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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南后(三)


阿照望了望沛沛,她在沛沛眼中同样看见了疑惑。  

然后她不动声色的将手搭在那只手上。

  “阿照小姐,恭候您多时了。”搀下阿照,来者盈盈曲膝行礼,唇边挂着淡淡浅笑,左边眼角旁绘着一朵深红桃花,似乎随着她的笑容那朵桃花越发妖娆。  

最耀眼的是来者那双桃花眼眸,流光溢彩,恍若辰星。  

渊家李襄甯小姐,有一个外号“桃花娘”,所修灵术名曰“幻彩琉璃瞳”。  

“襄甯小姐?”阿照心中的猜测被证实了,来人居然真的是李襄甯。  

在众小姐中,阿照同灵家李襄甯并不相熟,可以说,襄甯并不喜欢阿照,阿照也一样不喜襄甯。  

两人没有摩擦,但就是相看两厌。  

襄甯微笑:“阿照小姐,这边请。”  

阿照也微笑:“……有劳。”  

阿照来灵家几次,几次见不到襄甯小姐。  

这回居然亲自笑盈盈的迎接她,真是令人十分惊悚。  

灵家宫殿抱山而建,随山绵延起伏。奢华贵气的亭台楼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灵家除了六座瞭望塔如同山峰高耸外,因是建在山上,其实宫殿并算不高,但占地极广几乎站了几片山头,气势并不输西域盖世家族的堡垒。  

可这份恢宏的气势却没几个人能感受到,灵家不仅建筑贴着山势而建,建筑的石材颜色也同山的石头颜色无二。

整个宫殿同山融为一体,远看根本看不出这山上建着南泽最大的宫殿,只当是这山上的一片片青岩。  

行至宫殿脚下,阿照看见了宫殿门前那巨大的赤莲毒蛇石雕,一条毒蛇缠绕在赤莲花之上,这是渊家家徽。

每每看见这巨大的石雕,阿照都会感到震撼。  

赤莲给予毒蛇灵气以修行,毒蛇给予赤莲腐尸以滋养。  

共生共荣,生生不息。  

就如南泽灵氏。  

阿照被请进灵家宫殿,她一步步跟在李襄甯身后,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走着。

阿照小姐率先开口了:“襄甯小姐,您发间用的是什么香?嗅着浓而不腻,回味无穷。我猜是苏合香,可又好像不是。”  

李襄甯回头,微微一笑:“阿照小姐是极品味的,我今日发间用的是苏合香叠加着木棉香,小姐若是喜欢,待会儿带些回去。”

阿照小姐微微一笑:“阿照求之不得。”

两人路过一处回廊,李襄甯向那回廊外望了一眼,回头对阿照小姐笑道:“这儿是整个宫殿看风景最好的地方,阿照小姐瞧瞧。”

襄甯没有说错,这个位置真是看风景的好地方。  

这在云端之上的宫殿之下,是大半个神都以诺。  

聚落沿河顺水,行道四通八达,既有密林丰茂,也有灯火尘烟,那灯火通明的片片房屋与南泽的密林河水相融相交,繁华间流动自然的清凉味,同灵氏的宫殿如出一辙。  

因为南泽多修蛊,毒方面的灵术,南泽是最尊重自然的一方土地。  

只这一看,阿照小姐就被震住了,她在乎的,就是这几天不停听闻的尖塔,高高耸立在神都以诺各方的几乎要冲破云霄的尖塔。  

原来,已经建了……这么多座了?  

阿照很早就知道,这塔是南泽的一大特色,是守护一方土地的守护堡垒是南泽的坚盾。塔里驻扎重兵,坐镇高强灵师,还能密切监视边境的动态。  

都说南泽的尖塔一座,至少能守护千里土地两千年。  

但要建起这种塔极不容易,远不只是钱的问题,南泽到了南王灵结士这一代,用了几代人的力量,也才在神都以诺积累了六座。

南泽其他地方就更不用说了,大大小小的领地一共也才九座。  

“襄甯小姐,以诺最近新建了尖塔?”  

“阿照小姐好眼力呢,以诺多建起了三座,其他地方多建了六座。家主还没继位前就准备了好久了。”  

一瞬,阿照似乎明白了,南后之所以能成为南后的原因。  

“所以说,她做的比我好。”襄甯说道。

阿照意外地听出了她声音里的真诚。

看上去二十出头岁的明艳女子虽然不姓灵,却因为母亲桃花夫人是灵家举足轻重的长老,又因年纪轻轻身负近成六阶灵力,是灵家公认的,南王灵结士继承人。

如今她的尊主之位被夺,阿照小姐心里除却多了一丝快意外,还猜测她是不是怀恨在心,这次同自己示好,是不是打算笼络北地,替她夺位。

这相当符合李襄甯暴躁狠辣,没有脑子的性格。

可现在阿照居然发觉,这个女人居然是甘拜下风的。

她越来越对那个并未谋面的南后好奇了。  

她依旧心存疑惑,可她明白自己不可能再在襄甯身上套出什么了。  

因为,两人走到了灵家宫殿的正殿。

李襄甯直直推开了正殿的门,对阿照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双妖娆的眼眸里多了一丝邪邪的笑意:“阿照小姐,尊主可喜欢你了。你想多看几眼的尖塔,尊主可都交代我,让你好好的看清了呢。”  



阿照一瞬觉得背脊发凉。

她隐秘的探寻被发现了么?这怎么可能?她谨慎地没有派出一个密探,并且小心谨慎地避开了所有的赤莲毒蛇。

南泽灵家宫殿的正殿阿照不是没有来过,可唯有这一次她是硬着头皮进入的。

但这一向透着冰冷的,奢华的气息的正殿,如今散发着不可言说的糜烂气息。  

殿中有数十舞女正在舞蹈,四肢柔若无骨,一模一样的微笑,妖媚的眼眸。  

阿照说不出的,浑身不舒服。  

阿照一步步走上殿中,借着殿中半明半暗的烛火,用眼角的余光,透过殿内正在舞蹈的舞女,她看见了高台上的那个女子。  

原本南王喜欢的威严铁王座被换成了舒适的软榻。  

软榻前棕红色透明纱帘半卷,阿照发觉软榻上不止一个人。除了一个女人,似乎还有三四个男子。  

“北地雪照,参见南方尊主。”阿照定了定神朗声道,深深下拜,跪行参拜大礼。  

“雪家阿照小姐吗,起身吧,赐坐。”  

一个带了点动人沙哑的低沉女声传到了阿照耳中。  

“路途遥远,又起大雾,阿照昨日没能及时赶到前来,生生耽误了一天,还请大人见谅。”阿照坐定后,不动声色地说着,恭恭敬敬地再次向南后深深行礼。  

“无妨,拜贺迟不迟都无事,妾身只望今后能同贵家交好,希望今后令严别吝啬指教。”伊邪那桑笑意盈盈,可依旧没有一点要从软塌上起身的意思,接着她抬了抬手中的长柄细烟斗道,“摆酒。”  

妾身。  

地位显赫的南方女主人,女尊主,不应该如此称呼自己。  这本就一身是迷的女人又多了一个迷:奇怪的自称。  

阿照一直很想抬头看她一眼,可谨慎的她选择低头垂目。  

还没到时候。她在心头一直提醒自己。现在时候到了。  

这时,阿照才抬起了头,认真的看了看高台上的人物。  

一双异色的眼眸,右瞳猩红左眸墨黑。红唇似扬非扬,乌黑长发慵懒地随意披散,一席掩不住春光的黑裳之下肌肤比雪胜三分。  

这神秘的女子慵懒的倚在软塌上,一手托着一柄细长的烟斗,烟雾缭绕。

只一眼,阿照的心中就升起异样的躁动。  

真如传闻般是媚术了得的女人。

阿照暗暗在体内调转灵力,压下心头异样的感觉。  

她目光微微一动。  

心底记忆的残片如风霜一般席卷心头。  

没有印象。这个女人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见过一面绝对不会忘记,何况是我阿照。  

不对,可又似乎哪里不对,肯定不对。

“谢大人赐酒。”阿照不动声色地道。  

可她话音未落,一个声音就传了过来。  

“最迟来的一个,天知道去哪里瞎转悠来着。”这时,伊邪那桑身侧的一个正给她捶脚的男子不满地瞪了阿照小姐一眼,声音却是不大不小,刚刚好传进了阿照的耳中。  

“……”阿照目光一瞬沉了沉,微笑依旧,可心中却一片惨凉。  

果然,她在南泽那些秘密的探访被南后得知了。灵结士时期,南泽百部依旧独立,南后上位还没多久,居然到处都是南后的眼线?

阿照小姐咬了咬牙,她行走在刀锋上多年,终于还是自以为是了一回,而这回她会因此付出怎样的代价?或者,北地会为此惹来怎样的麻烦?

“你。”高座之上的女子开口了,她一双美眸依旧慵懒地半睁半闭,几分迷离。

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那男宠随随便便地说:“剐目,聋耳,切舌。不该看的贵小姐别乱看,主人同贵客谈话别乱听,不该说的话更别乱说。”

接到女主人的残忍命令的男子,面色一瞬蜕白,从软塌上起身跪地,接过侍从早已呈上来的一把生锈的钝刀子。  

他抬起头来,颤抖着对南后说道:“主人,我不明白……”

南后飘悠悠地又加了一句:“不该问的,别乱问。”

阿照面上神情虽然依旧不变,可浑身却是僵在了哪里。  

她怎么不明白,南后这番话是对她说的。  

别乱看,别乱听,别乱说,别乱问。

那男子低垂着头,黑发遮住了面孔,他真的依言,用那钝刀子剐下了自己的眼睛,捅聋了自己的耳朵,身前滴下一摊又一摊的血水,最后,他将舌头削了下来。

男子割下自己的舌头后,他将带着碎肉的血淋淋的刀子用颤抖的双手呈上,一下子扑在了地上。  

他闭上了眼,面孔上除了强忍着的痛楚,还带着一份熬过危险的庆幸。  

可他的女主人似乎并不满意。马上,南后懒懒地又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  ——  

“拖出去喂狗吧。”  

高座之上,南后身边剩下的男子瑟瑟发抖,南后回头对他们微微一笑:“你们莫怕,今日之事,就此翻篇————”

然后她意味深长地瞥了阿照一眼,吐出四字:“————下不为例。”

阿照吊着的心脏终于是放了下来。

“阿照小姐。”料理完那男宠失言之事后,笑吟吟地叫阿照。

“大人。”阿照忙起身。

“希望妾身的奴隶没有冲撞到小姐,小姐可千万别怪罪妾身。”女子调笑地说着,放下烟斗,随意披上一件红衣,从软塌上起身一步步走下高台。  

她终于来到了她面前,依旧浅笑妖娆,一派慵懒。  

阿照忙站起身来,女人的身材略高于阿照,阿照微微抬头才能看见她微垂的眼眸,这双独特的眼眸,只要见过一面,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但与其说她的容貌美艳,不如说,她神韵无双。这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令人惊心的魅力。

呈现出一种媚中莫名透着凌厉,柔里似乎带着锋芒的美。  

“这山后的雪梅开的正艳,阿照小姐难得来南泽一趟,一同去看看,喝一壶梅花团酿?”  南后对她笑道。

阿照过了半秒才反应过来,这几乎是一个对朋友一般的邀请,而不是尊主对客人的。  

阿照突然想起来李襄甯那句话,尊主可喜欢你了。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尊主相邀阿照受宠若惊。”阿照说出了最安全保险的话,“只是阿照还要赶去西地赴西域老尊主的宴会。”  

“走吧,酒已温好。”听到阿照的话,伊邪那桑不知是不是在眼底嘲弄地笑了笑。

不容阿照拒绝,她转身走在阿照身前,红衣同黑裳摇曳,雪白的修长玉腿在开叉极高的裙摆下若隐若现,一步一步,干净利落,又步步生莲。  

阿照只得跟随其后,她看着女子扬起又落下的裙摆,看着她柔软雪白却又平稳有力的双肩。  阿照想:南泽,已经不是我所熟知的南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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