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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四十


姜照的身份没有暴露之前,谢锦忧她委屈,恐她受苦,经常会借着见面的机会同她谈心,也关怀她的近况。

        但自从知道她的身份之后,谢锦下意识的认为,她是执掌天下的君主,是万人之上的帝王,又有谁敢去让她委屈,让她受苦?

        是以,虽然她在御前,与姜照同住熙和宫,但二人已许久没有过什么姐妹谈心了。

        而且陛下一言九鼎,自从千秋酒醉,说不再唤她阿姐,真就没从她口中再听到那两个字。加上身份之别,谢锦虽然没有对她有所怨恨,也没有拒绝她的亲近之意,但到底不同往日,二人之间无论如何也回不到从前。

        谢锦心里清楚,阿照可以是陛下,但是陛下,绝不仅仅是她的阿照。

        这段时间在御前,与姜照也算是朝夕相对,谢锦甚至觉得相比以前在宫正司的时候对她更多了几分了解。

        从前她总爱忧心姜照受委屈,姜照又岂能看不出来呢,所以她从来报喜不报忧,谢锦又无从去查据,反而是自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现在她见姜照早起四更去上朝,回来还要去御书房批阅奏章、召见臣子、过问时事,经常一忙到晚,唯一的排解方式,竟然就是撕折子玩儿。

        谢锦更是难以想象,在这种百忙之中,姜照从前是从哪里抽出时间跑去见她的。

        见她如此忙碌,谢锦更张不开要与她谈心的口。

        但她心知肚明,有些事情不是闭口不言就可以忽略掉的,她能明显到感觉到姜照对她的态度变化,不止是日常相处,一些细节尤甚。

        她从前虽爱卖乖,但并不算是个粘人的孩子,如今却总爱与她有些近身的肢体接触,有时候还会用一种热烈又恍惚的复杂目光看她,但只要谢锦回望,她又变回眼神清明,作出一副无辜模样。

        若不是这种情况越来越多,谢锦兴许真就以为是错觉了。

        一开始谢锦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快要出宫,姜照心生不舍,但后来发现不止是她态度古怪,连着她身边亲近的人,如青时姑姑,高大总管,还有小元子,对待她的态度显然都与旁人不同,似是拥有着什么共同的默契一般。

        如是此时,姜照在寝殿用晚膳,今日没传御膳房,是青时姑姑亲自下的小厨房。

        宫人将膳食呈上,就纷纷出了殿外。

        姜照坐在桌前,接过青时刚用热水烫过的牙箸玉碗,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谢锦,温声道:“锦娘与朕一同用膳吧。”

        谢锦道:“奴婢身份卑微,不敢与陛下平坐。”

        姜照不以为然,一一瞥过身边的几个人,轻描淡写道:“此间无外人,不必拘泥。”

        就连青时姑姑也笑道:“陛下说的是,现在也没有外人,不过是吃顿饭罢了,锦娘就遂陛下所愿吧,也尝尝姑姑的手艺如何。”

        元祥向来话少,又惟陛下之命是从,但向来守礼慎行的高总管此时居然也没有开口阻拦,反而还跟着青时的话点了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谢锦面上不显,但心中如何不起波澜,越是犹疑,思虑越深。

        见她不语不从,姜照心知她不愿,倒也没有再劝,只是面上冷了一些,沉默着执箸用膳,几样小菜每样夹了一下,最终只用了半碗饭。

        青时心疼道:“陛下再用些罢,可是今日膳食不合胃口?”

        姜照摇头,将碗筷推去一边,招来茶水漱口,冲青时笑道:“姑姑下厨,总是按着朕的喜好来,怎么会不合胃口?想是中午用得多了,朕现在食欲不大。”

        她午膳没在寝宫用,青时自然不知道她吃了多少。

        元祥被高盛安杵了一肘子,心下叫苦不迭,却只能硬着头皮出来拆台,颤颤悠悠道:“陛下中午……也只用了一碗饭,寻常食量罢了……”

        姜照面上一滞,小心地看向青时,果然见她面色不善起来。

        “陛下如今还学会骗人了。”青时有些阴阳怪气,伸手去收拾碗筷,口中道:“罢了,是奴婢老了,做的饭菜不合陛下心意了,早年太后娘娘还在时,陛下可从来没有因为不想吃奴婢做的饭菜而撒过慌。”

        她把太后搬出来,姜照有些心虚惭愧,伸手拦了她收拾东西的动作,同她商议道:“姑姑不要多想,朕还能再用一些。”

        “算了吧。”青时看向她,淡淡道:“有些事情注定是不能强求的,哪怕只是一碗饭而已,陛下您觉得呢?”

        这话里有话,意味深长,趁着姜照发怔,青时将碗筷都收拾好了。

        她叫人来,把桌上没怎么动过的几盘菜都撤了下去,问高盛安:“这些菜都是我亲自烧的,直接倒掉未免可惜,高公公愿不愿意赏脸?”

        高盛安都成了精,哪里会不明白她的深意,连忙点了头,拉着元祥一起跟了出去。

        殿门轻阖,只剩下姜照和谢锦两个人。

        “现在可以坐了吧?”

        姜照倒了两杯茶,一杯在自己面前,另一杯推到了旁边。

        谢锦这次没有拒绝,顺从地坐在了她身边。

        姜照喝完了杯中茶,将尚有余温的空盏拿在手中把玩,抬眼看向谢锦。

        “你好像有话要和我说?”

        “陛下看出来了?”

        谢锦微微一笑,端起面前的茶盏浅啜两口,不无怀念道:“只是想起从前,恍惚觉得这些年来,好似大梦一场。”

        “怎么?”姜照目光微沉,缓缓道:“是不想在御前待着,想回宫正司了?”

        谢锦摇头道:“奴婢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从未想过再回宫正司,如今能安心在御前伺候,已经全是仰仗陛下恩宠了。”

        姜照道:“你既然知道朕宠你,就该知道只要你想要的,朕都会替你办到,如果真是在朕身边待得不自在,朕这就让高盛安去安排,送你回宫正司去。”

        话是这么说,脸上却挂着明晃晃的不高兴,谢锦自然不会假装看不到。

        她笑道:“要说不自在,大概也是因为陛下待我太好了,让我觉得受之有愧。”

        姜照正要开口,被谢锦打断,“陛下不要说什么是亏欠我的,你从来不欠我任何。关于谢家,那是先帝和我父亲之间的事情,本来就与陛下无关,而关于那六载相伴,也不只是我陪着陛下,更是陛下陪着我。”

        她略一低眉,温声道:“如今陛下不但从赵太妃手里保下我,将我放在身边庇佑,还要放我出宫,让我们一家团圆。明明是我欠陛下太多,所以陛下待我好,我才觉得受之有愧。”

        说完,她又看向姜照,试探问道:“陛下为什么待我这么好?”

        姜照心头一动,若非谢锦看她的目光清明,不带有半分刻意,她几乎要以为自己的心思被猜了出来。

        不过想来按照谢锦的性子,若是真的知道了自己对她的爱慕之心,必定会不动声色地与她疏远,更不会来同她说这些话。

        想到此处,姜照心下稍定,半真半假道:“我待你好,全凭本心。”

        见谢锦面露不解,姜照又道:“六年前,你以为我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宫女,都能与我倾心相待,如今我长大了,也得了势,不该把你护在手心里吗?”

        面对姜照的说法,谢锦一时无言。

        诚然姜照说的很有道理,她们二人之间的感情一开始就与权势无关,完全只是两颗心的相互靠近,而姜照既然手握大权,又怎么会待谢锦不好。

        但谢锦还是觉得古怪,什么护在手心里的说辞,对于姐妹之间,难免显得暧昧了一些。

        可她不敢多想,更不敢多问。

        她宁愿去相信是姜照措辞随意,也不敢去深想半分。

        于是一个不敢多问,一个不敢直言,最终这场谈话还是不了了之。

        夜半,谢锦从梦中惊醒,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便披衣下床点燃烛灯,倒了半杯冷茶。

        她下意识地看向猫窝,却见本来该老实趴在里面休息的金豆不见了踪影,唤了几声也没收到回应,想来那只金丝虎是潜逃出门了。

        金豆虽然性格不太好,对于除了谢锦之外的人都不假辞色,但毕竟它还只是小小一只,没什么自保能力,谢锦还是担忧了起来。

        她胡乱把衣裳穿好,挑了灯笼出门寻猫。

        此时夜已深,四面寂静一片,谢锦四处寻猫,偶尔碰见几个巡逻侍卫,见了她深夜出行也不敢多问,匆匆行了礼便继续巡视了。

        谢锦也不好意思让侍卫帮她找猫,就自己一路寻找,绕到了小花园。

        金豆身子小,跳不出宫墙,谢锦只怕它跳进湖里淹死,便一路绕过花丛,又顺着湖边行走,偶尔学几声猫叫,希望能得到金豆的回应。

        走到花园深处,忽有一阵风来,吹灭了谢锦手中的灯笼。

        谢锦屏息凝神,隐约听到有些细微的动静声,她将灯笼放在一边,缓步靠近旁边的假山处,忽然听到有女子细声细气的喘息声。

        “好妹妹,你快些饶了我吧……嗯……不可……”

        这嗓音娇滴滴的带着媚,谢锦怔愣片刻,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是碰到了什么,脸上顿时红透了,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生怕被人发现,误以为自己偷听。

        假山里头的动静还在继续,又换了一个女声,带着调笑道:“姐姐小点声儿,夜半有侍卫巡逻,万一把他们惊动过来,可如何是好?”

        “你既知道,还不快松开手,别弄我了……”

        “好姐姐,近日侍卫巡逻严谨,咱们已有好些日子不曾亲近,我好想你……今日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你就疼疼我罢,莫要浪费良宵。”

        “登徒子,你到底是想我,还是想我的身子……嗯……”

        隐约有水声传来,混着女子越来越重的喘息声,谢锦听在耳里,只恨张御医医术高明,将自己的听觉恢复太快,如今把那些宫女磨镜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她走也不是,继续听也不是,连呼吸声都不敢放大,紧张得双脚发麻。

        假山里的人亲昵片刻,又听一人道:“好姐姐,我是真心喜爱你,才忍不住想与你有肌肤之亲,这是人之常情,让我如何控制得住呢?”

        这人胆大包天,以为四下无人,便小声道:“我真羡慕陛下,喜欢什么人,便调到身边来朝夕相对,而不像你我,只能夜半私会……”

        “闭嘴……你不要命了?怎么敢胡乱编排陛下。”

        “姐姐莫闹,这里没有旁人,我不信陛下对谢执笔的心思,你会看不出来么?”

        “那也不能胡说,若是被别人听到,你我的小命不保。”

        “好好好……我不说了,姐姐快来封住我的嘴,让我不要再胡说……”

        “啊……混蛋……”

        假山里简短谈了几句话,又归于暧昧的细琐声音,而谢锦无意听了完全,只觉得犹如兜头一桶凉水,将她浇了个透彻。

        她不敢深思的,不敢多问的,终于由别人口中说出,让她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谢锦早该明白的,姜照待她的好,看她的眼神,同她若有若无的亲近,与袁启从前待她的种种,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姜照只是更会隐忍,更懂伪装,谢锦又总以为她虽然变了身份,但在心里还是把自己当成阿姐,纵然有所怀疑,也只觉得是自己天马行空,大逆不道。

        谢锦身在山中,只能看见云雾,经由别人之口点出,才惊觉醍醐灌顶。

        大逆不道的,明明就是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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