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青春泡沫（上）
尽管业余生活被这些旁人看来不务正业的事情所占据，但是还好，我的学业成绩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太大影响。回想自己在刚上高中的那些时光，与其他同龄人相比，自己的兴趣爱好过于广泛、思想确实比较前卫，但是这些东西并没有给我带来过多困扰，那时候还是有很多朋友，并被家人的关爱所包围。
这段相对比较惬意的学生生涯在我上高一时代的结束就被彻底打破了。
我所就读的那所高中是省属重点高中，里面藏龙卧虎，有很多学霸类型的人物，当然也不乏一些家底深厚的纨绔子弟混入其中。刚刚升至高中，少年时代所特有的那种躁动和烦恼也如约而至。初夏的傍晚，男生们都习惯于在晚自习上偷瞄一些自己比较喜欢的女生，或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小姑娘传个纸条，这些小举动似乎都成为那个时候大部分男生的必修课。
我也不例外，但是随之而来的便是强烈的受挫感。至今记忆犹新，刚上初一的时候我新认识一个女同学，我已经完全忘了那个女生的样貌，我们之间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在当时的记忆中仅仅记得那是一个很漂亮又很冷艳的小姑娘，我对她很有好感。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冬天的来临。圣诞节的那天我准备向她表白。我记得很清楚的是，我那时候花了很长时间攒下一笔零花钱，甚至连自己买打口带的钱也省下来，终于赶在圣诞之前买了一个价格不菲的贺卡。
在晚自习的时候我颤颤巍巍拿出来，卡片表面的金箔在教室昏暗的灯光下熠熠生辉。那时候书生意气，我甚至将叶芝写给茅特·冈的浪漫情诗摘抄在那个精美的贺卡上，然后郑重其事地署上自己的姓名，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有些令人头皮发麻。
在完成这一切后我甚至深吸一口气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一切都充满了仪式感，然后将精心包装好的贺卡委托前排同学传递给那名女生。
我一直急切地观望着那位女生，期待她看后有什么样的反应。她身后的女同学拍了拍她的肩膀，并向她示意那张我传递给她的贺卡。她回望了我一下，然后非常礼貌的向我点头微笑以示感谢。那一刹那我感到心头被子弹击中的感觉。
但是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很久，就在快下晚自习的时候，我看到她埋头非常努力地用一块橡皮擦去我在那张贺卡上留下的字迹，边擦还边蘸着口水，完全没有平时的淑女形象。
我一直目不转睛地窥视着她的举动，期待她也能回望到我这个方向，并意识到她自己行为的不妥，但似乎她并没有注意周围的一切。她很专注地用舌尖润湿橡皮，不断地擦拭贺卡上的文字，然后拂去橡皮碎渣并拿起卡片来回扇动，就像在摇动一面小旗子。
那摇曳的贺卡在自习室灯光下显得那么刺眼。
这一幕无疑深深刺痛了我。
我一个人下自习后匆匆消失在夜色中，心里充满了挫败感。少年时期的敏感多疑往往会让一些微不足道的创伤变得烙印颇深，以至于我如今看到叶芝的诗句段落，我还是忍不住想起那尴尬一幕并赶紧合上书本。
这件事情也打消我对于年轻女孩子的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仍旧回归到自己那个充满着学习、动画和音乐的小世界。但是后面发生的事情，又彻底打乱了我原有的生活。
在高一的下学期，我们重新安排座位，我的同桌是一个名叫王璐瑶的女孩子。这个王璐瑶带着一副眼镜，身材修长，皮肤白皙，容貌长得非常精致，甚至有些妖娆。
在得知我和张艇欹在一起搞摇滚乐队的事情后，她出人意料地说自己会弹奏贝斯，因为她在银行工作的哥哥业余时间开了一个琴行，她顺带跟着他哥哥学习了一些贝斯的皮毛技巧。
她的眼睛水灵灵的，眼角像狐狸那样向上翘起，皮肤非常白皙，身材显示出远超实际年龄的那种成熟，甚至带有成熟女性所特有的那种性感韵味。
她的个头不是很高，但腿部感觉比较长，在上课的时候经常将她的双腿伸到我的座位区域。不知为何，她在同学中的风评不好，经常会听到其她姑娘会将拜金，水性杨花等标签扣在她身上。
总之，在其他同学嘴里，王璐瑶是那种“能招惹事情的女人”，以我同班发小张金鹏的话来说，王璐瑶是那种“祸水”，据说之前就有不少因她而产生的男生之间打架斗殴的暴力事件。
在我们分好座位的那个傍晚，我和张金鹏一起骑自行车穿梭在放学归家的滚滚车流中，张金鹏神色凝重地对我说：“葛羽，你估计被王璐瑶盯上了。你就小心点，离那个女人远点，好之为之。”
说完张金鹏以“东京爱情故事”中江口洋介那样的姿态，很潇洒地狂甩了一下垂过耳际的中分长发，然后撅着屁股站立着蹬车前行。“兄弟一定记得我的话，免得怪我没有提醒！”说外后张金鹏蹬着自行车左摇右摆地以漂移之姿消失在街边拐角的车流中。
我心里倒是没有什么波澜，那个王璐瑶不是我的菜，但是我也对她颇有好感，因为在我们交流中我得知她爷爷是邮局某领导，不仅收藏有很多邮票，更是金石古玩的藏家，这一点让我想起我爷爷。
我们最初认识时我感觉她比较博学，而我显得很幼齿。那时王璐瑶经常会带着一些图册拿给我看，大多是与仰韶文化、战国古墓和敦煌文化相关的一些邮票以及背景故事图集，这些东西让我又想起了我和我爷爷在一起的那段时光。
除了这些过往经历的情感因素之外，我与王璐瑶亲近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觉得她长得很漂亮。
我承认那时候的自己是非常肤浅的，也很幼稚。
王璐瑶的英语非常好，学习成绩在班上也是一直排名前十，但是我不清楚为什么其他同学对她的评价很不好。很多流言蜚语直指她是个非常“轻浮”的女人，有着各种不知真假的传说。
但是我对王璐瑶一直都很尊重，除了文学和集邮知识之外，她对流行文化有着近乎痴迷的崇拜。
她非常喜欢强尼戴普和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而且她是“泰坦尼克号”的绝对拥趸。尽管那时候泰坦尼克号电影的热潮早已过去，但是王璐瑶的文具盒、书包、课本封皮以及所有小挂件、钥匙链啥的，都是以泰坦尼克号为主题的，可以看出她是一个对爱情有着无限向往的一个女孩子。
她也为了向我表示友好曾送我一个泰坦尼克号的钥匙链，但是我从来没用过。对于一个男孩子来说，那个钥匙链感觉实在是太娘炮了。
除了对摇滚乐有所涉猎外，王璐瑶还非常喜欢文学作品，这个可能是受他父亲的影响，她甚至尝试着帮助我和张艇欹的乐队写词。但是她不是很喜欢那种古风诗韵的文字，而是喜欢现代诗，她最崇拜的作家是《百年孤独》的作者马尔克斯和黎巴嫩诗人纪伯伦，还有《雪国》的作者川端康成。
在王璐瑶的影响下，我也或多或少对文学作品产生一定的兴趣，但是仅仅限于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并不像她真的对文学那么痴狂。
转眼过去两月，班主任组织我们班开展一次春游，那次全班是打算去一个近郊的地方野炊，那里有树林有河流，还能爬爬山啥的。于是我们班在初秋的某周末上午出发，每个同学脚都蹬着自行车一同前往那个郊区山林。
大家冒着炎炎烈日吃力前行，刚走到一半路程吐着舌头满头大汗，有的同学甚至抓住路过小货车的车斗围栏被拖拉着走，还有并成一排手拉着手骑行的，这些危险行径现在想起也让人不寒而栗，但是当时大家的胆子确实都是很大的，所幸班主任适时制止了那些比较冒险的行为。
我的发小张金鹏从小体弱多病，而且有先天性心脏病，于是我主动承担起托载他的任务。我骑着我父亲的二八自行车，让张金鹏坐在后座后方的载货架上，我们俩缓缓骑行。由于负重过多的原因，我自然落在了队伍末尾，那些好哥们全部都远远冲到最前面。
在我愤愤不平的同时，张金鹏笑着说：“别怕，后面还有吊车尾的人呢。”我回头一看，原来是王璐瑶，她扎着一头长长的马尾辫，汗水都快浸透了她的体恤和外套。她正骑着她那辆粉红色自行车朝着我们的方向非常吃力地前行。
我非常戏谑地问王璐瑶：“需要帮助吗？”
王璐瑶有些气愤有好笑地问我道：“你看看自己，都是自身难保，还帮我！”
“这算啥难事！”我笑道，然后让张金鹏用一只手抓住王璐瑶的车把手中间位置，这样我便能拖着她一起往前走。这样我们便形成一个奇怪的组合，三个人两部脚踏车，你推推我，我拽拽你，就这样一路前行。其实很多时候我都落在王璐瑶后面，反而是让她拽着我们的车前进的。
下坡的时候尤其刺激，我们三个一起往下冲，张金鹏抓住我的腰，我抓住王璐瑶的车把，而王璐瑶张开双臂，好像上演一部公路版的泰坦尼克号，大家一下子从郊区公路的至高点飞速冲到最下方的洼地，非常的刺激。
在临近中午的时候，我们方才达到班主任约定的郊区树林，其他很多同学都已经搭起帐篷，准备开始野炊了。
我和王璐瑶、张金鹏三人大汗淋漓，姗姗来迟。有几个男同学看见我们一行三人，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窃窃私语，而王璐瑶脸涨地通红。
一切都还好，我们的野炊之旅顺利进行。
张金鹏从家里拿了一个网状的吊床，我和他将吊床绑在两棵树之间，然后自己舒舒服服爬上去躺在吊床上。
晌午的阳光洒在自己的脸上，就这样，我不知不觉间缓缓进入梦乡，依稀看见不远处同学们在喧闹，篝火堆上升起袅袅青烟。
突然我感到吊床剧烈晃动起来，我差点摔下来。扭头看到身后，王璐瑶柳眉倒蹙，有些愠怒地问道：“葛羽，你是不是把我带的吃的给弄丢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我望着王璐瑶，她生气的样子还挺好看的，不像是真正的发火，而是有些戏谑我。
正当我思忖怎么回答她的时候，突然王璐瑶的身后有一帮人拥簇着冲出来，将她给推倒在我所躺着的吊床上，王璐瑶整个人便趴倒在我的身上。更为不巧的是，那个网状吊床受到外力作用而翻转，竟然将我们给包裹起来，就像在我们俩身上裹着一层渔网。
周围还有些趁火打劫的家伙，将我们推着转起来，让包裹在我们周身的吊床绳网越裹越紧。我被王璐瑶压迫地甚至都不能呼气，也能感到王璐瑶的气息紧紧环绕在我的脖颈。
这时候班主任来了，大家估计感觉玩笑开的有点大，都四散而去。我和王璐瑶在几个同学帮助下缓缓从网子里爬出来，气喘吁吁。场面甚至一度十分尴尬。
闹剧结束后，我和王璐瑶顺着一条青石板路漫无目的地游走，突然看到不远处的小树林边有条湛蓝色的小河。坐在那个郊区树林边的小山丘下，脚边是潺潺的流水，天空飘过的几缕云朵藏进了山丘后的浓密树林中。
我和王璐瑶平躺在草坪上，我侧脸望着她的轮廓，她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少女特有的那种纯欲之美。王璐瑶发现我望着她，于是她略带羞赧地转过头去，她的裙子轻轻滑落，露出白皙的双腿。我也变得有些含羞，于是望着晴空发呆。
天空变幻莫测的云朵罅隙间洒下缕缕金色余晖，王璐瑶突然很文艺地躺在草坪上背诵起王小波《黄金时代》中那段关于青春的文字：“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正当我们都保持静默的时候，还是王璐瑶率先打开了话题。她略带尴尬地说：“刚才吊床那一幕确实挺让你不好意思的。咱们班同学之间确实有时候喜欢搞一些恶趣味......”
我不假思索地说：“嗨，那没事......这样恶搞一下其实也并无恶意，咱们也不要放在心上了。”
短暂的静默之后，气氛还是有些尴尬。王璐瑶起身走向不远处一条小河并坐在花团锦簇的河边，她向我招手说：“这边真的太舒服了，你过来坐到我身边吧！”
于是我循声而去来到她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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