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节 云鸿影落

　　高一结束时的暑假，我收拾行囊即将远行。

　　我和王璐瑶的事情被大家渲染的千奇百怪，但是有个非常明确的事实就是，我和她仅仅轻触过嘴唇，如果能算是我的初吻的话。除此之外，我们俩没有任何更深入的身体接触。

　　王璐瑶跟我相识的时候，那种在我精神上如同女神的感觉一直留在我的脑海中，是她让我喜欢上诗歌和文学的东西，我原以为一切都是很纯粹。

　　但现实往往会狠狠打自己的脸。她父亲问起她那些违禁的事情，是不是跟我有关。她告诉她父亲说与我无关，是她一直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

　　王璐瑶父亲还发现了我录制给她的磁带，以及我附上的那张不堪入目的照片。她父亲扬言要让学校开除我，并且放出话来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这段时间舆论在我心理上造成的压力可想而知，整个世界仿佛都像是天旋地转。

　　虽然我那时候有些狂放不羁，喜欢摇滚乐，爱弹吉他，但是对男女之事我是一点想法也没有，甚至会感到恐惧。我不知道王璐瑶对他父亲究竟是怎样讲的？

　　我在所有兄弟们眼中就是一个替罪羊，倒霉蛋。自己铁定要被开除了，真是倒霉至极。

　　因此在高一第二学期的后半部分时光，我基本上是能逃课则逃课，要不就去LZ市去搜集自己感兴趣的那些书籍、曲谱什么的，要不就是在那些破旧的俱乐部里面整夜喝酒，偶尔心情郁闷的时候便坐在酒吧舞台高脚凳上弹弹吉他，无意间竟也结识了好几个游手好闲的年轻乐手。

　　那段时间我经常和同样混迹街头的那帮人称兄道弟，在午夜的街头乱逛，尽管我们可能根本不熟识。

　　我们经常一起混迹那种低劣的歌舞厅和俱乐部啥的。那些低廉的俱乐部里经常有那些脸画得像鬼似的女孩子扯着嗓子在演艺区唱歌，一些疯狂而无所事事的人们在舞池里面乱抖，像是《乡村爱情故事》里的赵四在发功抽搐。

　　我至今脑海中留存着那时候我的狼狈相，闪烁的迪斯科球发散出绿光将我的脸映照地像个忍者神龟，演艺区的爆炸头女孩嘶吼着孙燕姿的《绿光》，“有一道绿光，你就是绿光，如此的唯一!”，我握着半瓶啤酒倒在破旧的沙发上，身边一堆空酒瓶围着，没有女友，没有朋友，就只等着俱乐部打烊。

　　这段灰暗的时光对我的自信和意志力是非常大的摧残。正值高一学年的末尾，很多学生都在拼尽全力学习，而我则每日在醉生梦死中渡过。

　　在午夜的街头我经常和一帮不速之客一起招摇过市，摔碎酒瓶制造些混乱。王璐瑶带给我的阴影仿佛遮住双眼的黑云，自己已经看不清未来的方向，感觉周围充斥的都是背叛、谎言和欺骗。

　　王璐瑶的事情还没有定论，学校里已经是风言风语。很多老师都非常痛惜曾经那个追求卓越的我，为何如今堕落成现在这个样子。爸爸妈妈远在他乡，曾经的朋友们看见我也表现得很冷漠和疏远，这一切都深深刺痛了我的内心，周围没有任何一双手将我下沉的灵魂给托起。

　　王璐瑶的爸爸在给校方施压，一定要讨个说法，希望从严处理我。但是过了几天画风突然逆转了，学校那边说王璐瑶的事情无我无关。

　　据说王璐瑶哀求她父亲放过我，随之而来的代价就是她立马转学走人，再也不会见到我。

　　按照校方的说法，王璐瑶跟她父亲说，发生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错，是她交友不慎跟了外面的小混混，她跟我不熟，其实连一般的同学关系都算不上多亲近。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了。

　　突然不知为何，我感到深深的悲凉。

　　果然后面的事情更为复杂，那位曾经引诱王璐瑶的小混混乐手竟然已经成家了，虽然他才23岁的年纪。我一点都不清楚他和王璐瑶的故事，但他认为是我导致了这场闹剧，给他的生活带来的麻烦，于是放出消息给所有他认识的小弟、马仔之类的人，扬言要“办了我”。

　　我记得那个夏天，由于我父母也不在身边，我基本都不出门，要不就是骑着一个电动小摩托飞速穿梭在D市里，从不在街边走或逗留。我的朋友们也经常给我电话，向我描述那帮人是怎样地在各个酒吧、茶社和迪厅里面打听我的踪迹，想要找到我。

　　我的心绪经常被这些负面的信息所打乱，其实我真觉得他们没有那个胆量真的干掉我，毕竟我从小长在公安大院，亲人也较多在政府机构和公安部门工作，但是我真的已经疲于应对任何这样的事情。

　　至于王璐瑶和那位小混混乐手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根本没有心思多去了解。

　　随着时间推移，王璐瑶和这个社会流氓的事情也干脆就不了了之了，王璐瑶的父亲再也没有找过我，王璐瑶也转学了，我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她。

　　这场闹剧中，我都不知道自己处在怎样一个尴尬的位置。

　　不久，某天傍晚下课后，为了打发时间等待晚自习的到来，我来到校门口的网吧。

　　登上qq之后，王璐瑶的表姐魏玮给我留言，她发了一些照片给我，说王璐瑶从此以后估计不可能再会跟我见面了。那些照片大多王璐瑶写的日记，里面记载了我和她每次去操场边散步的烂漫场景，去LZ市的城隍庙一带闲逛的周末时光，在魁星阁山下的书屋里度过的每一个黄昏。

　　在王璐瑶表姐魏玮的留言中，我了解到王璐瑶那支离破碎的家庭和风雨飘摇的少年时代。

　　那个引诱王璐瑶“步入歧途”的垃圾乐手是一个家境富裕但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还在社会上混，有很多狐朋狗友，据说“人脉”很广。他与王璐瑶在酒吧间无意间结识，当时那个人正跟乐队在酒吧驻场演出演出，其实就是为了闲暇之余找乐子。

　　父母刚离异的时候，王璐瑶曾经一度浪迹酒吧和夜店。在与初恋分手的那个夜晚，王璐瑶无意间来到那家酒吧。

　　自从那一次，王璐瑶被他弹吉他的样子所吸引。

　　那位乐手趁着她因为家庭破碎，痛苦煎熬而内心无助的时候，以摇滚乐为旗号趁虚而入和她结识，天天陪着她吃喝玩乐，对她百依百顺，还在某次酒醉后将她进行诱骗。

　　自从认识这位老哥之后，王璐瑶沾染上了吸毒的恶习。

　　她心里其实非常后悔又厌恶那个堕落男人，非常非常后悔，但是已经没有办法摆脱，对于家庭的绝望和孤独的恐惧让她离不开那个恶棍。好不容易从泥潭中走了出来，但是仍然没法摆脱曾经的毒瘾。直到和我相识之后，王璐瑶还经常性与那位乐手见面，目的就是为了购买他手中的大麻，但是两人从此再未曾有过亲密关系。

　　王璐瑶表姐的留言中，我了解到王璐瑶曾经跟她聊天到凌晨三点，就是为了我那本《白起传》的事情。她不止一次跟表姐讲到，她在了解我为了爷爷的梦想而创作手稿的时候，早已经被我的无邪和执着所吸引，深深喜欢上我了，她怕我知道最后的真相。

　　在王璐瑶日记照片上，我看到最后一些模糊的文字。她写道，她其实厌恶的是她自己，为什么不敢去爱自己真正喜欢的男孩子。至于那位“摇滚乐手”和她后来的事情，她不想做任何解释，她希望我不要再去了解那些过往了。她有自己身不由己的苦衷，了解地那么彻底没有任何意义，反而是对大家的二次伤害，就当做我们从未相识，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些qq留言的照片中，王璐瑶娟秀的字体历历在目，“葛羽，我是那么喜欢你，你在我心中就像是一道光，而我自己则是一团泥泞不堪的泥沼。我喜欢你，但我没有办法接纳我自己......我在你面前其实很自卑，远远没有外在那么高傲。我想余生在梦中永远地拥抱你，但是在现实的人生中我们俩只能永远说再见。”照片中的每一页看上去都是皱皱巴巴的，好像是被水浸渍过的样子。

　　我将王璐瑶表姐魏玮发我的这些日记照片全部保存了下来。

　　不久之后魏玮也将我拉黑了，王璐瑶的一切从此在我的世界中彻底消失了，就像从未曾到来过。

　　那天放学后，我一个人来到操场边，静静坐在观景台的台阶上。

　　天边夕阳渗出最后一抹血色晚霞，昏黄的光影投射在操场边上，我看清了王璐瑶在我生日那天傍晚一起漫步操场时，留在斑驳矮墙上的娟秀字迹：“留下的只有回忆，应随青春的热血一同过期，与那长久前曾交织的爱。”......“永远记得和你一起凝望的夏夜星空，还有那些转瞬即逝的绚烂烟火。那时我年轻而愚蠢，如今却泪湿衣衫。”

　　我看完这段话不禁泪流满面，她将校门口那个咖啡馆墙壁上的诗句抄到了这面墙上。

　　王璐瑶从一开始就早已预知这最后的结局。

　　我至今仍旧不明白王璐瑶究竟是蒙我还是真诚的对待我，心中一直未能解开这个谜团。

　　王璐瑶最后留给我的，是那几部和我一起创作的漫画脚本。那些文字记录在我的笔记上，历久弥新，像是青春的纹身般烙印颇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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