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七章：市外
霞色初露，野兽呼吸。
山月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紧靠着江见山宽厚温热的后背，一小沓口水糊在他黑色的羽绒服上，晶亮亮的。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轻轻用袖子擦去。
感受到山月的苏醒，江见山开口道：“饿吗？你睡了一个下午。”
“有点”山月揉了揉肚子，撇嘴道“你是不是也没吃饭？”
“哪能有时间吃啊，如果不想被遣送回去，我们今天必须出省，得不休息骑一天一夜呢”江见山无奈的勾勾唇。
山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伸出手搂住他的腰，像一只树懒挂在他的身上。
这条路是山路，很显然为了抄近道并且绕过高速查人，江见山选择了上山。上山也不是不好，但这条路太危险了。
江见山腰间一紧，他低头一看，脸像着火一样烧了起来：“你是不是冷，用不用把车停下来给你再披一件衣服？”
“不用”山月把脸埋在他的羽绒服里，声音被挤压软绵绵的。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耳际只剩下嗖嗖嗖的山风冷冽的攀咬着耳朵。
山路不好走，江见山将车速控制在了每小时五十千米左右。周围枯枝败叶，杂草丛生，光溜溜的树干树桩排排坐，风沙被狂飙的车卷杂在空气中，一弯一弯的路看不到尽头，窄小险峻。
乌鸦的号叫时不时还在头顶盘旋，郁抑的氛围压在心头，山月一眼也不愿再看。
又骑了几个小时，车子早已出山奔越在大路上，路宽阔了不少，可左右深幽的密林还是一眼望不到边。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在耳朵即将被冻掉之际，他们隐约看到了加油站。
江见山撇了眼摩托车的油量，还剩小半格。今天差不多连续骑了七八个小时，明天还得赶路，油必须得续上啊。
“山月，前面有个加油站，我们等会在那里下车续油，正好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江见山把车速降了点“你想吃点什么？包里我只塞了几块饼子，会不会不够你吃的，今天一天很累。”
“都啃四年饼子了，还缺你这一块啊”山月闻言来了精神“江见山，我可不想通宵在车上过，今天晚上咱们去哪啊？”
过夜的确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是个难题，江见山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回应。
他想了想似乎也束手无策，苦涩道：“续上油了我们再往前走走，如果路上遇见了有人的房屋我们就麻烦人家给个安身地过一晚，如果没有就再说吧。”
再说其实就是在外面过一晚的意思，山月嘁了一声，坐的挺直。
江见山骑进加油站，在似乎无尽的夜里，这里微弱的光格外耀眼。
只有一个戴着口罩穿工作服的男人靠着油箱玩手机，听到发动机的声音抬起眼皮朝他们看了看，才懒洋洋站直身体向他们走来。
“这么晚了来加油啊”四十上下的男人主动道。
“嗯，麻烦加95的”江见山微笑着锁住摩托车，山月蹦了下来，双手插兜盯住对面的陌生男人，三白眼冷酷又防备。
江见山看见山月桀骜难驯的眼神叹了口气，低声安排：“我去加油站里面看看有没有卖面包或者方便面的，你在这等他加好油，我马上就出来，冷的话就把帽子戴上。”
他用手指指自己的帽子示意山月的帽子，叮嘱完就转头走向了加油站的小卖部。
唉，早知道刚才在摩托车上就让她戴好头盔了，脸都冻青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烧……
山月听了江见山的话稍微靠近了一点正准备加油的摩托车，她摸了摸冻的快要结冰的耳朵，伸手拉下了帽子。
她整理着衣服，没有注意到矮胖男人居心叵测的眼神。
“你多大了？”男人取出油枪，状似不经意问道。
山月在心底算了算生日：“十七。”
“那个男孩是你什么人啊？你们是不是小情侣啊？”
山月皱住眉头，但想到江见山叮嘱她不要太引人注目的话，她还是耐着性子回应道：“不是，我们两个之间什么也不是。我和他就相当于兔子和苍耳，我挂他身上，我蹭他车。”
也懒得管这男的听没听懂，山月自顾自解释着。
男人果然愣了愣，可紧接着话语又轻浮起来：“你们都穿着黑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的，可我经常看见有女孩子这个天穿的露脐装黑丝袜。你这样一点也不青春活力，你也可以尝试这种装扮。”
说完他用情意满满的目光扫射着山月的身体，露骨又张狂。
“精虫上脑了就去看片，你妈穿黑丝也青春活力，你怎么不看你妈？”山月嗤笑“你的眼睛长的像老鼠的眼睛一样，不要用它盯着我。”
男人对她及其不尊重的话不以为意，他把车盖翻开，将油枪对准加油处，山月也盯着他加油，安静中男人的另一只手从兜里掏了出来。
脏东西给车加油会不会加的都是脏东西？山月又出了神，她这胡思乱想的毛病死活改不了。
一只手加油的男人腾出另一只手来，他看到山月飘渺的眼神，空出来的手不自觉挪上了她宽厚的棉袄。
手深入进去，覆上了女孩冰凉的身体。
山月僵在了原地。
一瞬之间，关于潘格的不好的记忆又一次排山倒海地翻涌过来。
那双门缝外的眼睛，那双罪大恶极的手。
一种永远也逃离不了的崩溃感在体内横冲直撞，她颤抖起来，就是做不到转身。
有什么东西把她禁锢住了。
她想要转身狠狠抽这男的一个耳光，她想要拿出榔头把这个猥琐男的头撬开，可现在的她寒风中抖的像个筛子。
男人以为她的沉默是在默认，举动更加无理起来。
在往上探！在往上探！他的手下一个目标是哪里？
山月眼前黑成一团，她的身体在发软。
又一次没有人在意，没有人帮助。
“澹台山月？”
是江见山。
终于听到喊声的刹那，山月冲破枷锁一样猛一呼吸。
他的声音如同剑刃刺透她周身的黑雾，给予她氧气。她动了动指尖，终于转过了身！
还在享受女孩胴体的男人没反应过来，山月却不给他机会，她一把拽过他右手上的油枪，按下把对准男人的脸将油呲了出去。
男人惨叫一声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他恍惚间感受到厚重的机油在自己的皮肤上肆意滑动，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山月呲得很爽，她甩下手里的油枪，一脚踩中男人的脚踝。
“澹台山月！”
刚出店门的江见山完全懵了。
他看到加油的那个男人似乎离山月很近，不是安全距离，就提醒地喊了她的名字，怎么他话音刚落山月就像一只苏醒的野兽般应激成这样？
他抱着怀里的采购品疾跑了过去，看见山月疯疯癫癫扯着嗓子尖叫。
她像被人撕去皮毛的幼虎，眼里黑洞洞的，藏满了快要溢出来的恐惧。
怀里的东西撒了一地，江见山跑到山月跟前：“怎么回事？咱们才出来一天，不是嘱咐你了凡事都要低调一点吗？好了好了我买了吃的，你平复一下情绪……”
“他摸我！”山月喘息着打断他，直视他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江见山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这样一点也不帅！滴滴答答掉眼泪一点也不帅！
江见山却僵住了：“你说什么？”
“他摸我，江见山！他摸我！”山月感受到自己此时的狼狈，地上的男人还在惊恐的喘着粗气，她快要吐了！
江见山怎么会听不明白。
他立刻回想到了那个夜晚，高低床上，山月在他的上铺揭开伤疤。
被继兄猥亵，生父不管，继母助纣为虐，原来这些早已在她的心里埋下阴霾！
他垂了一下眼帘，抿住下唇，火气在涌动。山月没看见他此时极度冰冷的小表情。
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还得走，他得做点什么。
江见山弯下腰从地上摸索到一块砖块，连山月都没看明白他的举动，他已经站了起来，举起手中的砖块狠狠砸向了他们身后上方的监控！
“咚！”
还在亮微光的监控七零八落，山月才掉了十秒的眼泪被他这一砸全都收了回去。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凶狠的眼神还是那个连跟她说话都慢吞吞的少年吗？
澹台山月抬头看他，两个字代表所有：“我草。”
江见山仿佛听不到她说话，他阴沉着脸拽住山月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加油站的小房子。
路过地上准备起来的男人，他一脚踹了过去，力气之大，胖男人又躺了回去。
撞入玻璃门，江见山走向柜台，柜台后面是一排的监控电脑。
他歇下山月后背上的背包，掏出榔头递给山月：“低调不了了，咱们得高调的走。”
这是要让监控全部失灵。
“你他妈我救世主是不！”山月苦笑。
救世主？他哪里当的起这么大的名字，救世主应该从小保护她。
江见山不再看山月，他转身找到柄铁钳：“……他不该碰你。
他能感觉澹台山月发掘了自己变态的基因，可能就像她说的，他是变态，她是怪咖，他们天生就是令人头疼的怪物。
山月还没来得及感动，江见山已经一钳子捣穿了其中一台电脑。
看见电脑上硕大的洞，她的血液也沸腾起来。
她伸脚踹断了椅子腿，拉紧了帽子，一榔头把键盘砸得星落云散。两个人发泄式的毁坏，柜台一片狼藉。
看见四台电脑全部黑屏，脚下碎渣乱块，山月粲然一笑，哪里还有方才的憔悴：“江见山，你为什么这么着急？”
“是我带你出来的，我得对你负责。”
他扭头看向她。
山月听到自己每一个细胞爆炸的声音，绵麻的触碰似乎一点一点收紧捏住了她的心脏。江见山温柔的眼睛像一支正噼里啪啦的仙女棒，灿烂明朗。他真好看。
山月忘记了要继续说什么，她每一次故意的调戏都会被他正气凛然的肯定句打断。
她不自然的摸摸鼻头：“原来你比我暴力多了。”
江见山拉住她的手：“走吧，我们今天晚上还没着落呢。”
又温润起来了？这人怎么还有两幅面孔呢？可细细回想，他的温柔似乎只针对她一个人。
这种被呵护的感觉让山月有些窃喜。她也回拉住江见山的手，第一次从心底油生出温情来。
是啊，今天晚上还没着落呢。
屋外凄厉的风还在拼命嘶吼，月亮被乌云压顶，只挤出一弯微光，城市离他们还有几个山头，不能去高速，他们还得骑两个小时。
这个世界又让他们失望了，这个世界还有好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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