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五章：高潮（四）
母亲冰冷的尸体被沉默的医生推进太平间，江见山的眼眶干涸，魂不守舍地跟在后面。
他难以置信，前前后后不过一个小时，从生到死，在分毫之间。父亲的手机可能永远不会打通了，他快恨死了他。
吴梅大夫把他空洞的眼神看在眼里，心里绞痛起来。
这个男孩子和她相处了也有两年左右，她一直照顾着他母亲的衣食住行起居生活，关系早已是情同姑侄，如今天降大祸，她也只能……可惜这个孩子命运多舛。
白的发黄的墙壁一堵又一堵，围成了好几个小隔间，每一个隔间里都是一具棺材。
在这种诡异又瘆人的气氛下，江见山有点不知所措。
“小江，要不去卫生间洗把脸吧”吴梅试探着看他。再这么耗下去，对身心打击太大了。
江见山回首瞟向吴梅，接触到那种空洞无物的眼神，吴梅的双腿仿佛生出根茎，将她钳在地砖上。
还有三四个护士正手忙脚乱处理太平间的尸体，灯光闪闪烁烁，映照在男孩惨白清俊的脸上，吴梅吞咽着口水，薄薄一层冷汗不知不觉渗在了脑门上。
江见山没察觉出对方的惊怖，他跨出这片狭小的空间直奔电梯。
太平间在负二层，阴气森森，电梯不过五秒的升降，他却深深感受到地狱和人间的差别。
一楼喧嚣得厉害，挂号探院的人来来往往，而存放母亲尸体的地方是那样的冷酷。
想起方缓还在时总嘟囔不喜欢医院的安寂，尤其住院部的啼哭，江见山只感受到的分外窒息，这简直是疯了，明明一个小时前她还和他有说有笑！
他的步伐不稳，但迈的宽，很快便走到了存放摩托车的车棚。
看车的阿姨摇着扇慢悠悠伸出手准备要看车费，江见山从兜里掏出一张一元纸币塞在她手里，跨上摩托车一骑绝尘。
没见过在车棚里骑车骑这么快的，看车阿姨被扑了一脸灰，她用力摆动着扇子扇灰：“呸呸呸，你家着火了啊骑这么快！有病！”
风刮的颇大，快掀开了人的脸皮，身后的叫嚷江见山一句没听清，他满脑子都是江景天在干嘛？江景天在干嘛？
他其实早已猜了个大概，可他就是欠，他就是想再给父亲一个可笑的机会。
这相当于他在自己往自己身上捅刀子，非得亲自看见父亲和另一个女人你侬我侬。
江见山骑的极快，精巧的摩托车滑搓着地面，掠过一辆又一辆笨重的小轿车大卡车，直奔家的方向。
一窜进小区门江见山就瞅见了一个他万般不愿意看到的身影，宋睿泽。
这真的就是祸不单行吗？
江见山心中焦虑无奈，方缓的尸体还在医院孤独地躺着，他怎么会有其他心思去应付这个难缠的恶霸？
宋睿泽的身旁难得没有小跟班阿谀奉承，他身材本就高胖，一件厚大的羽绒服再罩在身上，显得他肥如狗熊。他坐在椅子上玩着手机，就在江家的那栋楼下。
躲是躲不过去了，江见山嘴角扬起一抹苦笑。他从车上跨下，攥紧了肩头的背包带，向楼口轻轻走去。
“江见山！”
就在迈进楼道的那一刻，宋睿泽中气十足的一声吼叫又将他拉了出来，江见山的脚步一停，却没有转身。
“江见山！”宋睿泽怒目切齿，大步流星地走向楼道口的少年。
他今天一定要出口恶气，这个混蛋整整一周在学校没有踪影，他又不敢在父亲管控的情况下明目张胆来人家家楼下满足暴力欲，只能干憋着，好不容易赶上父亲外务，他怎么会错失机会？
宋睿泽一把扳住江见山宽厚的肩膀强迫他转身，他盯住对方的双眼邪气地笑了：“姓江的，真是好久不见啊，砸完我的宝贝摩托车就消失了，你这是跟我玩哪一出啊？”
江见山面无表情的沉默着，漆黑的眼珠却不甘示弱的回瞪宋睿泽。
宋睿泽被看的心里发毛，顷刻间恼羞成怒：“怎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是吧，那你不如告诉我，你直接从医院回来是不打算管你妈的尸体了吗？“
江见山瞳孔一瞬放大：“这才多久……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为什么会知道？”宋睿泽故意眯起眼睛，拖起长音“嘶……要不是我爸顾及同事情谊，让我小姑把你那个病秧子妈转到第一人民医院，你那病秧子妈不得死了几百回了？我是我小姑的侄子，自然想知道随时知道喽。”
江见山冷静的听着，眼神沉沉浮浮，藏在袖子底下的双手攥成拳头在发抖。
在过去的几年里，宋睿泽就像一个梦魇制裁着他。骂他，他沉默，打他，他隐忍，这么久的做低附小，怎么可能在短短的几天时间做到挥舞拳头直面仇恨？
他只能恨自己懦弱。
宋睿泽看江见山一声不发，更起劲了：“……不过啊……我小姑本来两个月前就让我告诉你你的病秧子妈快要入土了，可我不太想说，没想到这才六十天就真的入土了，哈哈哈哈哈，这到底怪不怪我呢？”
本来还在神游物外的江见山听到这话却清醒了，他的面色一瞬间凌厉起来：“你说什么？”
他本就比宋睿泽高了一个头，平时松松垮垮瞧着弱不经风，可当他阔起肩膀挺直腰杆，宋睿泽宽大的身躯就立刻矮了半头。
他的眼眸一点一点深邃起来，宋睿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宋睿泽：“你也敢这么看我？”
江见山对他毫无杀伤力的威胁表示不屑，他感觉有些可笑，以前的五年他就是在这种崽种自我霸气的言语攻击中沦丧，宋睿泽其实什么也不会，要不是家里有把柄……
“宋睿泽，这几年我任你命令，任你侮辱，任你欺负，你想怎样我我都无所谓，前提就是不要牵扯到我妈妈！”江见山眼睛都红了“你为什么不给我说？”
宋睿泽心里一虚，昂着头强词夺理：“要不是我们家帮你妈转院，你妈都死了几百回了！我们家对你们家已经仁至意尽了！”
江见山揪住他的衣领慢慢收紧：“可这和咱们俩有什么关系？”
可这和咱们两有什么关系？宋睿泽咀嚼着这句话咬牙切齿：“是和咱们俩没关系……是又怎样？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你这几年是我的狗，以后都得是！”
没什么还能说下去的了，江见山一拳捣向宋睿泽的脸，脑子里浮现的是山月弯腰狂笑时对他说的话，人总得为自己活一次。
他这一拳算是对这句话的实践吗？宋睿泽这个杂碎为什么不去死？
如果宋睿泽告诉了他母亲恶化的病情，江景天会不会去医院履行一次作为丈夫的职责？母亲会不会不留遗憾的安详离去？
为什么这个垃圾世界对他这样不公平？
江见山想到了母亲和煦的笑容，心脏一抽。
被一拳砸到脸上的宋睿泽踉踉跄跄后退了好几步，他难以置信的擦掉嘴角的血迹，一时间怒火中烧，冲上去一脚踹上了江见山的小腿：“你他妈活腻了，敢打老子？”
江见山懒得和他废话，他的背包里装的就是山月那把刚硬的榔头。
宋睿泽看他不动，以为他又回归到了从前不笑不闹的僵尸模样，冷笑一声正准备要讥讽，迎面扑来的却是一个黑色的书包。
书包里的榔头再一次重重挥到了他的脸上，宋睿泽被砸的眼冒金星。
江见山可不等他，他一把扯住宋睿泽的短发向前拖去。前面有一个小型喷泉，里面的水已经不知道有几天了，喷泉倒是没有，可酸臭的浮水却还没有被清除。
拖一个胖子多走两步很费事，更何况宋睿泽还在满口脏话地挣扎，江见山厌烦的听着，走到喷泉台前一把将他的头按了进去。
“噗”宋睿泽被水冰的头晕眼花，他的双手在空气中乱抓着，脖颈头颅也被江见山死死压制，无力感冲袭四肢，他根本挣脱不开禁锢。
“噗……你放开我……噗……傻比……”他的头在江见山的手里反反复复抬起按下，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口。
深冬的脏水冰的出奇，一抬一放卷杂着寒风划在双颊，宋睿泽迷迷糊糊，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江见山在来回按压十几回后速度慢了下来，宋睿泽早就动弹不得了，他声音冷淡：“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有也别想让我告诉你……”话还没落地，江见山再次把他的头按进喷泉池。
宋睿泽被冻的一哆嗦，还在死鸭子嘴硬：“你今天敢这样忤逆我，明天我就让我姑安排把你妈的尸体送去解剖室……”
“我说过，不要牵扯我妈。”
宋睿泽对江见山突如其来的发疯状况束手无策，明明一周前还言听计从呆呆板板的人儿怎么会在几天时间内转变的如此可怕？
江见山看不见他心中所想，他现在只想把宋睿泽的已知信息全都了解到，自然不耐烦搭理对方的疯狗乱咬人。
就这样反复了几十下，宋睿泽头痛欲裂涕泗横流，终于开了铁口：“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了……噗……不过……不过我来你家的路上看到你爸了……咳咳咳，就在新百后面的那条街上……落地窗，西餐厅……”
听到这话，江见山松了手，宋睿泽哭的稀里哗啦从喷泉台上滑了下来，狼狈的样子十分可笑。
“你如果敢骗我……”本来疾走向摩托车的江见山猛一扭头，神色漠然“宋睿泽，认清现实，好好想想五年前我答应做你的狗的前提是什么，你真的以为我妈没了我还会做你的狗吗？”
宋睿泽昏昏沉沉的听着，一动不敢动。
是他忘了，江见山本来就是个暴力狂。
刚才他告诉江见山江景天的位置时，刻意漏了一个导火索，江景天的身边还有一个女人。
他抬头看着江见山和他的摩托车模糊成一个小黑点消失，有些兴奋。
正在暴怒的江见山如果看到那样的修罗场会怎么做？
会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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