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
戚沉南发现这个世界对待她，真的如同玩笑一般，充满着戏剧性。
自己曾经也无时无刻都在期盼着见到沈寒延，可往往并不会如她所愿；可现在，自己被各种错综复杂的烦躁情绪缠绕着，根本分不出去到他那里的心思，却随便一个停顿都能撞见。
硕大的城市犹如浩瀚银河，而他们也不过是那其中的两颗渺小彗星。无规律的运行轨道，就这样巧合无比地碰撞相交。
戚沉南现在并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心心念念的男人。脑子里还回荡着咖啡店店长的不耐烦神情，可在此之中，却缓缓显露出沈寒延那真实无比的面庞。
愣神的片颗里，男人已经在她面前站定。
“你怎么在这？考试结束了吗？”他很自然地问道，还是和以前一样，语气里满满都是关心。
殊不知，简单的问题刚好扣中了戚沉南此刻，内心烦躁的那一个暴风眼。
她来这里是找工作的。因为戚建明拒绝提供生活费，不赚钱就要吃不起饭，活不下去了。
这些都是真实的理由，却是戚沉南不愿意面向沈寒延说出的话语。
“我……”
她眨了好几下眼，路边各式各样的光亮在沉闷无光的眼眶中闪烁着。就好像心底擦过的无数个借口、谎言。
应该怎么说呢。
戚沉南纠结着，她发现自己的行为，好像又是一次欺骗。
可是没有办法啊。
“舍友说想来这边逛逛，我就，我就陪她过来了。”
沈寒延的视线集中在她面上，良久都没有一刻转移。看似忧郁又无比深邃的眼神，像是窥探真相的暗光。
戚沉南逐渐开始心虚，却没有办法。
果然，撒谎的确是容易被养成的坏习惯。而且只要做了，难受便会永久地伴随其身。
“嗯，她们怎么没和你一起？”过了会，沈寒延问。“时间不早了，你一个人在街上不安全。”
他依旧在关心，并且语气是让戚沉南沦陷万分的温柔。
她想起来了，最开始意识到喜欢沈寒延的时候，好像就是受到了这股温柔的催化。
他是第一个这样对待自己的人，并且，真的太好、太好了。
突然，就在温柔激荡于心头的某个瞬间，那些缠绕着她的一切情绪都瞬间寂静无声。
烦躁、凌乱、失落还有压抑，在冰冻三尺的沉寂后，顿时爆发为冲动。
戚沉南绝望又满怀希望地心想。
说吧，说出喜欢他，并不是什么困难又罪恶的事情。
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没有啊。
她现在，极度需要一个东西来将那些杂糅的情绪通通发泄。不管什么都好，只要能够破掉那个口。
要不，就试一试吧。
戚沉南抬起头，那些外来的光亮短暂地在眼眶中停留。看上去，仿佛那里满怀了希望一般。
直直地迎上了沈寒延的视线，她第一次不带任何退缩地开口了。
“寒延哥。”
他微点了下头，潋滟的目光中温柔依旧荡漾着涟漪。夜色消不去它们的痕迹，只会让柔光在水面长久地闪耀。
“嗯？”
得到的回应，成为了戚沉南胆大的催化剂。
她又微微张开嘴，犹豫过后最后趋向于沉静：“我有话想和你说。”
情况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而去，戚沉南只剩下最后一次悬崖勒马的时间。
沈寒延大概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依然没有开口。
沉默，又是沉默。
戚沉南咬牙，心中一锤定音：“我喜欢你。”
四个字，很轻松地就被说出了口。同时，她也不再拥有挽回的余地了。
今晚天气很好，深紫色的夜空里滚滚云层在不断随着气流翻涌。这条街在市区的边角，此刻早已经过了喧闹的时候。
戚沉南的话说完，她与他，云与光，市区与边角间，一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胸口处，心跳得十分猛烈，怦怦怦地撞击个不停。
说完的那一瞬间，心口就被揪紧。戚沉南几乎就要屏住呼吸，她咬紧下唇，视线依然倔强地凝视着前方的男人。
她紧张、期待，也在等待他的回应。
内心似乎不像先前那样担忧害怕，反而在主动道出后，如获重释。
束缚已经消失了，剩下的大概只有等待结果了。
只不过……
相较于戚沉南这边的平静放松，沈寒延的内心世界或许算是翻天覆地的转变。
他没有料到最后会等来戚沉南如此突兀的一声……告白。
太突兀了。她的言语生涩又胆怯，仿佛一粒没有闷熟的白米粒，混在充斥着香甜气味的饭碗里。
沈寒延不受控制地愣住，然后问：“你说什么？”
他希望听到戚沉南解释，这只是一个玩笑。然而得到的回答，只是刚才那些简单话语的重复。
男人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他笑了下开口：“今天受到什么刺激了？还是和舍友打赌赌输了？”
想用玩笑来粉饰刚才发生的一切裂痕。
可沈寒延清楚得很，现在说得越多，越能证明自己的慌乱。
戚沉南摇头，目光平静无比：“没有，寒延哥，我说的全都是真实的想法。我……我很久之前，就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
不对，情况不应该按照现在的路径继续走下去。
沈寒延并不是没有被人表白过，甚至次数还不少。可之前的他总是瞬间给出答复，即便是韩芊雅，也逃不过他“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的这一原则。
朋友，亲密的人，更不应该被无意义地拖着。
这么多年以来，对待自己的追求者，沈寒延始终如一，从未有过特例。
可就在今天，那个特例极其突然地出现在了跟前。
沈寒延居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说拒绝。
和对待其他人一样吗？对戚沉南而言未免也过于残酷。
拒绝其他人是因为不喜欢、没有感情；那拒绝她……
沈寒延突然间的茫然，让他的思绪猝不及防地闪回到了数年前的沈平身上。
喉咙里像是卡了个什么东西，吞咽也没有办法让它消失。
沈寒延想到了年少时入耳的，那些关于父亲的传闻。
沈平又被看到进了哪个女人的家；钱没多少，儿子的学费都不怎么愿意掏钱，他却永远愿意将钱花在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身上……
沈寒延很清楚地记得，当年整条街上都流传着沈平的那些花边故事，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他和陆敏娟。
男人出轨，老婆和孩子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如果不是自己偶然间地听闻，或许他们母子永远都被蒙在鼓里，永远都在不经意间成了旁人眼中好戏的丑角。
沈平的年龄越来越大，他和那些女人的差距也在不断增大。
久而久之，年龄差似乎成为沈寒延心头一道抹不去的伤痕。并且，随着今年沈平的再婚，旧伤复发。
想要拒绝戚沉南的，应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他张开嘴，深呼吸了好几下。伸出手，沈寒延想要去触碰戚沉南的头顶，就像小时候那样。
谁知女孩将他的动作捕捉，身形一下闪动，躲过了自己的触碰。坚定又倔强的视线依旧直勾勾地投射在男人的脸上，追求的结果只有一个——回答。
在得到回答之前，戚沉南抗拒这些无意义的行为。
沈寒延叹了口气，只好开口：“沉南，我觉得你应该是搞错了。”
戚沉南皱眉：“搞错了什么？”
他再三犹豫，过了很久很久，又微笑着若无其事道：“搞错了对我的感情吧。”
沈寒延竭尽全力定神，告诉她，也告诉自己：“我们认识了挺久了，你也一直都把我当成大哥哥看待。我觉得我们两个算是很多年的朋友，你刚才说的喜欢，应该是对待朋友的那一种喜欢吧？”
戚沉南没再说话，只是刚才眼中好不容易沾染上的星光碎屑，都在沈寒延开口的那一瞬间黯淡、消失。
男人捕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却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眉头的蹙紧。
终于狠下心，他说：“沉南，喜欢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你可以喜欢很多个人，不是……非得是我这样一个，大了你整整十岁的老男人。”
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却同时伤害到了两个人。
话音落下，沈寒延笑了笑。
这更像是嘲讽自己，走不出当年的伤痛，也不远面对此刻的情谊。
算了，反正都已经拒绝了。
又叹了口气，气息随着冬夜里偶尔擦过的寒风，在路灯凝重的昏黄下，飘旋又消散。
沈寒延抬起眼，看到了天空里仍在翻涌的云层。它们像是另一片触不可及的海洋，波涛海浪络绎不绝，前扑后拥。
那片深紫又加深了很多，无声地诉说了时间的推移。
就好像得到了提醒，沈寒延醒悟了过来。
他企图十分自然地将话题转移：“时间不早了，要不要打电话叫你舍友过来，我送你们回学校——”
戚沉南猛地抬起的头，眼眶擦过路灯的光芒，似乎闪过一片碎钻般耀眼的绚烂。
她微笑着摇头，出声打断了沈寒延的话：“不用了，我们坐地铁就好，不麻烦你啦。再见，寒延哥！”
说罢，戚沉南转身就朝着地铁站的方向奔跑而去。匆忙的背影，徒留下了她高举起手向后挥动的模样。
时间的确不晚了，戚沉南需要奔跑着才能赶上末班车地铁。
同时，她也想借着奔跑时产生的冷风，吹一吹自己。
没有等待不存在的舍友，她睁着眼看向前方的种种，感受着冰凉气流擦过眼眶所留下的痕迹。
很凉爽，也很干燥。
好像刚刚，风带走了眼眶里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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