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杭州章家
王二贵，江苏徐州人，隶属于中统情报组，是安排在北平的探子。
他能耐也不小，靠着莱候亮这个老东西进一步结识了北平警督处第二大队的队长——蔡房晖。
1931年10月初，他正式确定了蔡房晖是个通敌叛国的汉奸！
蔡房晖这个混蛋，在“九一八事变”后的一个月内就叛国了，原因很简单：日本人给了他不少好处。
换句话说，聪明如他蔡房晖觉得迟早有一天北平会沦陷，早点投奔早舒坦！
想到这，王二贵就咬牙切齿。
十天前，他从上峰那得知军统的特务落网上，其手笔少不得这个大汉奸的“功劳”！
为此，王二贵甚至提议立刻除去败类。
但当时的上峰却只是抽着大金牌的烟卷，神色自若道：“除去做什么？留着慢慢用！”
“他今天帮我们除掉一个军统的东西，我们该高兴！”
王二贵一直知道中统和军统的斗争一刻不消停，甚至在抢功劳的时候已经激烈到自相残杀的地步了。
他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那…那个军统死后，再除？”
上峰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却力度大到让他踉跄：“小贵啊，你还是太年轻了啊！”
王二贵一向聪明，这下却不明所以了。
上峰碾着烟灰，笑说：
“养猪到膘肥体壮了，才喜庆！”
王二贵听懂了，养大这个汉奸，到时候自己拿的就是条大鱼，这猪得杀在对的时候，才能叫上面人乐呵乐呵。
…
眼下，他瞧着这乱剧，头疼不已。
王二贵不敢上前去，那人戾气太重，他怕拉架引火上身。
但又不能坐视不管，毕竟莱候亮这个老东西还有利用的价值，此次不管以后就难以取信于人了。
想来想去，王二贵聪明地等着那人来了两拳后消了些火气后，这才上前劝架，为了不被打，他还特地在一个对方不方便对他动手的刁钻角度劝架。
“啊先生！先生！！请住手啊，住手！此人为蔡房晖警长的亲人啊，打不得的，打不得的！”
那人是有些理智的，听到”蔡房晖”名字时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又打了几下才放手。
那人松开了毫无还手之力的莱候亮，摆了摆手，扔一身肥膘的莱候亮就像垃圾一样摔到座位上。
莱候亮被揍的鼻青脸肿，他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见识到对方的狠厉后没有再吭声，只是眼神阴毒地瞪着这个不知死活的青年。
那人一身摩登的西服三件套，扣子也没好好扣上，敞开一两个，显着不太正经，足蹬老美产的皮革靴、头上抹的是英帝产的发胶，一身上下尽些个儿洋货，瞧见了的人都暗叹是个臭显摆的洋公子。
但是这个臭显摆的模样极盛，面如雕刻，五官立体英俊，足以叫任何人都为之感叹。
他说话吊儿郎当的，表情夸张道：“哎呦，是蔡老爷家的亲人啊，那是小子我冲撞了，实在是对不住的呀，我刚刚误以为是我那个混账儿子，拳头没了眼睛，冲撞了这位老板，实在是对不住的呀！”
周围有些人没忍住，哄笑一阵。
“都丫姥姥的给老子闭嘴！尽瞎扒眼！”
莱候亮的那张猪头脸彻底沉下来了，一阵青一阵紫的，霎是喜人。
什么“误以为”，分明就是直奔他来到！
这个楞头二杆子货还骂他混账儿子！！瞧瞧这些个人！儿子反老子了，等他告诉他那权势滔天的妹夫，赏那丫二儿黑枣尝尝！！
那人不客气的笑出声了来。
王二贵没想到那个年轻的公子知道莱候亮的身份还这么大胆，但好在没有再动手了，他内心安暗松了口气。
这时，里边的乘警来了，有些站在过道凑热闹的显贵们也就开了条道让人过。
都说这凑热闹是人的本性，就算是上流们也是避免不了的，也就是围观的时候积了积口德，没那么世俗。
但被那么多人瞧见了，莱候亮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乘警的头目上前，面色不虞道：“怎么回事！说，谁先动的手？！”
那摩登青年抢先一步开口道：“霍警官您好！我是章先启，这不把人认错了，招揍错对象了吗。不过这也不能赖我，谁叫他骂我了！”
见乘警来了，莱候亮壮胆子了，不怕那个混账再没轻没重地死里打他，直接放开了。听到这番颠倒是非的混账话，这下把莱候亮气的直骂
娘。
“放你丫娘的屁！姥姥的，老子什么时候骂你了！！”
那人冷笑，“你刚刚没骂我？！那你他妈的刚刚讲什么了？你倒是说啊！”
莱候亮气的脑壳痛，正欲说出口，声旁的王二贵见了急忙拉人衣袖，抢在他话头前将话给堵上：“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咱们都是误会！误会！咱哥俩儿不该嘴碎，那小少爷也不该动手，这事情就过去吧、过去吧！”
那人冷哼一声，摆了摆手，“也不是不行，两清儿了。”说罢，转头就走回自己座位旁坐下了。
霍警务松了口气，装模作样训斥了两人一句，又对围观的人群摆嘴了一遍，这才走了。
他暗暗叹气，这就对了，这就对了，重重拿起就该轻轻放下！
…
莱候亮也清醒回来了，知道刚刚要不是王二贵堵住他的话眼，今天指不定就进去了！
涉及红色势力的一切话题都是高度敏感的，稍有不对味就没了！要是今天这话不把关，那就是他那个警督处的大妹夫也捞不上来了！
不是，这个屁大点声怎么就叫那个混蛋玩意儿听见了！！
王二贵语重心长地对莱候亮说：“莱老板啊，咱这做事得讲分寸啊，饭可以乱吃，但这话不能乱说的啊！老话常说：嘴上三重关，做事能高干啊！”
莱候亮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随后他一琢磨，气得咬牙切齿：“这他姥姥的能算了！我这顿打白挨了？！”
王二贵拉着他低声耳语，恨铁不成钢道：“您可知道这人是谁？”
莱候亮不是没脑子的人，能坐在北平第二大商会股东椅子上不仅仅是靠他那个大妹夫，刚刚被打得失了理智，这下一琢磨就琢磨出味道来了。
他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肥脑袋转向王二贵，细眯眯的豆大小眼闪过思索，越发显得那张脸丑陋，看得王二贵一阵不适。
“那个……杭州章家？”
王二贵点点头，暗叹这个莱老猪不算太笨，有些精明上道的，他不建议多带带他，指点一二。不禁一想，何不如发展成中统势力呢？
莱候亮皱着眉头，随后就高高兴兴地展眉了。
“杭州章家啊，章家好啊，正好此番前去杭州没个合作伙伴呢，这不，送上门来了。”
王二贵有些搞不懂，他在莱候亮身边数数日子也两年了，他怎么不知道这个向来睚眦必报的莱老板这么宽宏大量，人前一脚刚把他揍了，后一脚就要跟人家谈生意、做伙伴？
莱候亮冷笑道：“我这张老麻雀脸挨了揍，可不得叫人章家瞧瞧看，怎么说都得值几个钱！”
王二贵狐疑：“这……人家公子刚刚揍了你，你确定人家老爹会跟你谈生意？”
莱候亮哈哈一笑，但脸上完全没有笑意，有的只是阴冷，在这张刚刚毁了容的脸上显得有些骇人。
“没事的，到了杭州我就将我这件被打的事抖抖出去，到时候闹个全苏州城都知道，看那个章老头跟不跟我讲生意！”
王二贵听懂了，这件事情被莱候亮先抖出来，到时候主动权就在他手上了，再经过人云亦云、传来传去，莱候亮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大家只要知道：北平第二商会股东老爷、警督处队长大舅子莱候亮莱老板被人打了，先打人的是章家公子！
管他什么前因后果，先打人就是不对！
一下子，莱候亮就站在道德最高点上，只要章老头还要名声，这生意不谈也得谈！那时候，莱候亮就能在商桌上有最大决定权了。
对，你章家天高皇帝远，不怕北平的官儿，但绝对害怕当地的名声，一经发酵，名声臭了，生意也就甭做了！
王二贵想通了前因后果，不得不承认这个莱候亮这个家伙虽然为人倨傲、行事跋扈，但做生意还真是个好手，直接化劣势为优势，搞个斗转星移！
面上，细眼镜的商人一脸叹服，称赞奉承道：“莱老板高谋啊，高谋！那就提前祝莱老板大财了！”
莱候亮眯起眼睛，唇勾冷笑。
……
这厢，那个摩登青年落座，舒舒服服地靠在靠背椅上，喟叹一声，随后咿咿呀呀唱起了苏州小调，心情特别好，像是中了五百万似的。
一想到这个章先启的身份，言不迁觉得自己比喻的不行，人家家财万贯，才不会在乎区区五百万的呢。
章家，杭州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靠瓷器、丝绸、服饰、珠宝等高质量经济事物发家，要探头考究考究，在明中就发达了，后在清朝道光年间又落败了，结果熬过个几十载的谷底，又在明绪年间发际重启。
可惜随着清政府衰落，列强入侵，他们家产业在乱世中几经漂泊、动荡不断，打击极大。但胜在属于腹地江南，根基是基本包下了。
但是国弱商衰，章家的鼎盛辉煌算是过去了，曾经的“南杭章家不北上，任是皇帝也摇头”的传奇岁月已经成了历史。昔日的顶流豪门，到民国二十一年的今天，那只是堪堪算得上流。
其实按言不迁这个后世之人的眼光来看，这个在民国时期的章家可不得了，表面上平平常常，实际上暗藏玄机。
这一辈的章家老爷子叫章海和，生了三男三女，其中大儿子章先顶别看表面是个商人，其实是毕业的黄埔生，现暗中就职中统的高级情报员。至于言不迁为什么会知道对方这个最隐秘的身份，其原因是章先顶未来会在全面抗战时期追寻我党步伐。
至于为什么会追寻我党，额…章先顶的妻子崔升里女士是我党的高级情报员，也就是说两人前期都不知道彼此身份，结果一朝发现，崔升里女士当机立断，成功策反章先顶为我方成员。
这段令人艳羡的爱情故事足以令不涉足近代史的言不迁记忆深刻。
而面前这位公子哥……
言不迁眼中划过思索。
她刚刚一直偷听那两个中年男人对话，自然对两人聊天内容了如指掌。
就在不久前，那个姓莱的商贾说了红方的坏话，甚至是严重的诋毁时，半路杀出来的这位公子——章先启，章家的三公子。
国内章先启的资料很少，言不迁知道也不过是一次意外听到了林佼文和属下的对话：
“先生，章三公子应该于明年十二月份回国。”
当时的林佼文只是隐隐约约传出嗤笑声，随后才冷声开口：
“章、先、启，哼，好的很。”
“本来一个顾家就够烦人的了，结果又要来个章家，这国民商会有的闹的了……”
后面因为处境原因，言不迁不能继续听了，但是暗暗记住了这个人。随后上报给军统，调查处情报：
章先启，浙江杭州人，民国初年生人，1927年十六岁时东渡日本，于东京大学学习机械电力学，三年后修完学业准备西渡英国进修两年。
但是现在1932129，章先启只在英国待了一年就提前回国了。
言不迁皱眉深思，但是一开始深思路的思考就头痛欲裂，索性言不迁也就放过了自己。
她还想多活几年，不着急不着急，慧极伤身，慧极伤身……
随后，结果一闭眼，脑子里还是在想着事，一边痛苦一边却又高速转动大脑。
一个能叫林佼文都放在心上的人会是一般的角色吗？
肯定不是！
在没有暗中听到林佼文对话的言不迁眼中，这个杀出来的章三少为人不严谨，随身公务包乱放、听到诋毁红方而正义挺身、为人莽撞不着调等等等等，这会第一眼让言不迁代入第一印象，建立了初步认知。
但是！
言不迁特地记住了这个人，这个伪装成不着调公子哥形象的危险人物。
那么，章先启，你为什么伪装呢？
言不迁睁开双眼，暗含雷霆之势的锐利目光掩藏在平淡的眼神下，直指那人。
倏然，对方抬眸。
遥遥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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