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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痴男


  越是这种时候,陆绮云战意越盛,灵犀全面被压制时,指尖燃起一缕火焰。
  “去!”
  幽冥火射出一条火线,在桃花林间点燃朵朵红焰。
  既然在镇鬼塔内,灵犀之内皆是鬼气,燃烧的幽冥火飞快地吸收鬼气,转换成灵气。
  趁此时,陆绮云将神识散在灵犀中,试图先将男子灵犀破开一处。
  “雕虫小技!你好大的胆子!”
  冥冥天音一声震喝直达陆绮云识海,震得她五窍流血。
  黑夜瞬间降临,男子翻滚的怒意具现在灵犀之中,前一刻还和煦暖融的景色转眼就被乌云笼罩,天边掠来一群血鸦,陆绮云放出小金和食妖花,墨耀当空一斩,食妖花就大张着花瓣在下面接血鸦。
  桃林被烧毁了一片,幽冥火势头渐渐弱下去,陆绮云舔舔唇,正要调转星辰之力时,男子忽然面色大变,焦急地扑向桃林。
  桃花大概对他有某种特殊的意义,所以陆绮云特意烧了桃林,都快烧完了才这么大反应?
  男子扑向的并不是桃林,而是幽冥火,火焰中心隐隐跳动的一缕白焰是独属于桑柴火的生之火。
  脑中闪过什么,快得没抓住。
  下一刻,整个视野陷入墨一般的黑暗。
  声音、视线都被剥夺,放出的神识像是沉入了淤泥中,陆绮云能感觉到幽冥火就在不远处,灵犀仍然存在,强迫自己沉下心,因为对方灵犀远远超过她,所以她看到这样的景象。
  但实际上,除了神识受阻,耳不能听,目不能视之外,情况并不算太糟。
  不过为什么?
  男子明明占据压倒性的优势,为何忽然将她困住?
  这时,传讯符亮起了,是蓉蓉。
  “云姐姐,你怎么样?我们这边有发现——”
  魏俞接过传讯符,说道:“长话短说,我们逛完桃苑,在桃树下挖出几具骸骨。”
  都是曾经抵达三层的鬼修,陆绮云注意着周遭,继续听魏俞说:“桃苑的布置是女子闺房,蓉蓉从一些物品中发现女子擅长舞艺,女红,还有她的一方绣了鸳鸯的绣帕上写了一首情诗。”
  一个突发的念头闪电似的在陆绮云心中一闪,眉心一跳,立即追问道:“什么诗?”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蓉蓉忽然插话道:“我看呀,这不像是女子写的诗,这落款还有个没绣完的字,上面是个山什么的……”
  “别打岔。”魏俞又开口了,“不知道这些有没有用,能不能破开幻境……”
  山什么……
  辨不清字的匾额……
  陆绮云心中一动,掐断了传讯符,喝道:“郎君可是姓崔?”
  死一般的寂静。
  难道猜错了?
  “丽娘……你总算来了……”
  半晌,耳边响起如泣如诉的呢喃自语,陆绮云瞪大眼睛,发觉周身景色又变了。
  灵犀能随心变幻,他对灵犀的掌控恐怕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要是她能从中感悟到万一,也就不枉此行了。
  念头闪过,陆绮云望向不远处的屏风,屏风后映出几个人影轮廓,低头看看,才发现她穿着一身舞衣,丰乳纤腰,这一幕似曾相识。
  台下女子们看她的目光各异,崴了的右脚隐隐作痛,无地自容的羞愧和尴尬中,她只想赶紧离开。
  “粉娇桃艳,灿若春颜。”
  那道声音解救了她,是崔家郎君。
  从此芳心暗许,若是郎情妾意,倒不失为一桩美谈。
  但丽娘那惨无人状的结局她还历历在目,仅为一声解围,奉上一生,不惜献祭灵魂,只求两情相悦。
  她本该离去,但陆绮云没动,她直勾勾地望着屏风后面,那男子赞完这句,便与友人下棋去了,他右手垂于桌下,仅用左手执子对弈。
  “姐姐,崔郎真温柔呢!”
  异母妹妹含羞带怯地看着屏风后,小声嘀咕道。
  崔郎……
  舌尖默念着他的名,又听旁边妇人道:“崔府两位公子都是青年才俊,只是可惜了,二公子右手有疾,终日里闭门不出,今日还是头回来这样的宴会。”
  “轰”地一声,她面色灰白,拽住那妇人问道:“崔家竟有两位公子?”
  “哎呀,你不知道也正常,二公子生来有疾,崔府上也觉面上无光,再加上二公子鲜少出门,知道的人自是不多。”
  原来,此崔郎,非彼崔郎。
  “丽娘,丽娘……”
  “那日桃林宴,我与你一见钟情。”
  “我手有疾,自知配不上你,但倘若我知他非真心娶你,我一定会带你走,天涯海角,阴曹地府,我皆随你而去——”
  “呜呜呜……”
  陆绮云睁大眼睛,灵犀竟然开始崩塌,这是崔郎的道心崩了?
  桑柴火里还残有丽娘留下的气息,陆绮云朝着幽冥火方向奔去。
  “嗖”地火焰高涨,摇曳的火苗发出“簌簌”声,仿佛一名女子错付芳心悔恨终生的哀怨低语。
  男子如珍如宝地捧着火心,淡然的脸庞上布满温柔,“终于等到你了,丽娘。”
  丽娘死后,他自缢而亡。
  他不想饮下孟婆汤,所以没有投胎转世,偌大的冥界,找一个人何其困难,除非成为无法撼动的强者。
  他一直因为手疾自卑,成了鬼修后,就再不用受到肉体残缺的困扰,以找到丽娘为目标,不断修炼,踏足冥界各处,甚至修出了灵犀。
  他把冥界翻了个底朝天,却从不曾想过,丽娘的魂魄早已被献祭,只余下一团被桑柴火附着的怨念。
  近在咫尺,却又相隔天涯。
  直到他大张旗鼓找人的行径激怒鬼帝,技不如人被镇压在鬼塔中,他散尽修为,让灵犀占据了整个三层,只盼着仅有的一丁点希望,能与丽娘重逢,能让丽娘知道,还有他,在等她。
  仅剩的一点点怨念气息漂在空中,陆绮云看着那光点绕着崔郎飞舞,依稀能看到丽娘未出阁时娇俏天真的容颜。
  倘若一开始没有认错人,倘若后来没有陷于执念……
  心愿已了,道心崩碎。
  完成了使命的灵犀宛若一个美丽的梦境一点点崩塌,崔郎的身影越来越淡,连同丽娘的光点一起,两人遥遥望来,无声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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