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九章:过夜(二)
江见山盯着眼前的泡面沉思片刻,看见女主人去了阳台,才一把攥住山月的胳膊。
“我包里还有饼子面包,别吃面了。”
“为什么?”
为什么?他暂时讲不出来。
山月见江见山欲言又止又很正经的模样,停下筷子:“那你去把包里的袋子拿过来。”
她其实挺想翻个白眼继续倒筷子的,可面对江见山,她又总觉得自己应该听他的。
江见山立马点点头,若无其事地起身走向卧室。
山月隐约明白了点江见山的担心,这个女人似乎在监视他们。
她毫不掩饰凶恶的眼神,转向阳台上正向这边斜视的单亲妈妈。
女人碰上了少女无声的警告,微微弯了弯嘴角,转过身去。
哪里还有饭前温存的样子。
山月转过头来,眼睛就像要把面碗盯出一个洞,她拿着筷子佯装倒面,身上冒出冷汗。
太后悔了,真不该进这间破房子。
度秒如年,江见山终于从卧室走了出来,布袋子就在他的衣服兜里。
他斜了一眼阳台,还好还好,女人背着身子。
他迅速掏出袋子塞进山月的手心,山月屏住呼吸,不顾滚烫的碗壁,抓着就往袋子里倒。
看见还剩半碗的面尽数进袋,他们两都长舒一口气。
还有江见山的面。
江见山的面几乎原封未动,都有些侬住了,山月正伸出手要端,女人温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
山月的手停在半空中,江见山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在一瞬间僵住了,动弹不得。
山月调整表情,克制住话音的颤动,扭向单亲妈妈:“你难道一直看着我们俩吃饭吗?他的面和我的面味道不一样,我想尝一口,有问题吗?”
这个理由真的没有什么漏洞。
女人看着两人还略显稚嫩的面庞,面色缓和了许多,又扭过了身。
江见山都想跳起来给山月鼓掌了,他把声音压到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程度:“其实,‘撒谎’有时候也很帅。”
他踢了踢凳腿,故意弄出点响声,掩住了山月倒面的窸窸窣窣声。
山月捞起碗底唰倒进布袋子,抬眼与他对视:“可我已经吃了半碗了,我不会死吧。”
江见山也有点后怕:“……我会努力不让你死的。”
这个笨蛋啊。山月系紧袋口,艰难擩进自己的棉服口袋:“可别了吧,四天后是我的十七岁生日,总得把生日过完吧。”
江见山想要拦山月的动作:“装我兜里……”
“得了吧你,我兜比你大。”
江见山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什么。
其实死神一般不会停留脚步的,四天,真的可以吗?
他把话又吞了回去。
对着空碗,两人还在举着筷子假装吃面,他们没有再交流,就这样子过了五六分钟。
进厨房送碗的时候,山月都举着碗看了半天。
以前的她还想过求死,甚至还写出了过一份计划单。可当死亡似乎真的悬于头顶的时候,她才发现,她一点也不想死。
江见山已经提前帮她铺好了床铺,屋子灰尘很大,也极其简陋,只有一个小柜子缩在墙角。床套整体是白色的,很像酒店宾馆一般使用的劣质产品。
包全在江见山的房间。山月迫不及待锁上屋子将兜里发烫的一袋子烂面条摸索出来,尽管隔着一层布,面类黏糯的触感还是很让人厌恶。
她打开卧室的窗户,将袋子远远抛了出去。
可能面里真的有问题?她怎么越来越困呢……
山月疲倦地拉开被子钻进被窝,被窝里一点也不温暖,冰冷凉寒。她没有拉上窗帘,从这个视角,可以望见尖尖的月亮。
睡意席卷而来,她闭上眼睛,手脚冰凉。
江见山一口面也没动,他待在自己的卧室里,坐在床角发呆。
好悔恨自己的木讷,怎么没早点发现呢?如果可以早些警惕,澹台山月就不会吃下半碗泡面了吧?但面里真的有毒吗?应该有吧?这个女人明显不对劲啊……
快到她的十七岁生日了,她不会死在十七岁的生日前夕吧?如果没有死,如果他们误会女主人了,他应该准备怎样的礼物给山月呢?山月到底喜欢什么呢?
睡是睡不着了,江见山颇有些无助,他打开背包清点了一遍物品,才发现自己忘记给山月拿饼子了。
不会饿坏了吧?这么久不过来问他要,是不是害怕打扰到他睡觉?
他捶胸顿足,江见山,今天晚上的你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江见山愧疚不已,推开门,对面就是山月的房门。
他小心翼翼轻扣了三声山月的门,没有动静。
女主人不知道跑哪去了,应该也进入了梦乡。他不想声音太大吵到更多人,只好用关节轻碰房门。
可就是没有回应。
完了完了,山月这是生气了?江见山感到五雷轰顶。
过了三分钟,他觉得自己的心都沉到脚底板去了,他空落落地低下头,撇见手上干瘪的饼子。
好丑的饼子,她看到也一定不会吃的吧。
江见山将饼子塞入口袋,迷离的眼睛环绕四周,黑暗中红木大门反着光,仿佛在吸引他的脚步。
要不,去后院看看?
江见山顿了几秒,窜进屋子拿上背包,又将两个枕头塞在被子里,匿影藏形地挪向门的方向。
真的就像潘多拉的宝盒,他其实能想象到,后院藏着某些秘密,戳破的瞬间就会身死,可有些真相是必须被戳破的。
他纤长的手扶上门把手,“啪嗒”一声,寒风刺入。
门留了一条细细的缝,小小的石头倔强地卡在缝隙中。从室内来看,一片黑暗,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江见山把摩托车停在了后院,车的上方就是二楼的窗户,他和山月毕竟是客人,就都没有去二楼探寻,所以那个窗户还属于秘密区域。
说不定女主人就在那个窗户里。
这么想着他颇为心虚。
为了以防万一,他将背包也拿了出来,挂在了摩托车上。他从包里抽出榔头,背手身后。
树是树,房子是房子,土坡是土坡,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
后院很正常,江见山很失望,可能真的是他太敏感太多疑了吧,或许事情远没有那么复杂。
实在是侦探小说看多了,把自己也想象成侦探了。他自嘲的勾了勾唇角,准备要往回走。
只有微弱的月光照射下来,夜太深了。
女主人款款从二楼走下,手里摇晃着一串钥匙。
她轻轻推开江见山的房门,看见鼓鼓的被褥满意的点点头。
很好很好,看来药效很足。
她拉上门,将钥匙插)入门锁,转过身去,面对山月紧闭的房门。
怎么还上了锁?她细长的柳叶眉拧巴在一块,更显凶相。
女主人又拿起钥匙扭进门锁。
“啪”,门开了。
山月比较挑床睡,更何况这个诡异的晚上,睡眠自然很浅,听到门开的声音,她刷一下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单亲妈妈空洞的微笑。
她尖叫一声,欲要翻床而起,可酸软无力的四肢像四个铁桶一样拖住了她的身体。
完全没有抵抗力!
山月在电光火石间明白了那碗倒掉的泡面。
是麻醉剂。
她瞪着眼,恨不得撕碎眼前的女人。本就黑少白多的眼睛一瞪白眼仁更是居多,在夜里看十分瘆人。
单亲妈妈被突然醒来的山月吓得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醒来?这才是两个小时不到。
山月现在只有嗓子能动,胳膊勉强有力,完全是一个提线人偶任人拿捏。
单亲妈妈回过神来,看出山月动不了身体,心脏从嗓子眼又瞬间回到了胸膛:“这才过了几个小时呀,你就醒了。早饭还没给你俩准备好呢。”
她扭头把门锁上,一步一步靠近山月的床。
“呸!”山月喷了她一脸口水“龌龊!去死吧你!”
“你太暴躁了,是从小没人管教的野孩子吗?”
这句话一下子戳到山月的痛处,让她想起了早亡的母亲。
山月的表情更加扭曲了:“贱女人!你他妈给我下药!你想干什么?中国可是有刑法的!”
单亲妈妈从身后拿出一把锋利的刀。不是水果刀,不是菜刀,而是一把手术解剖刀。
山月的眼睛里透露出浓浓的恐惧,这是她和江见山出逃的第一天,她就要死了吗?
“你这个垃圾贱人!你他妈就是大傻逼!你别碰我!你敢碰我江见山会杀了你的!他答应过我不会让我死的!”
“哈哈哈哈”女人笑得弯下腰去“那我等会也给他一刀怎么样?那样是不是就杀不了我了?”
山月张嘴正要说他没吃那碗面,可理智入侵大脑,立刻堵住了嘴巴。
她改口道:“你为什么杀人?你不怕警察吗?”
“所以啊,我刀下的只有像你一样的‘野孩子’,没有父母,无人问津。”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家人?!”
“你有没有家人我都要杀了你!你已经看见我拿刀了,你觉得我还会让你活着吗?”
山月拼命想要挣扎:“傻逼老女人,你他妈不怕老天降下惊雷收了你!把你儿子也收了,你们一家去西天团聚吧!”
单亲妈妈怒气冲天,一巴掌甩在山月脸上:“小贱人,谁让你说我儿子?我现在就挖了你的五脏六腑给我儿子治病!”
“你是为了给你儿子筹医药费才杀人?”山月尖叫“你儿子活了,其他人死了!你良心不会痛吗?”
“与你何干!”单亲妈妈眼中的杀意愈来愈浓“我马上杀了你!”
话音刚落,她就举着刀子,直冲山月面门!
死亡的恐惧瞬间笼罩在山月心口上,她的身体率先作出反应。她强忍着胳膊的失重感,握住了女人的手腕。
可实在是没有力气,她一侧脸,刀刺进了耳边的枕头。
山月吓的冷汗淋漓,女人狰狞的五官像是恐怖电影里被魔鬼附身的苗疆巫女,双眼黑黑的如同两个大窟窿,正准备吸食她的精魂血液。
女人再次举起刀来,山月惨叫咒骂着用胳膊又撑住了对方。
“放手!”女主人磨牙凿齿。
山月死死撑住,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汗水直流:“要放你先放!”
单亲妈妈嘲讽一笑,很显然她看出了山月的力不从心。
再举一次刀,她就接不住了吧。
单亲妈妈拧着手腕,想要抽出胳膊。
山月也很清楚她接不住下一次来势凶猛的刀,只好死命攥着对方的胳膊。
单亲妈妈急躁不已:“比下午的还不听话!”
山月更加惶恐:“你下午刚杀了人?”
单亲妈妈没有回话,她的另一只手伸了出来,掐住山月的脖子。
她的力气大得仿佛成年男人,山月根本招架不住,她的脸红成了熟苹果,使劲儿咳嗽起来。
手上的力虚了许多,单亲妈妈露出胜利的微笑。
银色的匕,首反出可怖的凶光,江见山你在哪里?
江见山深一脚浅一脚,结果在团团黑色中,脚背滑到了石梯。
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整个人趴在了地上,疼的呲牙咧嘴。
他昂起头来,正准备起来,却被什么东西擒住了眼睛。
一辆不知名的小轿车车底散落着一袋子东西。
车应该是女主人的车,可为什么车底丢了东西她没有拿起来?是不知道吗?
好奇心牵引着他,江见山基本忘记了疼痛,他从地上翻起来,走近小轿车。
他蹲了下去,伸出胳膊在车底寻摸。
抓到了什么湿乎乎的东西。
他把手伸了出来,张开手指。
在幽微的月光下,他辨认出来了什么。
是血。
湿漉漉的满手的血。
江见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恐惧像无尽的深渊,捏住了他的喉咙,他的双腿打着颤,几乎要支撑不住他高大的身体。
他一步三倒地站起来,走向摩托车,从背包里取出了手电筒。
他的嘴唇还在微微颤抖,调整好情绪后,他吞咽着口水,趴在地上,向车底望去。
有一只断手。
大袋子里溜出来几缕头发,里面装着……
满地的血。
江见山快要眩晕过去,十八年来他哪里见过这种情况,这不是电视剧里才有的场景吗?
他把自己那只沾满了鲜血的手拼命摩擦土地,可黏腻的手感就是犹存。
有人被杀了,目测是个女孩。
杀人了杀人了。
怎么办怎么办。
山月山月。
他混沌的大脑终于涌现出来一个刺激到他的词语——澹台山月。
他还不能害怕,他还不能慌张。
江见山死机的大脑终于运作起来,他咬紧牙关把血快速摸擦在背包上,紧攥榔头朝着大门跑,拉开门的刹那飞卷向山月的房间。
怎么回事?门锁了?
他着急起来,手攥成拳头大力扣着门:“山月!开门!山月!山月!”
屋子里即将被掳走生命的山月眼睛一亮,可嗓子被锁住,她发不了声音啊!
她松开一只撑着女主人胳膊的手,扫过床头柜上的台灯,玻璃做的台灯啪一声掉到地上碎成了稀巴烂。
女人惊恐万状,手上的力也松了几分,扭头看向房门口。
山月见女人松手,趁机滚下床榻,后背结结实实的撞在地上,沉沉的疼。
她终于发声:“江见山!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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