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幻月谷（五）

琉莲在幻境中看着一万年前的自己困惑地看着玄元神君。

        当时的她心中转过千万个念头，为何只有一面之缘的玄元上神会说出这样不见外的话呢，竟然和凡间的话本子里面的抢亲台词差不多。

        两万多岁的神仙虽然还算小，但也相当于人间界十六、七岁的少女了。所以当时的她也不乏自恋的猜测，难道是因为那一面之缘，玄元神君便看上了她，从此念念不忘，得知她将要做魔君的魔后，便要过来抢亲。

        当然这一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立刻被她否决了，玄元上神修的是无情道中最为正统的那一派，比她所修的名为逍遥道实为无情道的那一派要严苛多了。

        不仅要保持肉身的纯洁，连动情都不能有，修无情道的神仙一旦动情便会跌落位格，甚至堕魔的都有很多。

        据说玄元上神本是凡间的一名皇子，还是皇室的独子，却放弃了皇位修仙，如今已经至少做了几十万年的神仙了。从神史有记载起，他就是风系上神了。

        这样的玄元上神是绝对不可能动情的。

        “帝女，来吧，跟我走。”幻境中，当时还是上神的玄元神君轻轻落到她的轿前，向她伸手。

        琉莲便握住了神君的手，他的手其实很有温度，并不如他的外貌般如冰似雪。

        “上神，为什么要来找我？你要带我去哪里？”她还算清醒，虽然握住他的手，却还是得问个明白，“难道是君父要你来的？”

        “不，这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玄元一握住她的手，便单手掐诀，带着她来到了魔界的一处巨大峡谷前面。

        即便琉莲见识短浅，从未来过魔界，也一眼就识得这巨型深渊。

        “神君，这里是堕魔渊？”

        玄元神君点头：“公主，这里本不叫堕魔渊，名曰‘幻月谷’。这里与昊天殿的月池相连，在幻月谷的幻境之中，神仙会迷失自我，而后堕魔，所以后来神界就叫其为堕魔渊了。”

        “神君，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公主，太徽圣君已经堕魔，你是他的义女，应该已经察觉此事。圣君让你下嫁魔君，也并不是害怕你泄漏秘密，他是为神界的长远做打算。可我不愿意看见圣君如此牺牲。”玄元神君对穿着一袭红色嫁衣的琉莲道，红纱遮住她的面容，他看不真切，便伸手揭开了她的盖头。

        这盖头本该由魔君来揭开的呀。琉莲下意识想，然而他既然已经揭了盖头，便也不好在说什么。

        “太徽圣君是我的老师，我不愿意让我的老师为天道牺牲，所以我愿意将自己奉为祭品，换取圣君归位。公主也就不必嫁到魔界来，可以继续在三清天之上做你的公主。”玄元神君迅速地向她解释一切，“十万年前，汝青元君甘愿堕魔献祭天道，她以此换取了片刻的时间登临昊天之位，以圣君之力推迟了魔神劫。让神界享受十万年的安宁，如今太徽圣君亦是甘愿堕魔，想要以此换取天界的千万年安宁。可是，圣君的地位何等重要，如果圣君堕魔的事传了出去，神界将会分崩离析，我绝不能让他献祭天道。我已经做了很多年的上神，无情道只能保我前期修行无阻，一旦到了上神位我就始终无法再进益，所以不如以我为血祭。”

        说罢，他扔掉了手中的那方本是新嫁娘盖头的红纱，双手掐诀，堕魔渊中瞬间电闪雷鸣，昏天暗地，深渊之中传来不绝于耳的哀嚎声，兽类的咆哮声——

        光是听这些声音都会让凡人疯掉。

        即便是无心无情的琉璃灯所化，琉莲还是出生以来第一次打心底的产生了恐惧。

        只因那堕魔渊中传来的是三界六道、三十三重天所有生灵的绝望之音，是积攒了开天辟地以来所有的五浊之气所幻化出的声音——

        那不绝于耳的亿万生灵的哭泣、嚎叫、绝望低语，让她几乎站不稳。

        她只能以双手捂住耳朵，可即便如此，也无法抵挡那些绝望之音侵入脑中——

        “啊啊啊！君父！救救我！”她痛苦地跪在地上，无处可逃。

        然后，一双温柔的手覆盖在她的双手之上，那些绝望的呼喊瞬间就被抵消了。

        她抬头看见，在这仿若末世般的黑云血光之中，玄元神君无喜无悲地看着她，他的面上有着慈悲，却也显出一种高高在上的无情。

        他是唯一一位修习无情道晋位的上神，所以他的心智已经不会被任何事情所动摇。

        “公主，你看，这就是三十三重天的众生的痛苦。”他将她搂进怀中，搂紧她，声音温和，“让众生不再痛苦，这就是公主降生于世的意义。为此，我愿意为公主奉献一切，即便跌落位格、割舍心头之血、甚至堕魔血祭也无所谓。从你出生开始，我就对天道谕旨中的帝君充满希望，太徽圣君想要牺牲自己，让我留在神界陪伴你。可我修习的是无情道，我不知道成为上神后如何才能晋位帝君，所以我对于公主来说没有价值，所以我才违背了圣君带你走，我愿意血祭自己，让圣君留下来继续教导公主。”

        “上神，你在昊天殿的月池中能看见什么？”琉莲忽然好奇，若他所修的是无情道，应该和自己一样，只能看见月亮。

        “两万多年前，我只能看见月亮。后来，我看见月亮旁有了一盏灯。”

        琉莲屏住呼吸，一盏灯？她的真身就是三清天的元始天尊留下的太虚琉璃灯。

        玄元上神能够在月池中看见她？

        “三千年前，我在湘水第一次见到化形后的元君，后来，我就看不见月池中的月亮了。”玄元笑。

        她发现自己的双手上逐渐沾上血液，那是玄元神君的血——

        他全身都在渗血。

        “你能看见我？”她问，“你在月池中，能够看见我”

        “公主，你是天道的谕旨，是天意的具象化，我别无选择，我只能看见你。如果我道心坚固，就必须看见你，可如果我看见你，我修无情道便永远无法证得天道。”玄元的神色柔悯中似乎带有一丝哀伤，琉莲看着也不好受。

        他的眼角下有了一粒血红色的泪痣，这是他作为天神开始堕魔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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