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灵芝夫人
260章 灵芝夫人
以柔师太眼中露出一丝悲悯之色，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颖儿，你且莫激动，世间之事，一念而已，淡定之人不负赘，豁达之人不受伤。”
“清廷的恭亲王奕欣，到底跟你的身世有没有关系，等我将这段往事的来龙去脉都说给你听，你自然就明了了。”
东方颖本来就不是多愁善感，忧虑过重的小女人，听了师父的开解，很快就冷静下来。
即便现在涉及到了自己的身世秘密，她也只是有了短暂的激动，就意识到只有坦然面对，理智分辨，才能让自己心神不乱，不受困扰。
因此她重新坐好身姿，给以柔师太添了一杯茶，微笑说道：
“师父，我明白您的用心，您这样娓娓道来，先把自己的身世讲给徒儿听，不就是做一下铺陈，以此缓冲徒儿的焦虑和冲动吗？”
以柔师太见徒儿领悟了自己的用意，很是欣慰和嘉许，微笑点头：
“好徒儿你明白就好，那为师就不再顾虑，相信你不管听到什么知道什么，都可以冷静看待，泰然处之。”
“当年也就是清廷光绪三年的二月底，我潜入恭亲王府，打算手刃恭亲王奕欣，为千千万万丧命在他手下的太平军将士报仇。”
“不过这奕欣做为清廷第一铁帽子王，领班军机大臣，权势滔天，府邸占地广大，又善于狡兔三窟，我一时半会找不到他的藏身之处。”
“后来我抓了一个王府总管逼问奕欣的下落，才从他的口中得知，奕欣竟然不在恭王府内，而是在千里之外的济南府。”
“我又逼问出了奕欣在济南府的住址，然后马不停蹄一天一夜赶到了济南府奕欣的外宅瑶池别院。”
“休息了一晚，次日也就是三月初一，我直接前往瑶池别院对付奕欣，可恨这个权臣身边侍卫众多高手如云，即使出外逍遥也没有放松警惕。”
“我跟一大帮侍卫和武林高手打得难解难分，虽然斩杀了多人，无奈寡不敌众，眼看奕欣不但杀不了，自己还得栽在这座别院。”
“为师当时一时气盛，鲁莽行动，大意轻敌，差点葬送了自己，就在我独木难支之际，和奕欣在旁观战的一位贵妇喊着肚子疼，奕欣马上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要扶她回屋休息。”
“而那位贵妇则劝奕欣说，她即将临盆，为孩子积德行善之故，希望他能够少造杀孽，招降我这个刺客。”
“奕欣自然是不相信我能投降，那位贵妇说她有办法，可以让她试试，奕欣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竟然同意了。”
“然后奕欣下令侍卫们退开，只是在四周把我围住，让那位身怀六甲的贵妇对我进行劝降。”
“那位贵妇好言劝了我几句话，我当时自然是不可能投降，怒声斥责了她一顿，那贵妇不但不生气，反而笑眯眯说她有一样东西，只要我看了一定会改变心意，不会再坚持行刺。”
“我自然是不信，不过转念一想，那名贵妇应该是奕欣的外宅侍妾，奕欣能够专门在这里购置宅院陪伴她，必是十分宠爱，我不妨借机靠近她，把她掳为人质，化解这个困境再说。”
“于是我假意好奇，说可以看一看，那名贵妇果然绕过侍卫走近我面前，当时她手中拿着一把扇子，慢慢打开来给我看。”
“我当时只大概看了一眼折扇上面的图画，是一幅少女采藕图，为师当即就明白了，她是示意我，把她抓为人质，采藕就是抓藕的意思。”
“为师来不及多想，更何况早就有了这个意图，于是迅速出手扣住了她的脖子，她竟然也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东方颖听到这儿，已经明白是那名贵妇故意要让师父捉住了，她隐隐中对那位贵妇竟是大有好感，也油然而生关心之念，忙问道：
“噢师父，这位贵夫人竟然不会武功吗？可是她为什么会自愿让你挟持她……”
“还有那个恭亲王，既然宠爱姬妾，又为何放心让她来靠近刺客？难道没想过会反被刺客所伤吗……”
以柔师太微笑说道：
“是啊，这些也是为师当时的困惑，不过在那种情境下，也没有余暇想那么多，还好没多久我就明白了其中缘故。”
“我制住了那名贵妇之后，奕欣果然十分惊慌，连声让我不要伤害灵芝夫人，说可以放我走饶我一命……”
“那个灵芝夫人也很是惊讶地喊起来，说我竟然不怕迷药，太不可思议了……”
“我本来也想过孤注一掷，拼着与他们同归于尽奋起一搏，不过看到那个灵芝夫人果然大着肚子，怀着身孕，我又有所不忍。”
“但我也知道，若是轻易放开灵芝夫人，那我也将死无葬身之地，更别说脱身逃走了。”
“当下就对奕欣说，要保住灵芝夫人和小孩的性命可以，立刻准备一部马车，不准有人跟随，等我安然离开五里之外，自然会释放灵芝夫人。”
“奕欣考虑再三，终于还是答应了为师的要求，准备了一辆豪华的马车供灵芝夫人乘坐，我亲自驾车离开了瑶池别院。”
“奕欣的手下果然不敢跟得太紧，但是也不会真的离开五里之外，最多就是保持一里左右的距离监视着我们的马车。”
“我一边驾驭马车，一边问灵芝夫人，她到底是奕欣什么人？为什么要帮我？”
“灵芝夫人说道，她原是济南府泰安州一户药商之女，颇懂药理，有一次随父亲给恭亲王治病，因改动药方令恭亲王旧病得以根治，从而为恭亲王青眼相看。”
“后来恭亲王利用权势，威逼她父亲把女儿嫁为侍妾，她们小老百姓哪里抗衡得了恭亲王的淫威，只得屈从。”
“所以灵芝夫人虽然深得奕欣宠爱，内心却对奕欣也有怨恨，再加上终归是汉人，平日见恭亲王维护满人统治，镇压百姓和义军，更暗生仇恨。”
“这次她故意主动说要劝降刺客，其实是企图借我的手逃离恭亲王的地盘，从此隐姓埋名，了此一生，不再成为恭亲王的玩物。”
“由于是被刺客挟持，逼迫潜逃，恭亲王也怪不到灵芝夫人的娘家亲人身上，她也就没了后顾之忧。”
“为师听了灵芝夫人的回答，这才明白她也不过是一个苦命人，只是恭亲王奕欣养的一只笼中鸟，不由很是悲悯同情。”
东方颖自来侠义心肠，当然也是为此愤愤不平，原本对恭亲王奕欣那种若有若无的好感，也荡然无存，恨道：
“这个狗屁恭亲王，竟然这样强娶民女，而且还是镇压太平军和捻军的头目，实在是该杀！”
“徒儿以后遇到此人，必手刃此獠……”
以柔师太举手宣了一声佛号，淡淡然说道：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恶贯满盈之人自有天谴，不得善终。”
“这奕欣终将会落得疾病缠身，众叛亲离，自食恶果的境地……”
东方颖点了点头，又问以柔师太说道：
“对了师父，您没有问灵芝夫人，为什么恭亲王那么狡猾的人，会意料不到她有可能被刺客劫持吗？为何那么放心大胆让灵芝夫人出面劝降？”
以柔师太微笑道：
“为师当然有问过她，灵芝夫人说，因为她深通药理，曾经研制出一种无色无味的迷药，可以不知不觉让人中毒，骨软筋酥，丧失反抗之力。”
“当时灵芝夫人故意说她有办法，而奕欣也误以为灵芝夫人会使用那种迷药对付我，必能轻而易举抓住刺客，谁知道灵芝夫人并没有用上那种迷药，却假装叫喊是我功力深厚，不惧迷药。”
东方颖这才明白过来，顿时也是深深佩服那位灵芝夫人的智计，揣摩恭亲王奕欣的所思所想可算是神准了。
只听以柔师太继续述说：
“我一边驾着马车一边跟灵芝夫人商量，有没有摆脱恭亲王追兵的办法？”
“她告诉我说，她的名分虽然是恭亲王的侍妾，但是并未得到恭王府大福晋侧福晋等人的认可，是上不得王府台面的，所以恭亲王也不敢大张旗鼓地追踪围捕。”
“只要我们往繁华市镇行走，那些侍卫和护院就不敢动手，然后在客栈里她可以用易容术改头换面，将两人打扮成其他住客，金蝉脱壳。”
东方颖夸赞道：
“这个法子不错啊，多亏灵芝夫人还有这个易容改装的手段，真是厉害！”
以柔师太深以为然，她接着说，依照灵芝夫人的方法，她们在东平县将恭亲王派出的侍卫和护院都摆脱了。
然后另外雇了一辆马车一路南下，经过徐州府，凤阳府，两天后渡过长江来到了江宁府。
原本以柔师太是要带着灵芝夫人一直回到海南岛观潮庵，那里有众多女兵，可以周到地照顾灵芝夫人，让她顺利产下腹中孩儿，以后再商量她的去处。
谁知刚刚过了江面，走到栖霞寺外之时，灵芝夫人就腹痛难忍，有了分娩迹象。
据灵芝夫人所说，她怀胎已有九个半月，本应半个月后才会迎来分娩，估计是车马颠簸，以致产期提前了。
以柔师太想起这座栖霞山是自己的福地，十三年前就是在这里得到栖霞寺住持方丈的周济，很多难民和她们姐妹三人才没有饿死，有了力气继续逃难。
这次以柔师太又想到了前往栖霞寺求助方丈大师，于是背着灵芝夫人进入栖霞寺，祈求寺僧安排一间房舍，供灵芝夫人待产。
当时的住持方丈正是法义上人，他古道热肠，慈悲为怀，遇到这种急难艰危之事，自然是义不容辞，不仅安排了一间禅房作为产房，还紧急找来了栖霞寺附属的庵堂碧云庵老尼，也是一名有经验的稳婆。
一番忙碌，当晚灵芝夫人就顺利产下了一名女婴，母女平安。
这女婴十分健壮，出生就有八斤重，哭声嘹亮，目若晨星，肤如凝脂，实在是人见人爱。
东方颖听到此处，已经是热泪盈眶，心潮起伏，已经可以猜到，这灵芝夫人产下的女婴，十有八九就是她东方颖！
且不说师父以柔师太花了这么多唇舌，讲述了一段长篇大幅的故事，早就言明是为了告诉她自己的身世；
便是从这十八年前，三月初三的出生日期，就已经昭然若揭了！
东方颖伸手抹了抹两颊的泪珠，悲喜交加地说道：
“师父，不消说了，这新生的女婴就是徒儿对吗？”
“那……灵芝夫人，她，就是徒儿的亲生母亲？她……我母亲如今在哪里？她还好吗……”
以柔师太点了点头，安详地说道：
“没错，这孩子就是颖儿你，灵芝夫人也就是你的亲生母亲！”
“为师先给你看一样东西。”
以柔师太说完，从怀里拿出一方锦帕，递给了东方颖。
东方颖接过一看，只见锦帕上绣着江山锦绣，凤凰双飞的图案。
帕子中间还用彩线绣着“华夏安宁，凤凰于飞，我儿娇凰，幸运相随”十六个字。
东方颖热泪未干，看着这幅帕子，还有上面的字样，疑惑地问以柔师太道：
“师父，请问这是谁的东西？您给徒儿看这幅帕子，有何深意？”
以柔师太抬腿下了竹榻，悠然说道：
“颖儿，这是你母亲灵芝夫人亲自绣下的锦帕，那后面八个字，我儿娇凰，幸运相随，更是在你出生后第二天才绣上去的。”
“你母亲姓华，她给你取名华娇凰，意为中华新生的凤凰，就为了跟你以后母女相认，现在就正式交给你吧！”
“华娇凰，原来这是我的本名……”
东方颖激动地将这方锦帕捂在胸口，眼泪不由再次涔涔而下，翻身下榻，跪在以柔师太身前，拉着她的袍袖，问道：
“徒儿请师尊见告，我的母亲现在在哪里？徒儿恨不得立刻就可以见到她……还请师父成全……”
以柔师太双手将爱徒扶了起来，笑道：
“好徒儿，你放心，你的母亲灵芝夫人现在安然无恙，而且就在这栖霞山中。”
“为师这次让你赶来金陵，目的就是让你们母女相认，亲人团聚，自然会让你见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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