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4、
他从黑暗中醒来，疼痛已经消失不见，身下是柔软的床垫。揉着眼睛，他茫茫然的环视着周围。
这是一间不大的单人卧室，在墙角放了一张092的单人床，床头的旁边就是一扇普通的木门，起身正对的是蒙上暗蓝色的窗帘的窗户，阳光透过厚重的布料露出来星星点点，像是珍贵无比的星沙。
对角的位置，也就是窗户旁放，放着一个三层的中型衣橱柜。但最引人瞩目的，要说还是堆满了床脚到窗户那点距离的三个黑色大旅行袋，皮质，巨大，银色金属的拉链和厚实的布袋。
这里原本应该不是卧室，恐怕是储藏室或者是婴儿室的用途。
他扣扣墙皮，碎裂的白皮下是有着飞溅式暗褐色痕迹的小花花可爱墙纸。
——出租者甚至懒得将墙皮扒了，直接简单粗暴的粉刷了新的上去，就算搞定了。
一团暗褐色的破布被随便的团吧团吧扔在床边，他感觉有点熟悉，但却想不起来是什么。
弗兰克察觉到卧室内的动静，就推门走了进去。
他是这屋子的新一任租客。
前一任的是一对夫妇，这房子是他们租住的第三年，身在东区这种混乱区域，他们却努力通过正常合法途径，攒到了一笔可以搬去其他更好更安全的街区居住的钱。
但，怎么说呢，哥谭这个鬼地方，好像有着奇怪的引力一样。当你想要变得更好，就总会被这份引力牵引着，坠落的更狠，摔的更疼。
于是某天不速之客上门……
砰。
然后？
然后，就什么都没了。
没有钱。
没有人。
没有孩子的笑声。
没有男人和女人对未来的计划了。
然后，这里没有然后了。
只有满地的鲜血，和，无法合上的双眼。
哈，哥谭。
这里就是这样的地方，不是么？
这起案件之后，这间房屋就被搁置了一段时间。
直到弗兰克过来，用超低的价格租下了这间两室一厅一浴一厨的房子，要知道这种房子在东区可不常见。
那个男孩现在的房间，就是那对夫妇的孩子的房间。
弗兰克完全不介意把孩子丢到这种地方——反正重刷过了，难道还怕闹鬼么？
但他进来推门进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他错了。
那孩子正在扣墙皮，不是手欠，他精准的扒出了一片暗红色痕迹，从他凝视着那片痕迹的眼睛来说，那孩子很清楚。
清楚那痕迹是什么。
清楚那痕迹应该是怎么形成的。
清楚那痕迹意味着这里发生过什么，在多久之前。
很快。
男孩转过头来。
他在看见弗兰克的一瞬间，就将那片痕迹丢到脑后，冲着弗兰克露出蜜糖一样的笑容，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一瞬间就宛如寒冬入春。
他好像所有普通的男孩一样，笑的甜蜜又可爱，像个脑子空荡荡的小白痴。
“先生，您好啊！”
春莺一样的清脆声音响起。
“是您救了我么？”
像是吵闹的小鸟一样的声音叽叽喳喳不带停的。
“我还以为我快死了呢好厉害啊现在已经完全不疼了而且浑身上下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是什么特效药么啊抱歉是不能说的事情么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对了我身上的衣服是您帮我换下来的么抱歉额我的意思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法报答给您感到很抱歉有什么我能帮您做的么我好像会做饭再不济我可以帮您收拾家务洗洗衣服额我是说有洗衣机的话——”
弗兰克不得不打断说的越来越快的男孩。他尽量放松面部表情，好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苦大仇深，温和那么一点，俯下身问道：
“孩子，你有名字么？”
“额……”
男孩话语一顿，他的笑容凝固了，但很快他就又重新笑起来，信心满满的回答道：
“泰斯特（test）！我有一个名字，他们叫我泰斯特（test）！”
“……”
弗兰克深吸一口气。
草！
他差点就直接骂出来了，但理智勉强令他忍住了翻腾的怒火。
test？
test算什么名字？！
“不不不，听着男孩，一个人不应该是这个名字的。”
然而这一句说完，弗兰克就意识到了不对。
男孩脸上那点因为良好睡眠而带上的甜红迅速褪去，变得苍白一片，他听到男孩问道：
“那，先生……我，我是说，我应该叫什么呢？”
5、
名字是认知世界的基础。
尤其对于一个世界一片空白的试验体来说。
他的临时监护人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你懂得，逃避可耻但很有用。
他不介意。
因为他自信自己并非一无所知的世界一片空白的试验体。
名字只是如何称呼自己的，而并非定义自己的事物——如果真的是个一片空白的家伙，或许才真的需要名字作为定义自己的锚点吧？
打住，再说下去，就是抽象符号概念的讨论了。
现在他正抱着一杯牛奶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乖巧的等着对方回来，活像个留守儿童——好像他确实是个留守儿童来着。
电视上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好像是昨天晚上记者拍到的新照片，那个模糊不清的照片上是一大黑影带着一小红影，就好像一个飞翔的超大蝙蝠，翅膀下护着一只红色的小鸟团团。
“时隔半年，近日来我们终于又看到了蝙蝠侠身边助手的身影。根据之前的报道，在他的小助手不在的时间，罪犯们的受伤程度比往常加剧了50，甚至首次有人因此进入了icu当中。”
“虽然这些人的医药费，都由韦恩集团出资捐助。但这让我们始终抱有怀疑，他是否失控了？”
“以及，重新回到蝙蝠阴影中的罗宾鸟，是否能让蝙蝠侠重回昔日？”
“请关注本台后续报道。”
蝙蝠侠？
那是什么？
他感觉自己好像对这个词有印象，蝙蝠侠……对了，蝙蝠侠是一部超级英雄漫画里的人物！
不不不不不不不。
漫画人物怎么可能出现在报道中。
今天又不是愚人节。
所以蝙蝠侠是什么？
哦，对。
他是……
【这些记忆输入有用么？他迟早会被销毁的。】
【谁管呢。我们只是拿他测试一下记忆输入技术能不能使用。】
“他是罪恶横流的哥谭市当中，致力于打击罪恶的黑暗骑士。”
一句充满了个人感情的评价，忽然自然地从他的口中流出。
那不像是一个孩子会做出的评价，也不像是他会说出的话，毕竟他对这个人毫无了解。
稍等，他是个孩子么？
‘其他人眼中的蝙蝠侠是怎样的？’
他发誓那只是个念头。
可就是这个念头升腾起的一瞬间——
海潮一样的絮语滔天的巨浪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在他的耳边——
【我在这里，布鲁斯，拜托来救救我。】
“嗨，我可怜的小鸟，你还希望着小蝙蝠来救你么？”
“fck蝙蝠侠！我这次的东西又毁了！”
“你知道昨晚上人的惨状么？”
“小丑帮的人被打的最惨好像，好几个进了icu的，他差点就打死他们了。”
“他好像在找小丑，向小丑逼问什么来着。”
“我听见了ro？什么的？”
“罗宾？离家的小鸟不是又回去他的身边了吗。”
“谁知道他发什么疯呢？”
“听着玛丽，如果你今天晚上再不好好睡觉，我就喊蝙蝠侠抓走你！”
“咯咯，妈妈你吓不到我的。”
“为什么？”
“因为我有天晚上掉下窗口就是蝙蝠接住我的。”
【糟糕！说漏嘴了！】
“……玛丽！！！！！你居然晚上去爬窗子！！！！”
【这孩子——！我得把窗户都封死了，天啊！】
那些声音时而在脑海中直接响起，时而在耳边絮絮不停。
他被那些声音淹没了。
那杯牛奶倒在地上，然而它的持有者却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已经倒在了沙发上，捂紧了耳朵，他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然而思绪不受控制，那能力根本不受他自己控制，它还在蔓延，不停的蔓延——
更多的声音还在传过来。
“主啊，请保护我们。”
【这世界上真的有主么？】
“听着，你不想再挨一顿毒打了吧？”
【干，这哪里来的陌生脸孔？！这么暴力？！】
“您好，我们是国土战略防御攻击与后勤保障局。”
【hailhydra！】
“女士，你已经没事了。”
【拉奥啊，我又忘了战损了。】
“这次，会成功么？”
【达米安，如果成功了话，我的孩子，你应当叫做“达米安”。】
“贾维斯，提醒我明天下午的演讲。”
【天，演讲这种简单的事情，还要我亲自过去？】
“摩托车，这就是答案，照片，指纹”
【？？？？你们一个制药公司，为什么能通过摩托车驾照找到我？！】
那像是海洋一样。
他淹没在海水当中，沉浸在这片意识的海洋当中，他能轻易的察觉那些说话的人在哪儿，他们心中都在想着什么。
那些憎恨，那些爱意，那些厌恶，那些喜欢——
世界一分一毫，都清晰的展现在他的意识中。
可相对的——
他感觉到了意识的离散。
一部分自我在上升。
一部分自我在下沉。
他站在海洋上，看着自己双目无神的向下倒去，心中却生不起任何波澜。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回头看去，一个穿着古怪黄袍头带兜帽的古怪女人正微笑着看着他。
“对你来说，来到这里还太早了。”
她拉住他的肩膀往后一拽，他重新开始坠落。
【嗨，孩子！控制你的思维！再这么失控下去你会失去自我的！】
【或者不要再找个漫无目的方向蔓延了，给自己找一个方向！然后往一处专注！】
有人在他的脑海里这么大喊着。
他下意识的顺着对方的引导，有什么……有什么……
【不……这不会是……真的……】
【天啊——你看到了小蝙蝠！我已经准备好这次出去后给你的新礼物啦！】
【这不是真的？！】
【他有了新的助手——？他放弃了我——？？他——？？？】
【……】
【…………】
【………………】
【布鲁斯，为什么！】
那个声音太近了，又太过强烈了，在哥谭市各种黑暗的谋划声中，那份激烈的爱恨过于的鲜明了。
追随偶像的倾慕；
希望破灭的绝望；
被取代的痛苦；
……
那份情绪是如此的激烈，在他的意识中，宛如熊熊燃烧的烈焰，猛烈的火光中一个灵魂正在破碎，在狂笑声中，那个灵魂被敲碎，又被仇恨的火光所融化、重铸——
他不由的伸手去接住了炽热的铁水，轻声问道：
『你好啊，先生，你需要帮助么？』
【……】
【我想离开这里。】
『好啊。』
6、
这过于离谱了。
那只小鸟的信念过于坚定了。
半年。
半年的虐打，他有过动摇，有过幻视，甚至小丑都让他患上ptsd了，然而当他问道：
“蝙蝠侠是谁？”
——他当然知道小蝙蝠那黑漆漆的面具下面是谁。
——但这话由罗宾鸟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那是背叛。
——当这只小鸟肯说出蝙蝠侠名字的时候，才是证明他真正折断了小鸟翅膀的时候。
但太顽固了。
这只罗宾鸟比他想的顽固的多，小丑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在东区偷盗惯了，甚至上了通缉名单，向来以利益和现实为导向的孩子。
淤泥开出花？
这就是个笑话！
淤泥里开出的花，也只会是沾满了黑暗的！
就像他一样，像小蝙蝠一样，像这世界上每个笑话一样！
“真遗憾啊，我本来是不想拿出这张照片的。”
小丑装模作样的拿出一张照片，模糊的，和今天新闻一样的照片。
他掐起那只小鸟的头，强迫他看向那张照片。
“你看——”
小丑终于满意的在那双眼睛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然后。
仰头狂笑的小丑低头。
……
人呢？！
他那么大的一只罗宾鸟呢？！
谁能在小丑面前变戏法，凭空大变活人？！
谁？！
ta甚至连椅子都一块带走了！
连椅子都没给可怜的小丑留下！
7、
傍晚，勤勤恳恳在外面友善（？）询问（？）了一圈周边小混混的弗兰克，想起屋子里还有个孩子。
八岁的孩子能吃三明治么？
他抱着怀疑，姑且买了三人份——多出来的是明天自己的早餐——便利店三明治，顺手还带了一包牛奶。
当他推开门……
……
“哇哦？”
（棒读）
捡来的崽还能买一送一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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