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努力抱大腿的第50天
“郎君,一会带我出去看花灯好不好呀。”
裴昀的臂间不知何时攀附上两只小手,便是不与她对视,他也能感觉到双目中的殷殷期待。
不要。
方才他是听见了,二房这两位嫂子是在唬人。
除夕佳节,便是圣人也要留在群英殿大宴群臣。
再者说。
冰天雪地的,穿得单薄些能成冰坨子的天气,那来得什么花灯。
慢条斯理嚼完一口鱼肉后,裴昀漫不经心地说道:“某自小到大在江陵府住的时日也不见短的,倒是闻所未闻除夕夜有外出看花灯的传统。”
却有些不忍听到她失落的哀声,“在长安的时候素日都有宵禁,偏偏在上元节那三日圣人会下旨解禁,那时往平康坊观千树灯花蹋浪歌的倒是挺热闹的。”
自己不过随口一提,臂膀上环上的两只小手却像是收到何暗示似的正激动地打着颤。
“郎君的意思是十五元宵要带妾身去观花灯了。”她轻微晃动着裴昀的胳膊一直在重复‘是不是’在等待裴昀回应。
没有,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直接想否认三连。
裴昀:“?”
裴昀整个人一愣,何氏这是什么顶级理解。
“我”
拒绝的话涌在口边却又憋了回去。
这里不是自己院中,当与她留三分薄面,三思而后行。
扭过头对上皎皎满含期待的莹亮黑眸,垂眸觑了下臂间那双紧紧扣住的小手,似乎也是期待满满。
他还是有些踌躇。
直到察觉到裴老夫人以及二房诸夫人投来心思各异的目光,裴昀霎时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妥协了。
裴昀抿着唇微弯,未再说话。
算是默认了?
“真的?”皎皎水灵的双眸圆睁,几近要雀跃。
“嗯。”裴昀微颔首予以确认。
“回长安了可以。”
反正到时候他可以借政务繁忙推辞掉。
“君子一言,拉勾。”皎皎将裴昀抵在鼻息下的手几近是夺来手间与自己拉勾。
幼稚。
“拉拉拉拉勾拉勾。”裴昀呷着热茶任由皎皎扯着自己的手自娱自乐。
“现在和我盖了章就不许反悔了。”裴昀覆着薄茧的拇指上感受到一股柔软的温热,“元宵的时候带我去看江陵府的花灯。”
握住茶盏的手悬停在空中,而后猛然一轻颤,茶水险些将袖口染湿。
裴昀掩在袖间的手如他的面色一般不动声色地收紧。
何氏得一想二,愈发得寸进尺了。
凤眸微眯,裴昀横了过来。
“可是大二嫂说,江陵府的郎君在元宵节这日都会带自家娘子往三生桥旁放花灯的。”
“二哥你方才不也提过吗。”
皎皎话音虽轻柔,但连珠炮似的发问以及众人不时撇来的目光属实让裴昀略显不知所措。
猪队友。
裴昀只觉得额角直跳。
微凉的目光投向梁君璧,正吃瓜热闹得紧的梁君璧像躲猫的老鼠似的,立马错过身子去给裴烁喂饭,一个不留神,袖间沾了不少汤水。
剩下的便是裴昉了。
正埋头干饭地甚是认真的裴昉感受到四周投来的目光,他心间一咯噔。
又错过了什么?
蹙着眉微垂眸觑了眼面前的一撂碗。
是自己吃太多了?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裴昉正想开口却莫名其妙挨了裴昀桌下一脚。
嘴角沾了半粒米的唇微张,裴昉看向裴昀的眼中委屈多过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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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昀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答应今夜在院中陪皎皎放花灯。
“这”微蜷的手指指着皎皎从屋中捧出的一叠孔明灯,裴昀的语气里面有些将信将疑,“能飞得起来吗?”
毕竟回来的路上皎皎兴奋地向他分享自己手制花灯的趣事。
她做饭倒是很出挑,余其的手工上似乎没什么天赋。
还有
“你是不是有些贪心?”裴昀有些惊讶,因着他觑见一些白纸糊的孔明灯上写满了愿望。
皎皎挑眉,“才不是。”
她接着唤来静影沉璧让她们将这些花灯带到书房后的空地放飞。
“这些都是院中的仆婢们的。”她眉眼一弯,清澈的眸中满是天真无邪。
应着年节,想来裴昀不会过度责难自己,皎皎小小声地吐槽着平时不敢说出的话。
“裴府规矩森严,便是到了年节也不准仆婢借孔明灯托情,我便让她们都写下来替他们放飞咯,兴许这些孔明灯飞得足够远,他们思念的人便能看到了。”
“可是今晚会下雪,孔明灯应当飞不远。”裴昀极为不应景地回应到。
皎皎柳眉倒横,手抚在杨柳腰上,“裴玄渡!”
“我在!”裴昀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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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快来与我一同放呀。”皎皎用力地挥动着手中的花灯,似乎这样就能吸引到脸色比天气还寒凉的裴昀的注意力。
“你再用力些,且给折腾破了,到时候莫又哭丧着个脸寻我闹。”裴昀的话音中多少有些无奈。
年前皎皎便指挥着仆婢搭梯攀架在院中挂起了花灯,而下流光缤纷,爆竹声声,还有个蹦蹦跳跳的小人在朝自己作鬼脸。
比起长安齐国府那处仆人远见他都要退避三尺的清冷院落不知要温暖几多。
不知是不是仰头注目了悬顶的花灯太久。
裴昀只觉眼光迷蒙。
这一刻他甚至顿生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胆的想法。
若是一直留在江陵府,留在这个烟火味满满的小院也好。
就连裴昀自己也未察觉到,温煦的笑意已然悄悄地爬上了他的玉容。
-
皎皎双手合托着孔明灯的底盘,悠黄的灯火透过嫣红的薄纸折射在她掩盖在虎头帽子下的白皙的面容上。
两颊因微醺而凝出的淡粉□□浓,柔和的光线有些晃眼,皎皎微微垂着头,额角的两缕碎发遮挡住了目光。
夜色很好。
对面的的裴昀心间却有难以言喻的感觉在涌动。
明明日日都可以瞧见何氏这张脸,今日偏偏要觉得很特别些。
有什么感觉呢?
大抵是他少年时偷读长姐私藏的风月话本中娇憨可爱的女子大抵如此吧。
负在腰间的手微松,怪异的冲动迫使裴昀想要为她将碎发别去耳后。
他却有些迟疑,会不会太过突了?当是先说些什么比较好。
于是。
“你头发乱了哦。”裴昀略带认真地凝着皎皎稍显惊讶的水眸说道。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话说出后裴昀竟有些后悔,自己为何变得口拙起来,他觉得现下心间想出的话更熨帖些。
还是奇怪。
明明往日瞧见她额角的发垂下那么多次,偏生这一次想替她抚上去。
“你知道我的第三个愿望是什么吗?玄渡。”
玄渡
心间突生了满箩筐的问题,裴昀正想着先问她哪一个比较好,她突然唤自己小字竟让他一下乱了分寸。
她平时是无章法惯了。
心情好缠着他有求于的时候会唤郎君,骄纵不讲理地时候会唤裴先生、老夫子,生气时撅着倔强的小嘴无理地学着自己的口气唤裴某人。
至于玄渡还是第一次听到她温声细语地如此唤。
“我想要和你岁岁长相见。”皎皎笑吟吟地,桃花美眸弯成了两道新月。
几乎是皎皎话音落下的同时。
皎皎松开了握着花灯的手,裴昀的面颊上有清馥的香热蜻蜓点水而过。
他有些猝不及防。
凤眸微睁,墨瞳剧烈收缩,睫毛轻颤,裴昀手间一紧,双指攸地收紧竟将半偏的孔明灯戳了个小洞来。
而对面的皎皎。
突然抬起手来,伸出两指指向天空比了个小剪刀,像是在宣告胜利和喜悦一般。
自是不懂这个手势是何意义的裴昀,却为她这番话和‘突袭’整个人猛然一怔。
“我才不要与你”他慌张的语速比他的回应还要快速几分。
若不是落在面上的缤纷和深沉的夜色作掩饰,他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的耳垂怕是要被戳破心思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
裴昀有些僵滞。
却听‘轰’地一声,远处有烟火直蹿升入幽黑的天空,霎时姹紫嫣红点亮了半边天色。
皎皎却像是看不见他冷着脸极其认真的模样,偏头半依在肩头冲裴昀乖巧地笑着。
而后甚至扯起了裴昀的衣袖,撒娇似地让他给自己摘下天空中的花火。
微抿着的不知所措缓缓地被替代成了上扬的微笑,裴昀无奈轻叹。
她啊。
大抵是今日被两房的嫂嫂灌了些屠苏酒,现下何氏这小脑袋瓜又有些不灵光了。
算了酒兴闹人。
才不与她计较。
她望向天空的面容上有缤纷的流光绽放,裴昀余光瞥向她,竟不自觉地嘴角微弯。
算了今日是除夕夜。
且陪她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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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万家灯火烟花。
只有两只红烛摇曳灯火的寝居在热烈的喧闹中显得格外静谧,落了薄蝉纱的帘子笼罩着幽静,两人的拉曳在墙上的影子显得格外朦胧。
掐算着计时的滴漏嘀嗒声的次数,待计满了九十九次后,裴昀才缓缓抬手轻唤皎皎来到自己身边。
她似乎很困了,已然偏着身子靠在舒软的引枕上微微阖上了眼。
裴昀轻咳一声。
不见反应。
一声不轻不重的‘你不要新年礼物了?’却将皎皎立马给唤醒。
一个鲤鱼打挺,她来不及揉搓惺忪的眼,几乎是蹦跳着来到他的身边。
裴昀笑着拿出一只墨色的小匣子,上面落了一只精巧的如意锁,瞧着锁模样,怕是比普通门户悬在心肝儿脖上的如意锁还要精致俊俏。
但皎皎却有些不买他的账。
“我说裴某人哪有你这样的?送别人的新年礼物可还要上把锁?真有你的。”猛然清醒过来的皎皎离破口大骂只差一步了。
哼不识趣味。
裴昀暗想。
“切爱要不要。”裴昀立马变卦,他将匣子收进袖中而后假装打哈欠,“我睡了。”见势他便要往枕头上躺。
“你给我起来,那是我的枕头。”皎皎双手攥着裴昀的衣襟将他往回拉,“要要要真是的。”
皎皎撇着嘴抱怨道:“我送你的新年礼物可没那么多套路,上次去逛市集,只因你多看了两眼那只玛瑙刻玉腰带,后面我便花重金给你买回来了。”把这手指头算计了一阵儿,“整整,整整八千贯啊!我省吃俭用!哼!”
裴昀的‘刁难’让她觉得不公平。
“哟,还有私房钱呢。”裴昀凤眸上扬打笑到。
“是!又!怎!么!样!”皎皎一字一顿,理直气壮。
皎皎将裴昀四下打量了下。
“也不瞧着你佩,若是不喜欢还我便是,我好换了钱开春去置几件烟罗紫的春装。”皎皎在裴昀面前摊平了掌心,一副讨要的样子,而后将头别去一旁开始傲娇了起来。
裴昀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腰带,也就一个时辰前送的,他还没揣热乎。
赠人之物就像泼出去的水,岂能有收回之理?
轻咳了下,裴昀摸着自己的鼻尖,“你也晓得某素来偏好轻袍缓带,这方腰带或许不太适合”
“你不喜欢你就还给我?!”
“我没有!!”
“那你把钥匙给我。”
嘴角略微上扬,裴昀心头稍显欣慰。
何氏今日还不算笨,总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好。”
见裴昀回答了如此干净利落,皎皎不禁狐疑。
怎么瞧着也像此中有诈。
裴狗既上了一把锁故意‘为难’自己,若是轻而易举地摊手退让倒与他平日捉弄人上了头好耍厚脸皮不相符了。
皎皎果真未猜错。
裴昀又拿出了一只一模一样的匣子来,“大过年的,为免伤和气,裴某不为难你。钥匙就在里头,你若是有本事便自己去取罢。”
寻来一盏烛火,皎皎借着光打量了一下需要耗费自己本事才能解开的锁。
是一把稍微改动过形制的孔明锁,精致而契合紧实。
饶是只看了这把锁一眼,皎皎已然在心头骂了裴昀百八十遍了。
‘大过年的’?‘不伤和气’?
裴狗这冠冕堂皇的托词倒是一套一套的。
“嗯?裴某?你在耍我?!”皎皎语气严肃,朝裴昀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后将头别去一旁。
单手抱在胸前,一手托着下巴,裴昀连着‘啧’了几下,语气轻蔑,“而今的年轻人已然不能说是愚笨了,心性浮躁啊,且未试一下便轻易气馁了。”
皎皎:“?”
“自己玩吧,困了,不奉陪了。”皎皎彻底与裴昀翻了脸。
皎皎撑起身来要走,裴昀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
“好商量好商量”他语气温和带哄。
“你若是解不开”
裴狗又是在瞧不起谁呢?
“嗯?”
将裴昀抓在自己臂间的手拍掉,皎皎柳眉倒横。
遭皎皎凶狠狠地横了一眼后,裴昀改了口,“若是不想解开,也有别的法子。”
他从袖中掏出一只信封,“自己拆开,大声照着念一遍就算解锁了。”
话虽说得亮堂,裴昀心中却在窃笑。
等你拆开信封看到信纸的内容兴许有你后悔的。
“此话当真?”皎皎很是谨慎。
“君子一言”裴昀话未说话,便被皎皎轻飘飘地一句‘君子可不会做你喜欢做的事’给堵了回去。
他不与她计较。
将信纸抖开,寥寥几字映入皎皎眼帘,三下五除二她便读完。
目光从信纸中抬起,皎皎连咽了几下,措词几次后才缓缓问道:“呃你认真的?”
裴昀轻哼一声,“绝不戏言。”
皎皎不禁调侃,“看不出来,你竟是个闷”
站起身来,皎皎清了下嗓子,酝酿了很久,而后不加犹豫地大声喊道:“密码是爱裴玄渡一万年。”
只觉得周遭都静了,裴昀眼前的画面定格在了皎皎说完最后一个字的刹那,他现在脑子一片空白,心脏咚咚跳得很快。
且听我解释,早知道给你锁了,你看上面的字也晓得不是我写的。
裴昀后知后觉心生后悔三连。
好你个裴昉!
竟将信文给我调换了。
裴昀在心头为裴昉默默记下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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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皎皎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后,裴昀披上鹤氅乘着冷溶溶的月色往裴老夫人院中去。
裴老夫人亦未寝,是在刻意等他。
“你来了。”将手伸出,宋姆妈立刻搀住将跪在蒲团上念经祈福的裴老夫人扶了起来。
“嗯,祖母。”
“你先出去吧,我有些话要对他讲。”
宋姆妈应喏。
庵堂中佛香袅袅,裴昀却有些神识昏倦,饶是如此他的腰背亦然挺拔地如劲松翠竹。
为了保持清醒,他悬在腕间的佛珠被拇指拨转地愈发快,轻微翕和念诵佛经的唇间亦然。
直到香炉中的第七支香吐完了最后一息烟化成了一撮烟堆,裴老夫人才轻唤裴昀。
接过裴老夫人递来的几支香,裴昀眉微蹙稍显疑惑。
“多向菩萨祈求庇佑兴许坎坷会少很多。”裴老夫人看向裴昀的温情的目光中满是怜惜。
裴昀正朝前趋着身子要将香插入面前矮几上的香炉中却又听裴老夫人说道:“你父亲近来身体欠佳,兴许你做儿子的在菩萨面前替他求个平安会对他有益。”
香的尾端已然沾染了些许烟灰,裴昀的手间却滞住悬停在空中,面上浅浅的笑意以及黑眸中微亮的光都在缓缓地消褪。
裴昀是不信神佛的。
但依照着他对裴老夫人素来的敬重,即便心有他法,他也不会反驳,更不会悖逆她的意思。
但在他父亲齐国公上的立场他确实鲜少的叛逆。
将香插入香炉中后,一言未发的裴昀本想径直撩起袍子便起来,但病腿间突传来一阵寒痛令他猝不及防,一下便磕跪了下去。
裴昀的脸霎时惨白,他单膝跪地,撑握在膝盖上的手不停的收缩,可见泛白的骨。
饶是如此,他还是故作轻松,咬着牙说道:“我福薄,父亲的福气当由他的其他子女祝福兴许才好。”
紧咬着唇,裴昀心中暗自讥诮。
若是求神佛有用,那么当初母亲分娩难产的时候他不至于跑遍了长安城所有的寺庙,谷米不进在慈悲佛前求了三天三夜仍回天乏术。
便是求个安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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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佳节。
通往庙会的路上衣冠如织,大都是年纪相仿的年轻的娘子郎君携伴相游,便是不相识,互相间也热络地打着招呼。
人来人往的长街两侧摊铺林立,还有流动的猴戏杂耍,行人不时驻足凑稀奇,行进地十分缓慢。
沉浸在热闹喧哗的气氛中,游人面上皆是喜气洋溢,唯一与他们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便是自下了马车便开始蹙眉冷脸的裴昀。
他喜好清净,自从马上摔下后还是头一遭再融入这么锣鼓喧天的热闹中来,稍微有些不适应罢了。
至于冷脸。
裴昀觑了眼虚握着的拳,而下空落落的。
明明甫一下马车的时候何氏还乖乖巧巧地将自己的手放在里头。
可是一到这人烟阜盛之处便到处跑了个无影。
“郎君我要这个——”
指着画糖人的小摊,皎皎也不回头看裴昀一眼便凑了过去。
画糖人的师傅尚在风炉上化糖皎皎却又被投壶赢奖给吸引了去。
手抚在下巴上,裴昀暗想,还真是小孩子心性。
他扭头向身后推着他的浮光吩咐到,“让静影沉壁二人跟紧她,一会别与我们冲散了。”
浮光未同往常一般应喏,“郎君你要不先看看她俩再做决策?”
觑了一下手中的东西已然没过头顶的二人,裴昀眉头微蹙,旋即很快改变了主意,“那让跃金去跟着。”
“放心吧郎君,你瞧。”
顺着浮光手指指的方向看去,裴昀瞧见怀中揣着大包小包的跃金正为皎皎奔前赴后,既要为她去探路前方的好吃好玩,又要替她掏腰包买单。
一身轻的皎皎就像只轻盈的花蝴蝶在人群中自由穿梭,而浮光既要避让人群跟上她的步伐又要护住怀中摇摇欲坠的小山堆。
“的确是个很辛苦的活儿呢!”浮光的手在轮椅把上轻拍了下,他突发奇想打笑裴昀,“幸得郎君不比吃这个苦头,要不然这长街上的人身上便是穿三层狐裘也不够御寒的。”
“是吗?”
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用厚厚的绒毯覆盖着的双腿以及轮椅的大轮,裴昀竟有些深以为然。
好像是这样的。
有些时候他只能瞩目,而不能参与到她的快乐中去。
裴昀也陡然明白。
为何有时候皎皎向自己分享日常所闻的快乐之时他总是没耐心用一句不敢兴趣将她打发了。
他未曾切实参与过她的快乐。
感同身受对于他来说似乎有些困难。
周遭人声鼎沸,身后毫无察觉的浮光依旧说着轻快的玩笑话,裴昀嘴角温煦的笑意却如他的心情一般慢慢冷静下来。
-
“莫再乱跑了,方才我遣派人去打探过了,里头人更挤。”说话间裴昀将皎皎的手悄悄扣紧了些。
他顿了一下,“我懒得寻你。”
“这有何难的?”皎皎从荷包中掏出一只玉石小哨子,“我要是真丢了,我吹这个定然听得见,到时候不就找得到我了。”
裴昀:“”
玉石小哨子便是裴昀赠给皎皎的新年礼物。
之前裴昀雕刻了一只金丝雀的玉哨子赠给裴烁作生辰礼,便是羽翅都镌刻地极其细致,发声清悦堪比黄莺鸣歌,甚至还能变调。
而皎皎手头的这只,同样是雀鸟,不过看起来便笨拙多了,吹出来的声音也是高昂沉混。
最过分的便是裴昀口头承认这是用给裴烁雕刻剩的边角料匀给她的。
“不行。”裴昀脸上写满了拒绝。
“可是”皎皎嘴唇微弯,略显失望。
可是还有好几个想逛的地方尚未去呢。
但是现下怕是去不成了。
她手指便是稍稍活动下都能感受到裴昀泠泠如水的目光。
跃金也跟着气喘吁吁地附和到,“小小夫人,江陵府虽太平日久,但庙会里头鱼龙混杂,一旦突发躁乱可是无法预计的。”
好吧。
正当皎皎暗自劝慰自己妥协时,远远传来的一声呼喊顿时让她眼眸中因未尽兴而生的暗淡转瞬即逝。
“玄渡——”
“裴玄渡——”
几人寻声望去。
挂满莲花灯的灯谜摊旁站着一个身量轩拔的男子正兴奋地朝裴昀挥着手,有两个垂髫小童分居他身侧。
裴昀勾唇一笑。
这不是陆昭玉还是谁?
见裴昀缓缓地朝自己而来,陆昭玉连着揉了好几次眼睛。
自己没看错吧?
这真的是裴昀?
“陆兄。”
“裴弟。”
两人打过招呼后,情感嗅觉不甚敏锐的陆昭玉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裴昀身边还站着一个小娇娘。
“这位便是弟妹了吧?”陆昭玉本想称呼少夫人,但瞥见了两人紧扣的手登时便将嘴边的话改了口。
裴昀微微点头,而后向皎皎介绍到,“这是与我在长安时太学时的好友,科举亦是同榜,而今在江陵府任职。”
而后他看向皎皎,却是顿了半晌,“这是何氏。”
皎皎朝陆昭玉微笑颔首。
在庙会碰到裴昀本来就让陆昭玉够惊讶了,现下他更是讶然地微张的嘴能吞下半只枣。
眼前所见简直和圣人下旨让他陆昭玉直升中书令一般离谱。
“你看得够久了。”裴昀轻咳了一声后说到。
这才将陆昭玉拉回现实。
他歉笑着,“失敬失敬,弟妹仙姝之姿,某等凡人看呆也属常事。”
皎皎俏皮地笑了下,过了会才回应道:“是。”
“你这脸皮厚的毛病在外头也不知道收敛着些。”
“你这毒舌的毛病不也是没改?”皎皎眉一挑,“我明明是在回答陆兄第一个问题。”
十五上元一年一度,而在此际的庙会遇见裴昀简直就是千载难逢。
陆昭玉自是要缠住他。
与他一讨新近得得棋谱。
裴昀:“”
放过我,你太菜,我不想。
“郎君我要去买兔儿灯。”
瞄准机会趁裴昀未注意,皎皎将手从裴昀手间抽离,然后如离弦地箭一般奔了出去。
迫于陆昭玉在场,裴昀暗暗握了几下手间,而后吩咐身后的侍卫去跟着她。
“裴玄渡敲不出来啊,你竟然也有今日。”陆昭玉极其不友善地哂笑,转身觑了眼皎皎的身影,“人年轻人都喜好热闹,你别老是约束着别人。”
陆昭玉嬉皮笑脸地在裴昀肩头拍了下。
裴昀脸一沉。
“我比你年少两岁。”
陆昭玉上挑的眉头满是挑衅。
那又如何?
--
皎皎手间提着一只粉色的莲花灯朝裴昀挥手,裴昀朝她看去,只见她身后还拖着三只肥滚滚模样可爱的的白兔。
“郎君,我给凝之,洲之买了兔儿灯。”皎皎高兴地喊道。
便是陆昭玉的两个稚子。
“你且慢些。”见皎皎小跑来,好几次险些撞到别人,裴昀不禁蹙眉提醒。
“弟妹真是好活力啊。”陆昭玉揶揄到。
将兔儿灯递给两个小童,皎皎正想用手帕擦拭下额前蒙着的一层细汗,在袖间和腰间一阵摸寻都未找到。
坏了。
皎皎心头一咯噔。
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东西也不见了。
“你有东西掉了。”裴昀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皎皎点了下头,“我去找一下。”
裴昀却攥住她的手腕,“什么要紧的东西?我让他们去帮你找就好了。”
“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皎皎故作镇定一便撇掉了裴昀的手。
若是裴昀知道那只玉哨子掉了又得黑好几天的脸了。
--
“娘子在寻东西?”
很好听的男声,温良而低醇,却有些高远。
躬身寻物的皎皎转身看去。
一戴着半扇面具的男子端坐在枣红色的汗血马上,他上举的手中正握着一只翠绿色的荷包。
正是皎皎装玉哨子的那只荷包。
皎皎看向他,却犹豫了刹那。
她开始打量起这个男子。
玉冠高束墨发,下颌线分明而有形,嘴唇稍显薄,形状却分外好看。面具虽遮挡住了他半张脸,但却丝毫挡不住如山峦般起伏的高挺鼻梁。
就是这人有些奇怪。
明明他手里攥着皎皎的失物,但他让皎皎感受到的灼灼目光却让后者误以为他才是丢东西的人。
“正是。”原本愁眉苦脸的皎皎眼见要失而复得,霎时喜笑颜开。
男子羁着缰御马缓缓走了几步朝皎皎靠近,他伸手将荷包递向皎皎。
就当皎皎踮脚伸手要触碰到荷包时,男子却收了手。
“娘子如何证明这是你的荷包呢。”他先是故作严肃,见皎皎面露着急又笑着解释,“某有眼疾,夜视模糊,若是将东西托付错了人,万一是某认错了人,真正的失主怕是得着急了。”
却听皎皎理直气壮地回应道:“荷包上绣得是月下翠竹,里面装得是一只玉哨子,是我郎君给我雕刻得,天下就独一份呢。”
李琎的心头方才还在纠结,是好久不见比较好还是别来无恙。
现下。
那极其好看的薄唇上扬起来的弧度极快速地落了下去,握住缰绳的手慢慢收紧,李琎将荷包丢给皎皎后不再多看她一眼御马离去。
若不是有半扇面具做遮挡,皎皎定然能看到李琎墨瞳中毫不加遮掩的狠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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