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努力抱大腿的第40天
云锦做得鞋子踩了深雪有些湿润,皎皎便在堂屋的炉边烤火,待眼眶没那么红后才走回雅室。
在门口伺候的婢子将帘子挑起。
想是茶果吃得丰足了,里头的人都在话闲。
并未有询问亦或打量的目光投来,皎皎蜷着手轻抵了下微凉的鼻尖,重拾起笑容朝上首位的裴老夫人走去。
礼数周全后,皎皎才缓缓抬起小脸来,笑道:“儿方才有些不适便去茶寮后的小园闲逛了下,瞧着马棚中有新生的小马驹,未曾见过觉着新奇,便多瞧了几眼。”
巫山云雨般秀丽的漆黑眸子中闪烁着光亮,如画扇般的睫毛随话间轻颤,颊畔梨涡浅浅,倒真有几分懵懂少女的娇憨。
如此,裴老夫人虽瞧着裴昀漫不经心地抬起了眼皮并微抿了下嘴唇却倒也未继续问下去。
她心中清明。
两人算是和解了。
只不过在人前仍旧对峙着面子上的输赢。
她颔着下巴略有歉意地说道:“到底是儿莽撞了,竟忘了遣婢子来知会祖母一声,平白让祖母担心了。”
抬手将皎皎唤到自己身边,裴老夫人笑道:“山中茶寮不必江陵府街市酒楼,便是雅室也是拥闷,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便不说这些了。”
梁曼殊亦是笑着附和。
眼尖心细的梁曼殊瞧见皎皎眼尾鼻尖泛红,便握起了掩在袖中的手,只觉冰凉。
“哟”她用螺子黛勾染得精致的黛眉紧蹙,“这怎么的恁凉。”
话音甫落便忙不迭嘱咐身边的婢子往马车里取一只暖手香炉来。
“玄渡。”
裴老夫人突然侧过脸看向裴昀,视线落在他身边放了一只暖炉的空座上。
笑着看了梁曼殊一眼,裴老夫人让皎皎先落座。
梁曼殊讪讪然一笑,她自是晓得裴老夫人的用意,便改吩咐婢子往厨房取碗姜汤来。
待裴老夫人偏着头专心与二房的梁夫人一同叙话,服下一剂汤药后,裴昀才不疾不徐地将一直放在膝头的手炉递向了皎皎。
“二哥畏寒,方才新开得手炉他又嫌烫手,便放这处空座了。”
裴昉:“?”我的了?
他只觉如鲠在喉。
但受了一记裴昀余光飞来的冷刀,裴昉还是硬着头皮承了下来,他讪讪然笑道:“三弟妹若是手寒便先使着罢。”
“谢谢二哥。”
受了风寒,似乎是因着鼻息不通畅的关系,皎皎说话有些翁声翁气。
指腹摩挲着圆润的碧玺珠子,微微蹙着眉,裴昀抬起头来。
整个人瑟缩在茜素红色的斗篷中,手间捧着一只暖炉,瓷白的小脸蛋从镶了雪白兔绒的帽襟中透出一半,桃眸樱唇,甚是娇憨。
倒是乖巧了不少,裴昀心想。
不看她,只是用手背将新置放上案的一只冒着香甜热气的小盏向她手边推去。
尝着手中的细腻丝滑的桃花泪玫瑰奶羹,突然听到裴昉正与裴昀谈论蟹粉蛋黄酥,听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皎皎不自觉将眼神递了去。
只见他手间捏着一只色泽金黄,形似蟹壳,面上撒着零碎芝麻,还冒着白丝丝热气的酥饼。
放在嘴边轻咬,一口酥脆,满口掉渣。裴昉咀嚼着轻点着头,口间的悠长的嗯声亦是闲不住,他似乎是极满意的。
用绢布轻拭掉指尖色泽莹亮而诱人的红油以及指腹沾染的芝麻,裴昉呷了口茶后,道:“这蟹黄酥饼正宗得很。”
尝了一口后,裴昀亦是觉得滋味不错,便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何以见得?”
“我小时的乳母梁姆妈祖籍婺州,此地盛产梅菜酥饼。”他指着层次清晰,各层都薄弱如蝉翼的酥饼说到,“便是里头包裹着冒着红彤彤脂油的咸杬子黄和淌蟹黄,又用清香的荔枝木烘烤,只要是方出膛炉的时候品尝,是半分都不油腻闷人的。”
“便像现在这般,咬下一块,又酥又脆。香味浓烈,直直勾得馋虫作祟,恨不得让口间都充斥着这种脂膏的香美。最后的最后,自是回味无穷了。”
说到酥脆,裴昉漆黑的眸间闪过一丝光亮,他提到在临安旅学时曾在饼市吃过一味叫做酥琼叶的面点。
一味酥琼叶倒是蕴满了雅致的韵味,但实际没什么可新鲜的,便是蒸饼切成薄片,还是用得越了夜的蒸饼,然后放在火炉上烘烤得两面金黄焦香,最后就着饴糖或者酥酪吃。
因着酥脆,吃得时候口间会声出如雪压竹枝的声音而得名。1
“阿兄若是不苦心功名,去做个美食品鉴的行家再出些心得小记,定是能在长安各大坊大卖的。”裴昀轻笑。
“我在风雅上遣词造句的造诣可比不得在崇贤坊备考的举子。”
皎皎不以为然,晓得裴昉是在自谦,平日只是听闻他好赏风弄月,未曾想在品鉴上亦是如此有天赋。
觉察到裴昀的目光即将略来,皎皎收回了眼神。
“你不是发誓说不再想听我和二哥说话?”
“我没有吧?”这算那门子偷听?
挺直腰身,收起下巴,虽是压着声音反驳,但皎皎也觉得如此拔高了自己的气势。
“你在湖边丢石子骂我的时候。”裴昀挑眉,而后一字一顿,面色极其认真,“我都听到了。”
皎皎:“”
是时裴老夫人唤皎皎,她便将头别向老夫人的一侧,不再理会裴昀。
心中惦记着蟹黄酥饼,皎皎结束了与裴老夫人的对话后,第一时间便将小手伸向了酥饼。
却不料被裴昀抢了先。
“我想吃。”他漫不经心地咀嚼着,移向皎皎的余光分明有几分得逞的炫耀。
皎皎:“?”
好你个裴狗!皎皎掩在袖中的手悄悄攥紧在了一起。
裴狗??
听到极其微弱此二字,裴昀蹙着眉先是将目光落在了皎皎紧抿成线的樱桃口上,而后四下扫视。
是自己耳朵岔路了?
在皎皎带着几分敢怒不敢言地怨愤注视下,裴昀姿势闲雅地将最后一块蟹黄酥饼慢悠悠地吃完,呷了口热茶后,他不咸不淡地说道:“蟹黄寒凉。”
“嗯?”
皎皎好整以暇地等待裴昀胡扯八谄,他却再无下文。
良久,裴昀待皎皎转移注意力后才兀自说道:“蟹粉酥要趁热吃才够酥脆,凉了就会有股莫名的腥味。”
“嗯?”皎皎偏过头来。
裴昀极其认真,“这深山不比江陵府,若是你吃坏了肚子,折腾起来倒是要恼我清净。”
避开了皎皎踹向他的脚尖,裴昀从身后站着得跃金手中接过一只墨玉为质,流转着柔光的小盏,里头盛放着一只红梅般酡然欲滴的樱桃煎,模样甚美。
“府中的时候你不是一直吵着想吃樱桃?”裴昀幽深如海的黑眸中波澜不惊,“方才我让人问过厨房了,是今岁初雨后的樱桃制成的蜜饯,虽比不得新鲜的。”
樱桃煎便是当朝盛行的一种蜜饯果子,便是将去了核的樱桃肉放在梅子水中煎煮,而后放在模具中压制成好看的花样,吃得时候淋上清甜的桂花蜜便再好不过了。
“难怪方才你让身边的人往马车中寻桂花碎,原是为了这个?”裴老夫人似乎一直注视着二人的动向。
“不曾。”裴昀手中杯盏面上浮满的桂花碎,“是我自己觉得口涩,便想冲些蜜水喝。”
梁曼殊与裴老夫人相视一眼而后笑道:“未曾想到这深山茶寮在冬令竟也拿的出手这般精致的樱桃煎,方才我吃了几味雕花蜜饯,这模样亦是精美,味道也可口,倒是可与宫中蜜煎局供职的媲美了。”
所谓雕花蜜煎,顾名思义,便是在常见的蜜饯果子冬瓜、枸橼、青梅等用蜜浸渍之前先用刀雕刻成花卉鸟兽各形。宋朝的州密亦在《武林旧事》中有提到,“雕花蜜煎一行:雕花梅球儿、红消花儿、雕花笋、蜜冬瓜鱼”而长安城一百零八坊中的雕花蜜饯拢共的集合也抵不过宫中专司的蜜饯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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