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养父之死

“让你偷懒，煮个饭把饭都煮糊了！你还有什么用？”竹竿子啪啪的打在个子小小面黄肌瘦的小女孩身上，因为经常用来打人的缘故，竹竿尾部已经爆开了，分成了五六片，打起来哗哗响，更痛了。

        小女孩一边哭一边喊：“我不是故意的，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

        五十岁的老男人咧着一嘴烂牙，脸皮黄瘦，十分丑陋，他看见长相娇美的小女孩哭的那么惨，打得更起劲了，骂道：“小贱人就知道哭。让你扫地你扫不干净，让你割猪草，你就割那么点。煮个饭你都煮不好，啥都不会干就吃饭最厉害，快把老子吃穷了。”

        忽然有一只竹片飞起来，弹到小女孩的眼睛上。小女孩惨叫一声，捂住眼睛，有血从手指缝里流出来。

        老男人停下来，揉着手腕道：“装啥子装？快滚。今天不割满两大框猪草不准吃饭。”

        小女孩捂住眼睛跑出去，背起院子里比她还高的背篓，拿着镰刀走出了院子。

        男人看见小女孩走远了，才拿出在街上刚买的卤肉，倒了一杯小酒，一边吃肉一边喝酒。惬意的翘起二郎腿，哼起了小曲儿。

        却没注意小女孩躲在门边，死死的盯着这一切，眼里闪动着仇恨的火苗。

        小女孩背着背篓上山割猪草，边走边割，快两个小时，背篓也只装满了一半。小女孩的右眼刚受了伤，还淌着血泪，肿得老高。

        眼看着天黑前肯定哥割不满两大背篓。小女孩又累又饿，一整天，除了早上吃了一碗稀粥，什么也没吃过。刚才被打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小女孩想到自从来到这家里，那男人整天使唤自己当牛做马，像陀螺一样从早干到晚。连一顿饱饭都没吃过，打骂更是家常便饭。小女孩心中满是仇恨，拿着手里的镰刀，数次想到要回去杀了那男人，然后逃回自己家。可终究是不敢。只能对着大山深处大吼几声，愤怒的诅咒那老男人早点去死！

        这样的话，两年来她已经喊过无数遍了。

        可是这次当她又一次诅咒那男人的时候，忽然内心深处听到一个声音。

        “你真的想让他去死吗？”

        “是，我想他死。”小女孩毫不犹豫的说道。

        “只要你所怨恨的，都会死。”小女孩心里又冒出一个声音。

        然而她马上就发现周围根本没有一个人影，刚才那声音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好像是从自己内心最深处发出来的。

        小女孩吓的一个激灵，忽然有一种极其恐怖的预感，撒腿就跑，在昏暗的暮色里，小女孩背着巨大的背篓慌不择路的逃下山。

        跑到了村口，小女孩想起自己猪草没有割完，本来就只装了大半背篓，刚才逃跑的时候又掉了一些，连半背篓都没有了。根本不敢回家。可是天色已晚，她也找不到地方可去。只好在一户人家元强悍后面堆着的稻草里过夜。

        这一晚，她远远的看着那个应该是自己家的房屋里的灯光，知道那男人现在喝了酒，正在看电视，如果她此刻回去，除了因为没有完成任务挨打，不能吃饭以外，肯定还要洗那男人这一天换下来的脏衣服，没有洗完，不能睡觉。

        夜深了，那所屋子里的灯也灭了。

        小女孩想到自己原本的家。妈妈，爸爸，爷爷，奶奶，弟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妈妈舍不得自己，被送走的那一天，妈妈一直抱着自己哭，哀求爸爸和爷爷奶奶把自己留下来。说自己少吃一口，少穿一件，就可以把女儿留下来。

        可是爸爸说自己脾气太倔，根本不听管教。爷爷奶奶身体不好，每个月都要吃药，家里本来就穷，又有了弟弟，家里的口粮都不够吃。刚好那家里一个孩子都没有，去了肯定好吃好喝，不愁过不上好日子。

        爷爷奶奶也跟着劝，说自己命硬，在哪哪倒霉。别把弟弟给克死了。还是赶紧送走。人家看在她将来也能养老送终得份上，也不会待她太差。

        妈妈拗不过他们，最终还是把自己送给了那个又老又瘦的男人做养女。

        那个男人走的时候信誓旦旦，说一定会善待自己。可是时间长了，看自己的家人从来没有来看过一眼，又听说自己在家里根本就不受待见，就开始嫌自己吃得多，干得少，每天让自己干这干那，洗衣做饭，喂猪扫地，有时间还要跟着他下地干活。自己想读书，跟他提了一句，就被骂了好半天。说读书要花多少钱，想都不要想。还说再过几年就要给自己找个人家，收笔彩礼，才能把在自己身上花的钱赚回来。

        小女孩想着这两年来受的种种折磨。心里的怨气越来越大。气的双泪直流。

        她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摆脱这个恶魔般的男人。

        她在心里诅咒，希望明天一早醒来，可以听到这个男人永远消失的消息。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女孩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人叫醒的，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叫醒她的人是隔壁的韩婆婆，韩婆婆满脸是泪，对她说道：“你怎么睡在这里？赶快回去，你爸爸出事了。”

        小女孩睁大眼睛看着韩婆婆，韩婆婆以为她吓傻了，重复一遍：“你爸爸昨天晚上不知道什么原因死了。现在村长和书记都在你们家。你赶快回去看看。”

        小女孩半信半疑，问道：“真的死了？”

        韩婆婆拉着她的手往外走，道：“真的死了，现在你家里人可多了。除了村长和书记，村里还有好些人都去了。不过又被轰了出来。听说死的怪吓人的。”

        小女孩如释重负，喃喃道：“真的死了。”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她挣脱韩婆婆的手，向自己家里飞跑。等到了家，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邻居韩大爷道：“你来晚了。刚才村长和书记，还有派出所的人一起，把你爸的尸体被搬走了。你可以先去村长家问问。”

        小女孩问韩大爷：“真的死了吗？”

        韩大爷道：“这当然是真的。”

        小女孩走进自己房间，把自己的衣服装了一个麻袋，扛在肩膀上，又去厨房拿了半个吃剩的馒头。就扛着麻袋往外走。韩大爷以为她要去村长家，还让她不要太伤心。以后的事情都听村长安排。

        小女孩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所房子，踏上了回自己家的路。

        从养父家到自己家，中间有七十多里山路，小女孩并不认得路，只记得自己原来村子的名字。只能边走边问，饿了就吃那半个馒头，渴了就在路上讨碗水喝，从中午一直走到晚上，月亮出来，星星挂在天边。才看到熟悉的村口。

        小女孩又累又饿，几乎要昏倒在路边。她看到路边的水井，村里一共有两口水井，东头西头各一个，东边这口井，井水又香又甜，里面的水取之不竭。以前村里大部分人家都在东边这口水井里打水喝，后来陆续一些人家自己家里打了井，不用再挑水走那么远的路，这口井就慢慢的荒废了。后来听说有人在这投井自杀，这口井就更没人敢用了，还被封了起来。

        小女孩渴得嗓子冒烟，什么也顾不得。她跑到井边，看见封井的木条早已朽掉大半，井水并不很深，她看见旁边有个烂木桶，便用烂木桶去井里舀水喝，没想到井水看起来似乎是唾手可得，但却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够不到。

        小女孩实在是渴得很，她拼命的俯下身子，伸长手臂去舀水，却总是差那么一丝丝。小女孩趴在井边，身体越来越朝下，似乎那水里有什么诱人的东西一般，她的身体越来越向下，手里拿着烂木桶拼命挥舞，终于她的腿支撑不住身子的重量，整个人一下就掉下去。

        本以为这下肯定要掉进井里了。小女孩吓得闭上了眼睛，然而却没有感受到预料中沉入井水的冰凉和窒息。

        小女孩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悬在水井中间，那水面就在离自己一寸不到的地方。

        月光照在水面上，水波微微晃动，依稀映出一个白色的影子，小女孩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一架白色的骷髅，小女孩吓得尖声大叫。

        柳奇一惊坐起，这才发现自己身处家中，躺在自己的床上。

        柳奇擦了一把额头的汗，久久不能平静。童年的往事，已经过去太多年，她几乎已经忘记了。

        她记得在井里看到一具白骨，被吓昏过去，再醒来就已经躺在家里了。家人说她昏倒在路边。她醒来后，妈妈一直守着她，抱着她枯瘦的身体哭了很久，发誓再也不会把她送走了。甚至跟爸爸爷爷奶奶爆发剧烈争吵，说谁再把她的女儿送走，她就要跟谁拼命。

        就这样，她回到了自己家。虽然不是受宠的那个，每天还是要起早贪黑的干活，但总算有饭吃，有衣穿，甚至还能上学。

        柳奇回想童年的痛苦似乎一场梦。

        浮生若梦。

        如今她身在大城市里，见惯了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见惯了名利场里你来我往。却忽然想起小时候的经历。她忽然生出的无限的唏嘘，大城市小山村，又有什么不同呢？这里，虽然繁华，却仍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柳奇隐隐的感受到，养父的死，似乎并不是噩梦的终结，而是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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