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闺女
靠地累了,玉暖微微侧着腰,一页一页地翻着,手搭在桌子上,轻轻的扶着侧额。
杏眼一抬,嫩嫩地抛一句,“今儿想吃饺子了...”
玉老爷正要张口,薛桉抢了先。
“这道菜,本王在行!”
说着还掩不住心头的欢喜。
茗楚心里一阵悲凉。
玉老爷一愣,两头看着,“王爷,这恐怕不合规矩...”
薛桉拉着玉老爷就往门外去,“规矩还不是本王定的,带路带路...别误了晚膳...”
寻地累了,瞧来瞧去,鲜少有能瞧上眼的。
富家公子哥不少,可有文韬武略的,却挑不出一个。
根正苗红的也不少,可懂二十四孝的,也挑不出一个。
若真是许了这些人,要么今后生了孩子教不成大器,要么对玉暖的爹娘没半点敬重。
玉暖手一落,簿子掉到地上,前屋小小匆忙进来捡起。
“小姐,王爷做好了饭,等着您吃呢,都温了三回了!”
小小话中透着胆怯。
从前小姐很好说话的...
小小家里困难,小姐总是给她镯子去典当,赚些钱给生病的老娘。
现今小姐性情大变,连薛亲王都不认了...
她一个地位低微的丫鬟,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
“不吃了,有些乏了。”
玉暖随口应了句,转身便朝里院走了。
空荡荡的床铺,锦绣玉织,玉暖却觉得心头不是滋味。
今日那薛桉一见自己,两眼放光...
仿佛玉暖从前所受的苦,不是拜他所赐!
怎么就没认清这个禽兽,竟然婚后会那样对待她?
想着,窗子没关,一阵风袭来,玉暖咳了两声。
门外晃来一影子。
“你不如...尝尝本王的饺子?”
薛桉试探性地问着。
他本因爱妻的离世,感到生命无光。
可是那若隐若现跳河的镜头,那朦胧的画质,总让薛桉觉得玉凉还没死。
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知道玉暖竟然是自己的青梅竹马,她一笑一颦,都和爱妻一般无二。
他就是不要命,也要她。
玉暖厌恶地斜了一眼,“我说了,累了,不想吃。”
干瘦冷白的小手里,紧紧地攥着袖子。
从前,都是她端着饭,问薛桉何时吃。
他似乎很忙,最喜欢呆在王府的书房,整日都不愿意出来。
玉暖端着饭等啊等,就是等不到他。
那时为你付出,对你好,你全然不在意。
如今人已去情已了,你却又要吃回头草...
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算盘!
“方才听见你咳嗽了...”
“前些日子,西域的藏医送来了止咳的番叶,本王随身带着...”
“玉小姐要不要试试?”
玉暖皱起眉头。
薛桉一直有随身带止咳番叶的习惯。
从前朱慧有痨病,每日咳嗽不停,一咳嗽房梁都感觉要塌了。
什么药都治不好。
一次茶馆里偶遇一藏医,才知有一味神药的存在。
此药名叫番叶,是雪区非常珍贵的草药。
在平原,一两番叶就要一两黄金去换。
薛桉宠爱朱慧,便上谏让皇上下旨,把雪区的贡品由牦牛皮毡变成了番叶。
...
怎么重生一世,好的遇不见,这些晦气事,还真阴魂不散!
玉暖声音凉凉的,忍着咳嗽。
“心病还需心药医。你这番叶有毒,本小姐吃不得。”
薛桉眼神一阵黯淡。
这茗楚是不是骗他?
不是说好了,玉暖是自己的青梅竹马...
自小时御讲堂中一见,就再也走不动道了?
不还说给他送过情书和香囊...
怎么现在变地冷冷的...
“那你歇着,本王先回了,明日再...”
“不必!”
玉暖厌恶地喝住。
碍眼的东西看一眼便觉得恶心。
天天来,还让不让人活!
薛桉正要暗自神伤地离去,听到玉暖叫自己,以为是回心转意。
“王爷可认得个叫朱慧的人?”
玉暖眼神微微狠厉。
薛桉同她,是夫妻之间的恨。
他到底对玉暖的爹爹和娘亲,还是侍奉如亲的。
而那朱慧,可是个祸国殃民的烂苗子。
重生一世,本不想计较...
可眼下玉暖的家既然变成了朱慧的家,那她在何处,玉暖是着实关心。
薛桉仔细地回忆着,虽觉得耳熟,但是总也想不完整。
“不瞒你,本王前几日摔坏了脑袋,所以大多事,实在是记不得了...”
“哼!”
玉暖噗嗤一声笑。
“你以为不摔,你的脑袋就是好的吗?摔倒的时候地都湿透了吧...”
...因为脑袋里面的水都流出来了啊!
笑话!
“你说什么?大点声,隔着门,本王听不真切。”
薛桉着急,加上半天没吃饭,端着手里的饺子,额头冒起汗来。
他想听清楚玉暖说的每一句话。
不管玉暖让他作什么。
他宁愿相信自己的王妃跳河根本就是一场梦。
世间就算是有模样相似的,又怎会有身材、语气、笑容都相似的!
他要她,他不能离开她。
可是玉老爷方才解释了,玉暖也大病初愈。
那对薛桉如此冷漠,也正常。
就算是冰块,他也一定能捂化。
玉暖半天不吱声,屋里倏地黑了。
薛桉凑近门听了番,应该是睡了。本想再近点,看能不能听见呼吸声...
却唯恐惊扰了玉暖。
便将饺子轻放门口,皱着眉,映着清冷的月色,缓缓不舍地回了。
屋里玉暖,背对着窗,枕头上覆着的绒布,不知不觉透了一块。
......
轿停亲王府,薛桉掀帘出来,茗楚拿着披肩等着。
一抬头,天竟下起雪来。
下雪在津唐,实在太难见了。并非每个冬天,都那么好运可以看到雪景。
薛桉想起从前,只要下雪,玉暖就撒娇让他带着出去...
堆个丑丑的雪人,插个胡萝卜,眼睛是两颗圣女果...
还硬说像他。
想着,薛桉桃眼一阵红。
鼻翼泛着青紫,连呼吸都很痛。
他怎么就把那个满眼都是他的小可爱...
给弄丢了呢?
“王爷,今日抛绣球招亲的事被耽误了,顺延到明天,王爷觉得可否?”
“你说女人除了喜欢美食和衣服,还喜欢什么?”
茗楚满脸黑线:“......”。
“皇上下了御诏,这绣球必须得抛...”
“她是不是不喜欢吃白菜肉的饺子?”
茗楚强忍怒气:“......”。
他虽是个侍卫,但这么不懂事的王爷,好想打!
“若是明天再不抛,违了旨意,太后又要啰嗦了...”
薛桉左右看着亲王府十五进深的大院子,美如画,价值连城。
突然来了灵感。
“本王把王府送给她!这个彩礼怎么样?”
茗楚傻了。
他也想做女人....完蛋了...
鸡鸣乍响,月落天鸣。
小小揉着惺忪的眼从屋里出来,见玉暖房门口站着六个腹肌俊男。
惊讶地捂着嘴,急忙躲到一旁的柱子后面偷看。
那个,鼻子好挺...
那个...眼睛好漂亮....
那个.......身材好棒棒哦....
小小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果断羡慕了。
小姐昨儿吩咐,虽说郎君瞧不上,可这些人硬是要跟着她,她就索性留下来做个侍卫。
若是能天天被哥哥们保护,天待我不薄啊...
“干什么呢?”
玉暖冷冷一声唤。
小小急忙撤下来,俯身站在身旁。
“小姐,让男人在门前候着,恐怕不讨老爷的喜...”
玉老爷身为朝廷的大官儿,这点颜面还是要的。
玉暖抚着秀发,“我可不是让他们门外候着...”
“我今日身子不舒服,自己沐浴不得...”
“你去把他们喊到旁屋,给我搓搓澡。”
小小急忙拉住玉暖的衣角,一个不慎却扯了下来,露出香肩半许。
远处的“六大护法”,借助彼此之间的瞳孔反射看到了不该看却很想看的东西...
玉暖眼露一道寒光。
瞳孔们立刻强行封锁。
小小松了手,吓地跪在地上。
“小姐,这可是万万使不得的...”
“小小一直伺候着您,您就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都使得!”
“这些都是才认识不到三日的男人,小姐千金之躯,可不能这般!”
小小急地哭出来,知道自己多嘴了。
但小姐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她知道小姐受伤前是多在意薛亲王...
现如今暂时地病了,心思不稳了,总有一天能恢复的...
玉暖只看小小一个眼神,就知道她心中想什么。
想来自己从前,在小小这个丫鬟眼中,是薛桉的骨灰粉。
这才把她弄地左右为难。
“行了,大喜的事情,莫要哭哭啼啼。”
玉暖声音温温的,柔和若风。
“你叫来便是,本小姐自有分寸...”
小小不敢抬眼,之间那绣花鞋慢慢地挪走了,才敢起身。
按照玉暖的意思,统统办了,又守在花园的门口。
万一有人来了,她也好给小姐报个信。
护法们听命到了旁屋,热气腾腾地水雾,香喷喷的花瓣,让他们面红耳赤。
等了半炷香,都不见来人,护法们不敢多动,按照小小的意思,就在池子边上等着。
玉暖身着轻纱,从里屋出来,坐在帘子后。
六位护法各个相貌堂堂,却又独具特色。
玉暖细细地观察着。
最边上的,玉暖赐名大财。
他的胸肌非常发达,倒三角得到了完美的诠释。
而且寡言少语,这点玉暖很中意。
她可太讨厌啰嗦的男人了。
过来的这个,头上帮着红带,玉暖赐名二财。
他的脸结合了所有古风美男的长相。
身子虽然看着又软又弱,但却白皙地很。
精瘦地男人,又很听话,哪个女人不爱?
中间的那个,赐名三财。
衣服都没有穿好,喜欢开着领口,香料的味道恰到好处。
听说从前是个美厨子。
玉暖今后可就不准备做饭了...
还有四财、五财和小发...
小发最是喜欢撒娇,高高的个子,奶狗的长相...
眉眼传情的样子,倒是像极了薛桉那个臭王八蛋.....
不一样的是,小发特别会撒娇,要亲亲,要抱抱....
这点薛桉可做不到!
玉暖对自己的眼光非常满意。
“小姐!小姐!快停下!”
“薛亲王来啦——”
小小压低了声音,扯着脖子地喊。
玉暖冷眼一瞥,手里拿着的花篮嗵地就扔到池子中去。
怎么一到紧要关头,他就来坏好事?
“告诉他,本小姐今日不适!不见客!”
玉暖喝了一声。
门外院子中的小小却哑巴了。
隐约听到呜呜的低吼声,仿佛是被人捂住了嘴巴。
玉暖心一颤。
可别是出事了!
...急忙起身前去。
纤手刚碰到紧锁的门,门栅就被人从外面扯断,强行开了门。
轰然一声,把玉暖吓到了。
门开了,薛桉站在门口。
双眼像吞火的狮子,掰断门栅的手不辍地淌着血。
玉暖仿佛回到了在狱中被薛桉毒打的夜晚...
......
“王爷,我错了...啊——不要打了,我求你......”
“错?你也知错?你可知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
“为何骗本王!说!”
“啊——”
躺在血泊中的冰冷和痛苦,玉暖一辈子都不能忘记。
......
玉暖抬眼,冷冷地瞧着薛桉。
“王爷最近闲地很,也不管主人是否欢迎你,就自顾自地来了...”
玉暖转眼瞥着一旁被茗楚死死捂着嘴的小小。
冷眼威吓,“还不放手?”
薛桉看着里面一屋子的男人,心仿佛被刀子捅了千万次。
远远不敌手上的伤痛。
玉暖上前,还没碰到,茗楚就急忙松了手。
这玉小姐和曾经的薛王妃玉凉长地并不相似。
茗楚就稀奇了,为何薛桉一口咬定她就是自己的王妃?
这样算下去,什么时候轮得到他啊...
哭了。
薛桉微微张口,面色蜡白,声音也弱弱地,近乎耳语。
“玉小姐身子好了?”
“......身旁人伺候的好。”
“哦...”
薛桉似有似无地应了一声。
屋中的六大护法都认得薛桉,跪在里屋不敢出来。
他们倒是听说了薛桉和玉暖青梅竹马的事。
本以为只是谣传,不想竟然是真的!
薛桉扔了手中的烂木栅,血流地更快了。
玉暖眼瞥了一道,很快强制着移开了目光,皱起眉。
“玉府没有大夫,王爷还是请回吧!”
“若是死在我府上,那可说不清了!”
玉暖伶牙俐齿,牵着小小便出了园子,头也不回。
薛桉颤着拿出袖子中捂热乎的房契...
不想玉暖果真已不再中意自己。
突然一口气没提上来,痛苦地捂着心口,一大口血喷了出去,当即就昏倒了。
......
宫内外忙做一团。
薛桉因气急而伤了元气,一病不起。
太医都说救不得了。
可还悬着一口气,迟迟不肯咽下去。
玉府成了莫大的罪魁祸首。
薛桉是皇上唯一的侄子。
多年前因为皇位之争,皇上暗中做了很多手脚,导致现今的侄子侄女中,唯有薛桉好生地活到现在。
朝中元老对皇上的做法一直指指点点,薛桉是皇上对亲眷还存有亲情的唯一证明。
也是他稳固朝廷根基的王牌。
薛桉是万万不能死的。
皇上差人送御令到了玉府,要宣玉暖入宫觐见。
玉府上下愁作一团。
玉暖坐在红木椅子上,看着玉老爷来回地踱步。
头上汗都急了出来。
重生一世,自当是想如何活就如何活。
只是那薛桉竟然虚到如此地步,也是她意料之外的。
“爹,你莫要担心...”
“皇上也只是差我入宫问话,我又没对那人作什么,不会如何的。”
夫人在一旁嘤嘤地哭,袖子都被眼泪打湿了。
“暖儿,你叫娘说你什么好!”
“我和老爷就你这一个宝贝,你好不容易捡一条命回来...”
“那薛亲王是什么人物?你怎可这般地为所欲为呀!”
玉暖低着头,娘亲训的是。
要教训他,也不能这么明着来。
“娘...”
门外的大总管公公高兴地进来,和玉老爷耳语一番。
玉老爷听明白了意思,回头来为难的瞧着玉暖。
一阵不好的预感。
“暖儿...”
“你能不能去陪...去陪陪薛亲王...”
“说是人快醒了....”
“...就念叨你呢。”
玉暖攥着袖子,粉嫩的指甲卡在肉里。
若是不去,那软种子没骨气的薛桉,万一死了,爹娘肯定要跟着遭罪。
如今的大家大业来之不易。
两害相权取其轻。
玉暖缓了缓,随上小小就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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