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1
等打听清楚了来龙去脉，南卿一时有种命运弄人的感觉。
她不过是打算借庄士鸿的手，名正言顺地讨要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有些珍贵的藏书，外头轻易是买不到的。
但身为庄子言长子的庄士鸿，肯定不愁没有好书看。
目的是达成了，庄士鸿感怜她的好学之心，从自己书房里淘了不少书给她送来，虽说都是些幼儿启蒙的书籍，不过一步一步来，迟早有一天，她能把庄士鸿手里的书都看一遍，再慢慢试着能不能动一动庄子言书房里的藏书。
听下人们说，当初外放出京的时候，庄士鸿专门用两辆马车来装他的那些书呢。
南卿出神之时，阿满在她身边忧心忡忡，“这可怎么办？大夫人请来的嬷嬷，不会故意为难姑娘吧？”
对此，南卿不以为意，“确实有些麻烦。”
她说的麻烦不是指担心对方的刁难，而是平白要抽出许多时间去应付这突如其来的“师傅”，叫她越发怠懒起来。
庄如璇那儿据说是在宫里待了几十年的老宫女，先太后离世时才被放出宫的。若是她，南卿还要花费一些心思，琢磨着怎么隐藏自己。
可这位大夫人请来的嬷嬷？
她能给庶女请什么真正厉害的人物，大概率如阿满所说，是故意请来刁难人的。
转眼几天过去，南卿终于见到了这位体型宽胖的教导嬷嬷，姓严。
人如其名，她脸上布满了纹路，耷拉着脸，嘴角下落，天然一副凶相，三角眼型又使得她稍稍眉头一皱，就显露出十分苛刻冷酷的气息，令人惧怕不已。
最年幼的六姑娘只看了她一眼，就被吓得缩回了眼睛。
庄如珠一副友爱姐妹的样子，把六姑娘护在身后，警惕地朝严嬷嬷望过去，“嬷嬷，六妹胆小，还请你别跟她计较。”
要是换成别的嬷嬷，怎么也该顺着台阶往下走，说上几句好话，哄哄这些姑娘们。
而严嬷嬷连眼神都没动一下，面无表情：“四姑娘多虑了。”
“六姑娘好好的，并未犯错，奴婢自然不会与她计较。”
——这是说她多管闲事？？
庄如珠脸色难看，偷偷瞪了一眼严嬷嬷，对她的印象直接跌落谷底，忍了又忍，才吐出一句，“是我太担心六妹，误会嬷嬷了。”
严嬷嬷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却叫庄如珠一下子就体会到了庄如璇在安慈院爆发时的心理活动。
严嬷嬷那一眼，轻飘飘地从她身上闪过，似乎完全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什么意思？
她不过是个奴才，还是个没有主的奴才！真把自己当师傅了？！
好在庄如珠的忍性比庄如璇强上好几倍，有再大的怒火也不会当场发作，顶多就是回头跟老夫人说起来的时候，似是而非地给严嬷嬷多上几次眼药。
不过，按严嬷嬷之后对几人眼里冷漠的态度来看，她显然是不在乎她们去告状的。
南卿冷眼看着庄如珠几次想要发作，最后都忍耐了下来，乖乖找着严嬷嬷说的去做，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她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端不住了。
——这还是南卿第一次见庄如珠收起笑脸的模样。
二姑娘庄如瑶在半个时辰后就撑不住了，脸色苍白，点点汗珠从额际滑落下来，她颤颤巍巍地扶着腰，“严嬷嬷，我站不住了，能不能休息一会儿？”
站在她旁边的庄如珠板着一张脸，转头望去，眼神中透露出几分看好戏般的暗光，就等着严嬷嬷言辞拒绝庄如瑶。
等庄如瑶真被累倒了，她也能借机叱问严嬷嬷一番，还能顺带给大夫人背上“不怀好意”、“虐待庶女”的罪名。
谁知严嬷嬷表情依旧下人，却答应了二姑娘要休息的要求。
不光其他人惊讶，连二姑娘自己都没想到。
毕竟比起她，有老夫人撑腰的庄如珠都没见严嬷嬷松口。
见状，最小的六姑娘也悄摸摸走到二姑娘身后，眼巴巴地望着严嬷嬷，“我的脚好疼……嬷嬷，能不能让我跟二姐姐一起休息？”
严嬷嬷淡淡点头，“二姑娘和六姑娘去后屋歇息一刻钟。”
庄如珠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质问，“那我呢？”
严嬷嬷淡淡瞥了她一眼，“等三姑娘静下心来，学会奴婢教的动作，自然也能休息。”像是生怕庄如珠不够生气，她还转过头，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对南卿说，
“五姑娘方才做得很好，暂且歇息一会儿吧。”
庄如珠放在身侧的双手，指甲已然陷入了掌心，细细碎碎地疼痛让她勉强恢复了一些清明。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严嬷嬷，就是来针对她的。
南卿抬眸扫了庄如珠一眼，抿唇笑道：“多谢嬷嬷好意，不过我规矩礼数比姐妹们差上一些，不敢偷懒休息，还得辛苦您多教教我了。”
此话引得严嬷嬷认真看了她一眼，几秒后才移开视线，又盯着庄如珠去了。
庄如珠今天过来，本就是打着挑严嬷嬷刺用来反制大夫人的主意，自然不会多认真学，但她也没想到，严嬷嬷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在厌恶和愤怒之下，她俏脸冰冷，态度越发敷衍起来。
而她越是敷衍，严嬷嬷就越是严厉，两个人显然陷入了某种对峙之中，硝烟弥漫。
二姑娘和六姑娘坐在后屋，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
六姑娘侧过脑袋，小声说，“二姐姐，这个严嬷嬷好凶啊。”
二姑娘沉默了一会儿，道：“严师出高徒，或许严嬷嬷真有本事吧。”
六姑娘眨了眨眼，“听说三姐姐院里的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还服侍过太后娘娘的，也不知道这位严嬷嬷又是多大的来历？”
二姑娘摇头，“我也不知道。”
六姑娘托着下巴叹了口气，小小的眉头皱在一块儿，白嫩的小脸蛋上显出不常外露的活泼灵动，“连二姐姐都不知道，看来母亲真的很重视这位严嬷嬷呢。”
二姑娘轻轻看了她一眼，随即便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端起桌上放着的茶水抿了一口。
身边，六姑娘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可是奇怪，严嬷嬷好像挺喜欢五姐的……”
府上谁不知道大夫人最不喜欢五姑娘，都不允许她来给自己请安，明摆着就是不想见她。
二姑娘眼帘垂落，望着袖口上的精致绣花，许久都没移开视线，看上去既安静又透着几分木讷。
已经很少有人还记得，年幼时的二姑娘，明媚可爱，开朗爱笑，比端庄优雅的长姐更得祖母、父亲的喜爱。
现在，他们只知道一个四姑娘了。
好不容易熬了两个时辰，总算是结束了。
没等严嬷嬷告退，庄如珠抢先跨门而去，临走前，只是与几位姐妹告别，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严嬷嬷垂首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并没有因为她的动作而生出什么情绪。
南卿想，幸好庄如珠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要不然看见这幕，肯定要更生气了。
二姑娘跟六姑娘也忙不迭地跟着告辞离开。
南卿落在了最后，她缓步走到严嬷嬷跟前，好奇地看着她，道：“嬷嬷是被母亲请来府上的么？”
严嬷嬷应道：“是。”
“可是看嬷嬷的样子，并不是很情愿？”她轻声说，“否则，您也没必要得罪四姐姐了。”
严嬷嬷的脸上稍微有些许波动，她抬眼看向南卿，眼底掠过几道深意，“五姑娘说错了，奴婢只是尽应当的职责。”
“是么？”南卿笑了笑，“确实，您教的那些，令我受益匪浅。”
严嬷嬷终于是露出了一点笑意，令人惊讶的是，她笑起来，衬着那张严肃冷漠的脸，倒是一点不违和，
“五姑娘天资聪颖，奴婢教的这些，在您眼中，怕是不够看的。”
闻言，南卿没再多说什么，弯唇浅笑，“几位姐妹都走了，我也不好多留。”
“希望明日还能再见到嬷嬷。”
哪怕时代不同，某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南卿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位严嬷嬷怕是也出自宫中。
她有意引起对方注意，估计严嬷嬷也能看出来她身上的异常。
不过她的来历本就神秘，就是现在，包括她自己在内，都不知道这副身体的生母是谁。
外室嘛，哪怕庄子言，对她们母女的了解也有限。
这就给了南卿许多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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