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预言（三）
【西域/大沙漠/现在】
战云跳下骨族的骨马，摸了摸骨马辔头，将那马留在了骨族的界内。
踏上那片黄沙，他心中百感交集，这才是生他养他的地方啊。
战云刚欲唤出灵兽西域战牛，却猛然想到自己的战牛已经成了玄兽。而他自己也成了一身玄力的骨族人。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骨国衣着，自己的骨国玄力，同这片让他倍感亲切的土地格格不入。
战云逼自己不去多想，凝聚玄力在沙漠上飞快赶路。
大漠的狂风在他身侧呼啸，夹杂着干燥的沙砾。
他杀死铎一霸的那夜，身侧也是这样呼啸着罡风。
他在骨国的日夜，每夜合眼，见到的都是老尊主最后的神情，还有他最后的那句话来。
他曾无数次设想，若那夜，那片土地不在他的守夜轮班范围。若他没有同铎一真那样，自发夜巡的习惯，是不是如今自己依旧安心地呆在盖世堡中，继续做那没什么存在感的面具军官？
可如果那样的话，又有谁能顺势打入骨国内部？又有谁来协助被居心叵测的平安王赶下位，一路追杀的铎一真。
如果那样的话，待他同盖世家族嫡长子相差无二的老尊主，就白白死了。
那夜，他看见铎一霸同平安王铎一策在沙漠上并行，他离地很远，不知他们在交谈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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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大沙漠/曾经】
那夜，他看见铎一霸同平安王铎一策在沙漠上并行，他离地很远，不知他们在交谈些什么。
可马上，他见铎一策猝不及防地抓住了铎一霸的双臂。
那一瞬间，铎一策凝满灵力的手臂向前一伸，牢牢抓住了铎一霸的双手。
那鬼国幽绿色的秘术符文爬上了铎一霸的双臂，钻进了他的心口。
虽然铎一策灵力只到近成八阶，可铎一霸对自己这出生入死多年的亲弟弟并无防备，被这突如其来地一抓惊住了半刻不到的功夫，这才反应过来，凝聚灵力推开了铎一策。
可就是这半刻不到的功夫，战云眼睁睁看见，一根长杖从铎一霸身后贯穿了他的心脏。
这是大成鬼力凝聚于一杖的一击。
这卑劣至极的偷袭！
铎一霸望着那贯穿了他心脏的鬼国武器，他仰天大吼，大成者的灵力如同百吨火药，一瞬爆燃。
瞬间滚滚尘沙如翻腾巨浪，遮天蔽日，以铎一霸位中心，冲击至百里开外。
铎一策在那可怖的大成灵力中极速退开百步，一身锦衣连同细甲碎裂开。
那贯穿铎一霸的鬼国武器，被铎一霸生生抓着，他反手抽出甩向那偷袭他的鬼族，然后铁掌一拍，那高大健壮的鬼族半边手臂飞起，骨肉筋脉皆碎，烂成一堆肉泥。
接着，铎一霸就是一脚冲那鬼族的胸膛踹去，那鬼力足有大成的绿眼睛连忙凝聚鬼力挡在胸前，飞速后退。
他身侧的十来同伴也手疾眼快地凝起幽绿色的鬼术将那断臂的同伴层层护住。
可铎一霸依旧被踹断了他的几根肋骨。
“这老贼……比老夫想象中强多了……”那断臂的鬼咳出了浓稠的黑血，带出胃里发臭的气味。
“铎一策！前几日我儿告知鬼国异动，西域整整出了逃兵一十有七，老夫就明白盖世堡出了他娘的腌臜细作！可老夫怎么能想得到此人竟然是你！”
烟尘散去，顶天立地的西域霸主手持两柄玄铁巨锤。站在那儿，浑身环绕着岩浆般的炽热灵光。
那双玄铁巨锤宝器，相伴铎一霸多年。
巨大狰狞的铁锤，每柄足有五百多斤，后端呈弯曲的雏形，一侧锋利，如两柄弯刀，前头可敲碎灵兽坚硬的颅骨，后刃可割下敌人的首级。
每柄锤子中部镶着一圈黑色灵石，足有十八颗，那是西域末日火山底才产出的九品“炎心”，能让两柄铁锤生出末日火山独有的不灭火炎。
即便他的心口处是一个触目惊心的窟窿，所有人都知道铎一霸已经是强弩之末，只凭一身大成灵力强行支撑。
可他站在哪儿，手握两柄铁锤，依旧如此令人胆寒。
那十几个绿眼睛的鬼，围着他，丝毫不敢大意。
铎一策远远站着，开口道：“本王刚用幻术让巡逻兵陷于幻境，又用你们骨族秘术封了他的灵兽半个时辰，速战！”
他的话音没落，铎一霸就先向那十几个鬼族冲去，一锤砸向那群鬼站着的地方。速战，此刻心脏碎裂的铎一霸才是需要速战的那个人。
那些鬼族连忙避开，那玄铁巨锤砸在沙地上，发出了万道惊雷犹有不及的巨响，尘土飞扬，那片地裂出千道沟壑，延伸数百里。
那铁锤上的九品“炎心”，燃着熊熊的烈火，这烈火一瞬间溢满了那千沟万壑，不停不灭。
那躲不及地一只鬼，直接被锤去半边身子，锤成烧焦的碎肉。
然后铎一霸一转铁锤，那铁锤后的“弯刀”一划，直接将那没了半边身子的鬼截成两段。
西域老尊主铎一霸，灵力大成五阶。比神帝苍皇傅一整整高出一阶有余。天启五地，灵力在他之上的，唯有东君白扶桑。
那倒下的是鬼力近成八阶的高手，就这么如同蝼蚁一般没了生息。
那余下的鬼族，没有丝毫心疼同伴的时间，更没有因这可怖灵力震颤胆寒的时间，他们不约而同地握着各种武器，向铎一霸扑去。
那前番贯穿他心脏，被他踹断骨头的高壮鬼族，居然也握着武器，不甘示弱。
皆是一脸赴死的决心。
铎一霸挥舞铁锤，浑身围绕着滚滚龙形火炎，将那些鬼的面色照得惨败。
不一会儿又有两三鬼族倒在铎一霸手中，被他的铁靴踏碎了头盖骨。
可渐渐地，心脏碎裂的铎一霸，渐渐吃力起来，他的气势减弱了三四层不止。
那些鬼握着古怪阴毒的兵器，见缝插针地在庞大的铎一霸的身躯上留下触目惊心地痕迹。
那待着倒刺的勾子掐进铎一霸的胸膛，那花瓣行的暗器时不时带下几道肉条。那刀枪剑戟更是每下带起一道血痕迹。
战云远远看着，他心中的西域老英雄，他的生父，被一群鬼怪凌迟，被铎一策居高临下地围观。
他握紧拳头的掌心出了血，他一咬牙，飞身跃至盖世铎一霸面前，拔出了他的重剑，狠狠撞开要落在铎一霸头上的斧子。
那铎一霸，原本已经用巨锤支撑，单膝跪地，喉咙里不停喘着粗气。
铎一霸这猝不及防望见了战云奋不顾身地冲来，挡在自己身前。他心下一沉，一拳锤进黄沙，冲来者吼道：“糊涂！”
这般情形，为了自己一个注定要死的人，不顾自己的性命挡在自己身前。
铎一霸又感动，又气极，他再次强撑着站了起来。
老夫还不能死，不能，倒在……这里。
可马上，他就又跌了下去。
“战云？居然是你。”铎一策望着这个不速之客，说道，“刚刚本王一直注意到有一股压抑得极低的灵力，正想着结束之后，随手清理了。不想原来是你。”
战云握着重剑，死死盯着铎一策。那目光微微颤抖，透着不敢相信的悲恸和极恨。
西域平安王，铎一策，是一直照顾着他和铎一真的叔叔。
“来的正好。”接着，铎一策笑了，“战云公子。”
“为什么？”战云低低地开口问道。
“为了西域，为了你脚下这片土地，为了那盖世堡后方无数生灵！”铎一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压下目光深处的悲切，凛然道：“若要我平安王在西域众生和铎一策的兄长，之间做选择，本王只能对不住老兄长！”
“当年天元老神帝的征战，我西域为神帝先锋，世人皆认我西域在四土中荣耀最胜，可谁人又见我西域壮士汗血流干白骨累累？
“如今鬼国入主天启，神地沦陷已成定局，这次，本王不动干戈，要保西域绝不流血！
“过去的仇恨只能带来痛苦，而家国，需向前望。”
“哼，卑鄙叛徒，可恨懦夫的说辞！”
战云身后，铎一霸低低的嘲讽声传来。
那小山一般的巨人再次强撑着站起身来，手中的玄铁巨锤从地上缓缓提起。那双树干般粗的手臂上青筋暴凸，浑身金红色的灵脉浮显，有如岩浆在他的血脉之中流滚。
铎一霸的声音有如洪钟，响彻黄沙：“西域勇士，血汗流干，绝不做卖国求荣的腌臜叛徒！”
“兄长，就因你迂腐顽固，臣弟才需出此下策。”言罢，铎一策皱眉叹了口气，然后平安王向战云伸出了手，“战云，站在我们这边，杀了老尊主。为了西域，也为了你自己。即便这些你都不在乎，那就想想堕天之后，你的妹妹战滟宛的生死。”
战云站在那儿，握着重剑的手不住地颤抖，他的心脏就如同这抖动的剑般狂跳。
战云四周，传来了那些鬼的声音，那一双双绿眼睛将他包围。
“西域的战云，认清局势吧。”
“战云，同我们一起，仇恨只能带来鲜血，而和平却能带来幸福。”
战云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不想听。
只这一晚，他感到西域天翻地覆，黑白是非混杂成一片混沌。
然后，铎一霸粗壮的脖子就这么被重剑划开，滚烫的血泽喷涌而出，一股股淋在战云的西域黑甲之上。
战云的手紧紧握着重剑，就好像同剑连在一起，他握的太紧，双手麻木地没有知觉。
然后他听见了耳边传来了叫好声:
“很好很好！就该这样！”
“是他杀了铎一霸那老贼！”
“从此，他就是我们的族人了！”
……
可他什么都听不见了，他耳边只有他的老父亲最后的那句话：“吾儿记住，我们是黄沙上的勇士。”
铎一霸滚烫的鲜血一股股喷涌而出，染红了战云的铠甲军袍。
没人知道，战云同铎一霸之间的默契。在铎一霸最后一次站起身，握起宝器玄铁巨锤之时，战云就明白了老父亲的意思。
老父亲要他活下去，成为西域在那片鬼域的，唯一一个暗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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