脸,哀切的看着他,“将军,叫我芷桃,我是芷桃。”
“男女授受不清。”
“将军,我是芷桃,你只是帮我缓解疼痛,我们之间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又怕什么流言蜚语?”
杜芷桃抓住费尚徳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将军,只要你心无旁骛,又怎么会被人误会呢?”
那放在杜芷桃肚子上的大手十分的僵硬。
费尚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顺从的缓慢的帮杜芷桃揉起了肚子。
杜芷桃搂着他的脖子,哼哼唧唧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
那只大手是那么的大,好像一只手就能将她整个腰身罩住。
纤细的布料十分滑腻,大手一动,也跟着动,带起肌肤一阵又一阵的轻颤。
费尚徳感觉自己着魔了。
明明知道现在的行为违背了男女大防。
可是他舍不得。
舍不得放开。
舍不得指尖那滑腻的触感。
费尚徳安慰自己,他没有。
他没有邪念。
他不过是把杜芷桃当作女儿。
他不过是一个父亲在帮助女儿缓解疼痛。
他不过是像一个大夫一样在给杜芷桃治病。
对。
只要两个人是清白的,又何必在乎其他人怎么想的呢?
费尚徳心安理得了下来。
两个人就这么享受着,杜芷桃的头靠在费尚徳肩膀上,虚弱的一点点的说起过去在王府的事情,一点一滴,说到费尚徳救下。
这一路上,他对她悉心照顾,温柔至极。
他是她见过最高大最厉害的男人。
是将她从苦海中拯救出来的英雄。
杜芷桃抬头,水润的眸子倒映出费尚徳的脸,“将军,从你救我的那天开始,我就爱上了你,我爱你,你听见了吗?”
少女的告白是那么大胆。
少女的爱是那么炙热。
少女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爱着他。
哪个男人能扛得住这样炙烈的爱。
两个人,一个低头,一个抬眸,痴痴地望着彼此。
“县主,我把大夫叫来了。”
费尚徳猛然惊醒,推开杜芷桃,慌乱的站了起来。
费海源带着大夫走了进来,因为着急,并没有注意到费尚徳,只推着徐郝仁给杜芷桃看病。
徐郝仁把脉后问道:“杜县主,此刻还疼吗?”
“前不久还很疼。”
说话间她含羞带怯的看向费尚徳,“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只有一点点疼了。”
“只是消化不良,徐某给县主您开一付助消化的药服下很快就好了。”
“多谢大夫。”
“岂敢岂敢。”
徐郝仁勾着身子退下去开药。
林诺从996那听到消息,派了碧玺过去传话。
碧玺一听传话内容,特别高兴的就去了,“将军,小少爷,夫人让我给杜县主带句话。”
费尚徳点了点头,让碧玺说。
碧玺装作一脸忧伤的说道:“夫人说,皇上的圣旨,县主金枝玉叶,除了御膳,旁的东西都不配入郡主口。夫人担心,若是吃了药,这是不是…… ”
话不用说全,点到即止。
屋子内除了碧玺,包括刚拿着药方进来的徐郝仁,四个人面面相觑。
“这这这…… ”
徐郝仁感觉自己手里的药方突然变成了烫手山芋。
费尚徳开口道:“既然是皇上的意思,也只能如此。”
“可是,父亲!”费海源心疼极了,“县主她很难受。”
“是皇上的意思。”
费尚徳对徐郝仁说道:“劳烦徐大夫了,我送徐大夫出门。”
“岂敢岂敢,徐某一介草民哪敢劳烦将军相送,徐某自己走就是。”
徐郝仁还是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自己个儿走了。
费尚徳其实也不是想送他,就是想逃走。
从这间小小的,有杜芷桃在的屋子逃走。
他需要冷静一下,仔细想一想他对杜芷桃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他需要克制,需要控制,需要……斩断一些不该有的情丝。
费海源在床边坐下,“县主,还疼吗?”
“不疼了。”
杜芷桃长长的睫毛垂下。
心里比吃了蜜糖还甜。
如今,她终于可以确认了。
将军他,真的喜欢她。
费海源从怀里掏出几颗藏着的话梅,“你偷偷吃,这里没人,皇上不会知道。”
“嗯。”
杜芷桃点头,将一颗话梅放到了嘴里。
她幸福的想着,海源和将军一样,也是个如此温柔的人。
等以后她加入这个家,海源也会成为她的孩子。
到时候,他们一定会过得很幸福很幸福。
第二天,林诺乘坐马车出府去看地里的土豆,为了不让土豆的生长速度太吓人,别人把她当妖怪给捉了,她是费尽心思的控制土豆的生长速度。
不过现在也快到了收获的季节。
林诺看着地里长势良好的土豆,甚是欣慰,带着碧玺巡视一番后,这才乘坐马车离开回去。
马车开到京城最繁华的路段,陈二冲了过来,拦住马车,跪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的磕头,鲜血直流。
“夫人,将军夫人,您是大好人,您是大大的好人,小人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娘吧。”
陈二一边哭一边嚎:“将军夫人,我娘病得快死了,真的快死了…… ”
陈二痛哭流涕,“将军夫人,我知道,您是好人,您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夫人,小人以前得罪过您,自己知道自己不是个东西,我给您磕头,给您……你要打要杀都可以,求您,求您救救我娘。”
林诺掀开车帘,“别磕了。”
陈二还是不停的磕头。
“你专门挑人多的地方拦下我的马车,在这里又哭又嚎,不就是想把我架得高高的,不得不救你母亲吗?”
陈二愣了。
鲜血在他额头上流着,上面的伤口处还沾着碎石和灰尘。
完了。
他心底一片冰凉。
被看穿了。
被看穿,夫人就不会救他娘了。
他也知道这些贵人不会管他们这些贱民的死活,所以也只能拼死一试。
他在赌,赌将军夫人的善良,赌因为这份善良,因为面子,将军夫人不会见死不救。
可是,他赌输了。
陈二眼泪夺眶而出。
这次没有演戏的成分了。
“夫人,我娘是真的要死了,她真的快死了。”
陈二哑着嗓子说。
“你若真心求,就不要动歪脑经。你若不真心,别人也不会真心待你。”
林诺对赶马车的马夫说道:“继续赶路。”
将军府的下人将陈二拖走,陈二一边挣扎一边大叫,“夫人,夫人,你救救我娘,我求你。”
他喊了半天,马车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陈二慌了,乱了,他口不择言骂道:“你们这些有钱的,个个都不把我们穷人放眼里,你们就知道吃香的喝辣的,根本不管老百姓的死活!你和他们也是一样的,都在装,全部都在装!骗子,骗子…… ”
陈二呜呜的哭着。
围观的百姓摇摇头,走了。
想什么呢?
贵族老爷夫人怎么可能在乎他们这些小老百姓的死活。
这个陈二啊,异想天开,居然会以为人家官夫人会救他一个地痞流氓的娘。
马车走远了,将军府的下人也快步追了上去。
陈二用黑乎乎的手臂擦干净眼泪,又去四处求人。
可是不说借钱本就难,他又是一个什么根基都没有逃难过来的,就说这年头大家都穷,谁能有钱借给他去买药?
陈二绝望的回到破庙,一看,诶,人呢?
他娘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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