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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父子


禁卫军是宫廷守卫,是负责保卫整个皇城乃至整个京都的神圣之军,也是唯一能在京都驻兵的军队,向来受皇帝直辖,也是皇帝手中亲自操持的一把利剑。

        先帝临终前将禁卫军的管辖权亲自交给了姜照,使之成为姜照登基之后最先拿到的实权,她后来有多项私行之令,也都是由禁卫军去完成。

        换言之,禁军是皇帝心腹,向来只听皇命,其他一概不论。

        姜照命禁军统领卓昀安排人在京都私下暗访谢锦的踪迹,除此之外,还让他派几个顶级好手去盯住帅府,一旦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都要立刻回禀。

        卓昀虽然不太理解,但还是领旨去办了。

        如此又经过十多日的焦急等待,终于让姜照等来了消息。

        “元帅深夜孤身一人出了府,形迹可疑,但顾及他武艺高强,耳听八方,臣派去的人不敢过于近身,只跟到了祥乐坊附近便折返了。”

        人分三六九等,虽同处京都,所居之处却各不相同。

        如永宁坊、万顺坊这些富饶繁华的地方住的一般都是高官权贵,而一般士人豪绅,大都住在如意坊、福禄坊等寻常地段,再往下的平民百姓、贩夫走卒,就只能住祥乐坊、百兴坊这些稍嫌偏僻的地方,也算是井然有序了。

        帅府位于永宁坊,与祥乐坊之间颇有一段距离,陆苍玉平白深夜出府去了祥乐坊,姜照几乎可以断定,他一定是把谢锦藏在了那里。

        虽然还未见到人,但一条坊街总归比满京都寻人要容易得多,姜照被日夜忧思折磨发痛的脑袋也终于能缓和一些,又吩咐卓昀:“让人去祥乐坊盘查,记住一定要低调行事,如遇守卫,不可贸然行动,回来把准确位置告知于朕。”

        祥乐坊是平民所居之处,别说是守卫,就连京都巡逻卫士也很少主动过去查看,所以一旦遇到可疑人士,十有八九就是陆苍玉布置的人手。

        卓昀领了命,姜照就让他退下了。

        她又唤来元祥,问道:“朕让你去查的事情如何了?”

        元祥道:“回禀陛下,现在基本可以断定,消息就是从宫里传出去,又被赵相带给了大元帅。但近日来赵太妃都没有再往外传信,奴才也并未打探到有用信息。”

        姜照面色微冷,淡淡道:“赵家势力一日不倒,赵太妃留在宫里始终是个隐患,朕又不好明目张胆的幽禁她,还是得想个法子把她弄出宫去。”

        她用指尖轻轻敲打着桌案,沉思半晌,吩咐道:“去把四公主叫来见朕。”

        姜茵主动拜见几次,都是直接去的熙和宫,姜照于御书房传召她是头一回,又见传旨太监催促不断,心里便打起鼓来,一路都是提心吊胆。

        等到听闻姜照说清召见她的缘由,姜茵更是手足无措起来。

        “你只需按照朕说的去做即可,一切因果,也皆由朕来承担。”姜照循循善诱,又承诺:“此事若成,就算是朕欠你的一个人情。”

        她知道姜茵胆小,让她去算计赵太妃,大约很难过去心里的坎儿,于是也没有要强迫她去做的意思。如果她能相通,自然是好,如果不能,那就另找其他法子。

        而姜茵咬唇犹豫半晌,终究还是点头同意了。

        姜茵并不是个蠢人,她知道自己应该做出怎么样的正确选择,从关系上来说,姜照是她的姐姐,从权势上来说,姜照才是这座皇城、这个天下的主人。

        而赵太妃,到如今占的也只是个先帝遗孀的身份罢了。

        于是在谢锦的行踪还未确认,禁军与帅府护卫斗智斗勇的时候,宫里头先出了件大事。

        四公主姜茵与五公主姜溪发生争吵,姜溪跑去找了赵太妃主持公道,赵太妃让人去叫姜茵问话,姜茵不从,她便亲自过去训人,在争执之间,姜茵失足跌落御河。

        先帝所剩子嗣本来就不多,如今还养在宫里的公主也就那两位,姜茵虽然存在感不强,但到底是实打实的先帝血脉,也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

        再加上这几年后宫空泛,基本没出过什么大事儿,姜茵落水的事一发生,便引起轩然大波,传得沸沸扬扬不说,更惹了皇帝震怒。

        姜照也确实是吓到了,她只和姜茵说让她想法子激怒姜溪,让姜溪去找赵太妃闹一场,引了赵太妃入局再由姜照出马借题发挥。

        却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能敢往御河里跳,真不怕营救不及搭上了小命。

        但也正因如此,姜茵昏迷了好几天,事态的严重性出乎意料,姜照直接给赵太妃扣了个残害先帝子嗣的大帽子,还把她先前偏心姜溪却忽略姜茵的种种事件拿出来算旧账,俨然一副心疼妹妹要同她清算的态度。

        赵太妃有口难辨,姜照就给了她两个选择,一个是去庵里带发修行,向先帝赎罪,一个是褫夺太妃名号,以庶人身份回到赵家养老去。

        在她做出选择之前,姜照命她在泰安宫禁足思过,不许任何人探望。

        这事儿闹得大,也在前朝掀起风波来,以赵恒则为首的一众大臣纷纷进言,观其痛心疾首之程度,恨不得把“仁孝”两个字写到皇帝脸上去。

        可姜照一概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赵氏往日自恃身份,欺侮宫人,擅动私刑,朕念及先帝的面子,也念及赵相的面子,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她从未有过反思,还变本加厉,将手伸到了公主头上,即便是先帝在世,会允许她如此无法无天吗?朕如果轻易饶过了她,岂不是对公主不公,百年之后朕又当如何面对先帝?”

        她说的有理有据,可四公主胆小慎微的根本原因就是从未受过先帝宠爱,如果他真的在世,这件事估计也只会不了了之,这在大家心里都是有共识的。

        但这么想是一回事儿,却不能这么说出来。

        这会儿但凡是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陛下就是故意给赵家找不痛快,而对于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对赵太妃发难,赵恒则心里更是门儿清。

        他现下也确实是有些后悔,本以为能借谢锦的事儿让陆苍玉把姜照给绊住,让她无暇再去给赵家找麻烦,却想不通陆苍玉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把人给藏起来有什么用?

        皇帝越是着急,没地方发泄,越是要给他们赵家找麻烦。

        钱成业的案子没少关心过一分不说,还直接对赵太妃下了手,这和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打了赵恒则一巴掌有什么区别?他不仅面上无关,心里更是对这舅甥俩气急了。

        但是为人臣子,再是生气也不能御前失仪,赵恒则最终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下朝时看到有些大臣的嘲弄表情,更是险些气吐血。

        回家后他打砸了好些东西,吓得无人敢靠近书房,后来还是他的长子,也就是赵恒则的父亲赵之信回府,才到了书房去劝慰父亲。

        赵之信虽然未入仕,但是却掌握着整个赵家的经商管家权,再加上他的长子身份,向来最受赵恒则的信任,父子二人之间几乎没有秘密,包括朝堂之事,赵恒则也不会瞒他。

        “到底是我小看了陛下,才让她一步步把我逼到死路去!”

        “父亲息怒,身体为重,此事还有得商量。”

        赵之信上前去为已经头发花白的父亲抚了抚后背,又为他倒上一杯温茶,眸子里掠过几分算计,试探问道:“父亲不是派了人查探帅府,可有了线索?”

        赵恒则喝了口茶水平复心绪,摇头道:“陆苍玉此人虽然是个大老粗,但却并非只会舞刀弄枪,他心思缜密,功夫又高,寻常人难近身。再加上宫里也在查他,禁军都派了出来,咱们的人更不敢轻举妄动了,如今也只是知道人被他关在了祥乐坊。”

        “陆帅与陛下是亲舅甥,不到万不得已,他必然不会对那谢家女动手,以免和陛下生了无可挽回的隔阂。”赵之信微微一笑,对赵恒则道:“父亲,陛下的一切果决,除了皇权之外,一直少不了陆帅的兵权支持,她如今是决心要扳倒赵家,我们如果不能让他们舅甥离心,毁了陛下的一处倚仗,那就永远不要再想着过好日子了。”

        赵恒则黑着脸,沉声道:“你说的这些为父如何不懂?只是陆苍玉那个人颇有些愚忠,再加上皇帝是他的外甥女儿,他这几年对皇帝可谓是千依百顺,如何才能让他们离心?”

        对于赵恒则的疑问,赵之信却是不以为然,反问道:“不是已经开始了吗?”

        他伸手敲了敲桌子,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道:“父亲,按照娘娘的说法,谢锦对于陛下而言绝非只是个偶然得幸的女官,那么只要陆帅一日不把人交出来,她就会多恨陆帅一分,更别说如果那谢家女真的出了什么事儿……您觉得她会对陆帅善罢甘休吗?”

        赵恒则神情一凛,盯着他道:“你是说,让我对谢锦动手?”

        “父亲可不能这么说。”赵恒则笑着摇摇头,意味深长道:“谢家女是被陆帅带走藏了起来,即便她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又如何能和咱们赵家扯上关系?”

        他伸出手掌做了个下劈的手势,目光狠绝,嗓音却依旧平淡道:“陛下逼您为谢玉折回朝让步不也是因为她?假若哪一日,谢玉折再度登临尚书之位,二弟又该如何自处?”

        顿了一下,见赵恒则面露犹疑,赵之信又道:“还有我的明儿,为了陛下日夜难寐,茶饭不思,他还不知道自己输给了一个女人,我更不知道该如何劝他。”

        赵恒则闻言蹙起眉,淡淡道:“你还是再劝劝他吧,莫要一条死路走到黑。”

        “父亲此言差矣。”赵之信出言相辩,显然是不认同赵恒则的说法,“如今陛下厌恶赵家,找起麻烦来眼睛都不带眨的,纵使我们的计划成功,少了陆帅,却依旧有皇权镇压,为人臣子,除了大逆不道,哪能公然与陛下作对呢?”

        他给自己也倒了杯水,见赵恒则面露沉思,显然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便又继续道:“父亲,说句实在的话,整个赵家及所有附庸,如今还是靠您一个人撑着,但是您毕竟年纪大了,还能再辛苦几年,以后的赵家又如何继续辉煌,您想过吗?”

        “我当然想过。”赵恒则捋了捋胡子,叹息道:“你不愿入仕,我不曾逼迫你,但是二郎确实有些糊涂,我在的时候能事事照拂他,可我一旦致仕,他必然无法掌控朝堂,所以我只能在那之前把一切安排妥当,却不曾想又成了陛下的眼中钉。”

        “那父亲有没有想过,直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根本上?”

        赵恒则眸光一凛,询问赵之信:“我从未想过做谋逆之臣,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之信笑道:“父亲放心,儿子知道您苦心谋划几十年,只是为了赵家荣光,而并非觊觎那个位置,同样的,儿子也只是有些小心思,并不敢大逆不道。”

        见赵恒则不说话,赵之信凑近到了他身边,低声道:“父亲,儿子是想说,既然明儿喜欢陛下,您与其责骂他,让他心生反骨,倒不如成全了他。左右他现在无心朝政之事,只顾儿女情长,如果他真能进了宫,让陛下生下一儿半女,再将其扶为储君,那以后这大孟江山自然有了咱们赵家一半,何必再畏于皇权了?”

        “你说的这些,我不是没想过。”赵恒则眉眼下压,淡淡道:“但后来考虑到陛下厌恶赵家,怕迁怒到明儿身上,才让他打消这个想法。而如今你也知道,陛下喜欢谢玉折的女儿,更不会多看你儿子一眼了,何必再推他入火坑?”

        “阴阳调和,男欢女爱,自古是人之常情,分桃断袖也有,哪有过什么好下场。陛下久居深宫,没见过几个好儿郎,宠幸女子只是一时之好,还是得为江山万年着想。”

        赵之信完全不信女人之间能有什么两心相许,他对自己的儿子还是很有信心,又对赵恒则道:“父亲还是早下定断,只怕觊觎中宫的人,可不止明儿一个。”

        赵恒则又沉默半晌,终于还是被他说服,沉默着点了点头。

        赵之信道:“既然如此,那就先从解决谢家女开始,父亲一定要在陛下找到人之前行动,要不然这口锅可就甩不到陆帅身上了。”

        父子二人相视一望,眼睛里都闪烁着志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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