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罪

　　小白整整度过了五年水深火热的生活，街坊孩子们从言语侮辱变为肢体接触，再升级到欺凌，直至诛心。带头的孩子叫做张英，其实和小白之前关系也算融洽，可他之前心里默默喜欢那个苹果脸的小女孩，但每次过家家，张英却从没当过新郎倌。

　　不要忽视一个孩子妒忌的破坏力，就像一粒种子，在春天里无声发芽，经过夏天暴雨的洗礼，秋天会结出一个恶毒的果实，在没有遇到冬天的大雪前，不会自行掉落的。张英固执的相信，就是因为小白的存在，才导致了小女孩的逝去，并且在多年的自我催眠后，他已经将这个想法融化在了血液中。以正义之名行使的罪恶更为可怕，因为无顾忌，无底线，替天行道吗，理直气壮呀。于是，张英每天一睁眼，就要思考今日里如何去惩罚小白这个恶人，若没能突破前一日的界限，心中就会觉得怅然若失。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了与其绞尽脑汁的去设计些无聊的小花招，反倒不如看到小白流血更让自己充满了成就感，听到自己拳头落到小白身上发出的声音是如此的美妙，从此，针对小白的恶意过界了。（这些年，我听说了很多十几岁孩子做下的恶行，有些甚至已经超过了成人的想象。我并不是一个悲观的人性本恶主义的拥趸，秦朝时只要一米以上的孩子就要承担刑责了，这有违人性。但一个孩子出生后，在头十年内，若因家庭和社会教育的缺失，内心充斥着根深蒂固的仇恨与愤怒，那么基于此做出一个符合逻辑的预判我并不反对。尤其有些孩子并不是不分是非，而是单纯的钻法规的空子，并不是一句存在即合理就可以轻轻带过。昨日，国家将刑责年限下调至十二岁，作为一个有女儿的父亲，我很赞成。跑题了，收。）

　　一开始，小白面对着曾经的小伙伴们的口头攻击，只是默默的承受，他天真的以为有一天他们会认识到自己的无知与粗鲁。但随后，他悲哀的发现了一个真理，如果一个人做出了对不起你的事，那么未来，他会更对不起你。

　　小白最喜欢穿白衣，只因他早逝的母亲曾经无意说过小白穿白衣服很好看。这是小白对自己母亲为数不多的回忆里深刻的一部分。于是，白衣小白一度是街巷中的一道风景。但对于其他孩子来说，一个身背罪孽的同龄人怎么有资格穿上代表纯洁的白衣，尤其是还穿起来那么好看。

　　每天，都会有孩子用各种脏东西扔向小白，虽然有些孩子隐隐的觉得不应该如此，可被其他孩子歧视的风险太大，萧规曹随吧。臭鸡蛋、墨汁、烂西红柿，在白衣上陆续绽放，如此的刺眼。小白却照旧每天白衣依旧。每天晚上回到家就认真地洗着衣服，哪怕到后来所有的白衣都已经洗不出来了，如同雪地之上处处腌臜。小白依旧着白衣。

　　之后，孩子们都大了些，开始上手了，这时勉强还能归于打闹范畴。张英的爹是这一带的里长，在百姓眼里已经算是官人了，张英又长得壮实，于是身边常聚着一群半大小子，拥张英做了老大。小白三九天被泼过冷水，倒粪桶的时候被人故意撞到，粪汁淌了一身，走在街上突然挨了一记扫堂腿，跌倒在地后，鞋被扒下来扔到了房上。。。。。。看到的大人都颔首微笑，彼此默契的说道：“孩子吗，就是调皮，欠管教。”之后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聊起了天气、生意、身体，却没人觉得有何不妥。

　　再往后，就演变成了真正的暴力，谁学堂里被老师骂了，在家不听话被爹一顿拳脚伺候了的，甚或就是仅仅觉得天阴心情不舒畅的，如何高兴起来？找小白吧，叫上几个小伙伴，鞭腿起步，再配上不要钱似的大耳儿贴子，还专找看不出来的地方下手，美曰其名叫留面子。小白从没有还过手，逆来顺受，可这却更激发了他们的热情，下手变得更重了。

　　五年时间，小白忍受着一切，从没有把发生的事告诉过爹，只有他自己知道，一个深藏在心底，无法触碰，却让善良的小白几近窒息的秘密。小女孩出事的那天，上午，她曾来到小白家，想和小白一起玩，玩那个她百玩不厌的结婚过家家游戏。小白那时已经懂点事了，知道和小女孩玩会被自己的伙伴笑话，就编了个慌，说爹要带自己上街，明天吧。直到今日，那副场景还是如此清晰，纤毫毕现，和煦的阳光下，小女孩蔫蔫的往外走，两个羊角辫无精打采的耷拉着，可到了门口的时候，小女孩猛然转过身，灿烂的笑着，手指比了一个打勾勾，大声喊道：“说好了呀，明天一定一起玩呀，不许耍赖！！！”小白也伸手比了个勾勾，喊道：“明天，一起玩！”

　　小白常常想，如果那天一起玩了，小女孩就不会出事了。

　　一转身，就是一辈子。。。。。。这操蛋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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