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冬竹拔剑问虚空?
玉女峰顶,另有一番景象,既没有逍遥峰那般安静,也不像飘渺峰那样既热闹又和谐。十个刚入门的小剑士和三个孩子,噤若寒蝉地站在玉女湖边,瑟瑟发抖地听训。
一个衣袍艳红,头发湛蓝的老妪,绷着铁青的脸,双目冒火地瞪着十三个新入门的弟子,嗓音尖锐地吼道:
“我告诉你们,玉女峰玉女湖,是华山的圣地,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在湖边胡闹,若是再被我发现有人向湖里仍石头,哼哼,别怪老婆子剁了你们的手!”蓝发老妪怒喝一声,震得轻盈盈的湖面骤起汹涌的波涛。
几人忙地跪地叩首,连连应诺,哪里敢有半分迟疑。这也忒吓人了,只是在湖边散步不小心踢进去一颗石子,怎么就触了这位长老的逆鳞呢。十个刚入门的剑士狐疑,脸上自然不敢露出表情,将老妪的话深深烙印在心里。至于三个孩子更是被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声,就差哭喊着回家找爹妈了。
村长爷爷嘴里所说的仙山仙人,就是这般模样嘛?太凶了!
老妪冷眼从众人后背上扫过,无奈地摇了摇头,暗道朽木不可雕也。长袖一舞,衣袂翻飞,老妪已经回到孤立在山崖下的玉女楼内了。玉女楼顶,一根苍松紧紧咬着料峭的岩石,在郁郁青青、密密麻麻的松枝、松针落在楼顶,给本就古韵质朴的玉女楼增添了一份诗情画意。
然而,这诗情画意,玉女湖边的十三个人是没有眼福欣赏了,老妪不叫他们起来,他们是一动也不敢动,尤其是那个活泼好动、古灵精怪的女娃——那颗石子就是她扔的。
“师尊,您什么时候回来呢。”玉女楼,一个没有花的花篮里,蓝发老妪喃喃自语。
老妪自称无名无姓,修炼界便以她的一袭漂亮的长发称呼她为蓝长老。这位蓝长老本不是华山之人,五十年前华山遭逢巨变,诺大的华山只剩下了寥寥十数青年以及一群孩子。老妪的师尊不忍千年华山、剑道圣地莫落,便把老妪派到华山当一名挂名长老,给华山增添几分威名。
从她入华山至今,一晃五十年过去,曾经还是花样少女的蓝长老,真的老了,而她的那位师傅已然下落无踪。
飘渺峰内,白阳懒散地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吮吸菊香。岳武仍然坐在竹椅上,看着已经结束的棋局。白阳让他坐到对面便是让岳武能够看得更加清晰。岳武趁此机会观摩棋道,已经陷入到棋局之中无法自拔了。
单是最开始白阳的那一手撒子的绝技,岳武便佩服得五体投地。十五颗白子看似随意地落在了棋盘之上,可是细细观之,每一个棋子的落点,彼此之间遥相呼应,将一张棋盘完美地切割开来。
执黑子后行之人,无论下在哪一个位置,都会被白子围堵,不出十步,便会被围杀。最让岳武振奋的是,白阳的十五个白子,联系紧密,除非对方与他用同样的方法一次性下十五子,否则不但没有办法将这种联系斩断,反倒会白白送死。
白阳随意的一抛,杀机四伏!这种变幻莫测、惊为天人的棋道,实在骇人听闻。更令岳武心惊的是,白阳全程慵懒地靠在竹椅,不耐烦地等待着对面回手,没有表现出一丝胜利的喜悦,也没有因为自己先手抛出十五子而觉得有何不妥,仿佛这不君子的行径是理所应当!
而且,与他一起坐在竹椅上的人影,同样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的情绪。他的微笑,比春风还要暖,柔和地看着白阳,柔和地回手。
山河战场、征战杀伐、龙腾万里,都在两人的手心里,都在黑白棋子上,都在棋盘之间。
最让岳武心惊的试,先行十五子,将十五子抛出千变万化的白阳,没有给模糊人影造成半点压力。
岳武相信,没有其他人比他看得更加清晰。他与人影坐在一起,他在山巅俯视,能够最清晰地看清棋局的变化。人影出手的快、准、狠,超出岳武认知太远。岳武的棋力与人影相比,天差地别!
在这里看上三天三夜也无法悟透!这才是真正的棋嘛?这才是真正的天?这才是受天下所有修士敬仰的九尊者嘛?
谈笑间,日月变色、乾坤倒转、颠覆阴阳,在一方棋盘上落子,影响的却是整个天下。以天地作为棋子,谁人敢下?
这一天,岳武知道了答案。
棋盘两边的对手,都有拨弄天地经纬的资格,亦有翻转天地的能力,只在谈笑落子之间。
棋道通天,他们二人的棋道已然通天彻地!九尊者更甚!
岳武的脑筋飞快地旋转,全身的血液以一种几乎疯狂的速度奔流,带动思绪,己近电闪。他在激发自己的潜力,想要记住这局棋的所有细节,由此推论出更多的可能,赢的可能、输的可能、和棋的可能。以及,自己来和这两人对弈时,会如何落子,如今的自己对上全力以赴的他们,能坚持多长时间,能在棋盘上留下多少属于自己的子。
还有,也是最重要的,岳武想要知道,自己与白阳究竟相差多远,何时才能追上白阳并且赢过他!
我一定会赢你!
微阖的眼眸中,两只手拿着黑白棋子飞快地起落,闪烁明灭。
‘噗!’快速流转的血流猛地从四肢百骸涌向了心口,岳武如一座崩坏的泥像,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
脑海间关于棋的一切都如潮水般散去,浑噩的大脑在瞬间陷入了静止,空洞洞的,忘却了一切,完全不知思考为何物。疲惫,疲惫到了不知疲惫为何物的疲惫感从大脑传递向周身各处。
身体的伤势还没有恢复,岳武的大脑,陷入了停滞。为了推敲棋路,他己近用脑过度,触发了身体本能的自我保护机质。如若不然,他的大脑定然会遭到巨大的损伤。
一张冰凉的脸紧紧贴着冰凉的地面,高跷的屁股指着天空。北阁少阁主以自己有生以来最不雅观的姿势,陷入了昏迷。
日落西山良久,轻辉遍洒大地,银河之上,点点光芒闪烁,如交替起落的棋子,璀璨耀眼,也给菊花蒙上了一层灰纱,摇曳朦胧。
“半日半夜。不错。”我果然没有选错人,至少我比你们会看人。
白阳冲着东方点了点头,满意地咧了咧嘴角。
幽静的华山三峰,两个小家伙窸窸窣窣地行动了起来,鬼头鬼脑地在中路天梯右侧的草地树林钻来钻去。听到华山逍遥峰现世的消息之后,冬梅连忙带着自己的跟班来探寻逍遥道,然而,逍遥道乐逍遥,只能评凭机缘巧合偶遇,没有办法强求。
他们两人在天梯上上上下下、反反复复走了数次,也没有找到所谓的逍遥道。两个毛头孩子累得气喘吁吁,几近崩溃。
“怎么就没了呢?逍遥峰上肯定有很多好东西,白白该不会独吞吧,我可是师姐啊。”冬梅望着嘟着嘴金色的逍遥峰一本正经地遐想。冬竹缩了缩脖子,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向后挪了挪屁股,不敢与冬梅对视。
“有什么好的,谁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进了逍遥峰。逍遥公子的修行之地被这个怪人抢走了,我们华山弟子应该将之夺回来才是!”冬竹也嘟着嘴,对于冬梅一直想着白白很不满意,幽怨地嘟哝,企图挑拨离间。
小丫头冬梅闻言瞪大了眼睛,狠狠地剜了冬竹一眼,一副我已经看穿你了的模样。冬竹讪讪地转过脸去,不敢再多说废话。
冬梅冷哼一声,不管冬竹,自顾自地嘟哝一句:
“好无聊啊,什么时候才能去找大姐啊。其他人抱着都不舒服,都不如大姐像......”冬梅想起了玉女楼内的花篮以及大姐的怀抱,痴痴地笑了一下。冬竹本想说你可以抱我啊,听到冬梅的后半段话,忙地捂住了嘴,一声也不敢出了,好像不管说什么都会犯忌讳一样。
寒风飒飒,带着菊香俯吹向天梯上的两个小人。
蓝发老妪悄于风中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冬梅身后,又悄无声息地将她抱在了怀里。在老妪探出手的那一刻,冬梅上下打战的眼皮倏然闭合,进入甜甜的睡梦,痴痴地笑了出来,浑然不绝。
“哼!再敢带着她乱跑我打烂你的屁股!”蓝发老妪冲着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的冬竹厉声喝骂一句,乘风消失。
冬竹倒吸了一口冷气,半晌之后才敢起身,微不可闻的嘟哝一声:
“哪里是我缠着她啊,分明是我跟着她来的,她是主谋,我是从犯好不好啊。”冬竹正在埋怨老妪的冤枉,身躯却蓦然一震,抖落了身体上的冷汗,大跨步迈上了一级石阶,倏然间,一道剑光骤然亮起,刺向了路旁空无一人的苍松之上!
冬竹兀自踏剑升空,赫然警惕了起来,将一身凌厉剑意乍起,甚是刚烈,哪里还有半点孩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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