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杀夫正道八(捉虫)
幻境碎裂, 群山骤现,峰峦叠翠。
整个天空大亮,剑气乘风而下,波澜云海间一道雪衫身影渐渐映苍穹成型。
玉冠长剑, 墨发飞扬, 冷冽剑光直冲妖君而去。
妖君折扇御风成障, 腾空闪开。
而湮赆之愣在原地, 久久无法回神。
身上魔气已散尽, 他视线直直随那道白影而动, 风急呼啸, 飞沙走石,某一瞬间他却觉天地万物尽失,只余那道身影脚踏霞光而来。
他的心跳都静止了。
无人知他曾日夜仰望的仙人, 竟有一□□他走来,他的心绪如何安稳。
“师……师兄。”
仙人视线第一次落全于他身上,道, “感觉如何?”
声音实则又冷又淡,那张脸也如覆冰雪,虽美则无情, 名副其实——修仙界的冰美人。
可那时湮赆之却激动不知南北, 下意识挺直胸膛, 道, “我没事。”
仙人目光很轻,只轻轻掠过眼前少年。
少年穿苍吾弟子服饰, 身上伤势严重,但笑时眉目清朗明亮,意气洒脱。
仙人许不知他是谁, 他们并未见过,但凭他是苍吾弟子,仙人必会救他。
果然,他从腰间取出一瓶丹药,递于湮赆之,让他服下。
湮赆之刚接过,天地忽然一暗,山林间无数条藤蔓爬行窜出,遮障一方。
山巅滚落碎石,树木纷纷倾倒。
那妖君也不知是受何刺激,腾空起时,身上片片金羽落下,浮光刺目,于半空中冷冷看向他们。
他面上玩味笑意全无,折扇紧攥于手心,“你们倒是师兄弟情深。”
仙人将手中剑横空,道,“你我恩怨,为何牵连其他人?”
“呵,”宣斐折扇一收,紫衣华服,又是风流公子做派,“我去苍吾找你十次你十次避而不见,我若不抓你师弟,你又怎会来寻我?”
“却不曾想,抓的这个,你倒是真紧张。”
说着,宣斐视线移向湮赆之,先前还逗趣一般的眼神,这会儿不知为何却恨不得剜其骨食其肉的狠毒。
仙人不解,但也不会分心关注,只眸中冷意更盛,“你我恩怨,今日便断一断。”
“断?怎么断?”
拂微剑嗡鸣,剑锋覆有一层白霜。
宣斐瞧见他作势出剑,气不打一出来,“你这人,七情六欲,真是一窍不通。”
“何意?”
宣斐,“……”
折扇一扬,藤蔓拔地而起。
宣斐长发迎风飞舞,妖界传承印记鲜艳如滴血,更显他眉眼俊美妖冶。
拂微剑出,挟霜带雪。
折扇化作银刃,划过拂微的冷冽寒气。
剑气涌山峦间,银光伴巨响在山谷间炸开。
全盛时期的仙人修为高强,宣斐似有所顾虑,渐渐招架不住,但却在他欺近时,笑容明艳,深深看他。
似乎只为这么近距离看他一眼。
褚长溪不明与他对视,眸中光影浅淡,却很动人。好像只要被他这么看着,就能令人满足。
仙人不懂那是何种情绪。
但湮赆之却看得分明。
不明不白的愤怒丝丝缕缕扎入肺腑。
他指尖轻弹,一个水滴型魔石飞出,悄无声息悬于苍穹。
在空中对峙两人,不知这魔物从何而来,只见魔气从那物什里争先恐后疯狂泄出,化形成魔兽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吞噬天地。
天空瞬间暗如黑夜,两人飞身避开。
雪衣仙人却在踏出黑暗之际,又不知为何折返,在一旁见这一幕的湮赆之,心头猛的一跳,来不及思考,他紧随其后,步入黑暗中。
魔气开始聚拢,缩小。
结界闭合之前,置身黑暗中的人,只来得及听见那妖君惊慌失措的喊声——
“褚长溪!”
魔石内有乾坤,邪魔隐于暗处,毒蛇猛兽竖着猩红的眼睛窥视。
湮赆之不能使用魔气,但有魔界法器,他本意也只是要把那妖君支开,不想褚长溪竟返身入内。
结界内血月高悬,脚下荒草丛生,树影婆娑,远处浓郁的黑暗,深望如渊。
颇有几分惊悚,但并不是完全不可视物。
湮赆之一眼便看到远处雪衫身影,“师兄。”
褚长溪转身。
少年人清脆嗓音欢喜传来,“师兄,我在这。”
褚长溪站在原地,浅色的眸光,在暗色中显得更淡。
他轻声道,“嗯。”
“师兄你没事吧?”湮赆之从未和仙人如此近距离相处,以致心头乱跳,“你别害怕,这里……依我观察并没什么危险。”
就是困住人的玩意,不过较厉害些,合体期以下都能困住,且有时效。
只是结界里的东西有些难缠。
湮赆之折断一截树枝,手指一点成火把,火光照仙人冷白的脸,如玉凝脂。
隔重重鬼影,他衣衫依旧不染尘埃,如浮云端,洁光如羽。
静默少顷。
才响起仙人略显冷淡的声音。
“且在这里等上一个时辰,我方可破开这屏障。”
湮赆之不敢想仙人折返是不是为他,仙人也不见会是解释个中缘由的性子,便顺从答道,“好的,那我们找个地方暂且休整片刻。”
火堆传出细微噼啪声响,燃起的火光照亮漆黑石壁。
湮赆之用木枝闲闲挑着火堆,火苗窜高,他笑道,“师兄知道我是谁吗?”
褚长溪抬眸,隔着火光看他一眼。
“不知。”
湮赆之,“……”
果真不知。
只因他身着苍吾弟子服饰,抑或任一手无缚鸡之力凡人?
“我是你师弟,三年前拜入凌清道人门下,我名唤湮赆之。”
仙人似不感兴趣,只淡淡应一声。
侧脸影在半红半暗的光影中,影影绰绰,神情不明。
只白衫铺满盘石,洞口风吹带有粉白花瓣飘然落于衣摆之上。
淡淡花香浸在空气中。
湮赆之心脏再次不听使唤,他脑海浮现初见那一回眸,山巅积雪消融,日月倾覆,满地灼灼落花翻飞卷入流水如回朔。
他在今日之前都或许不明他对此人究竟是何种心思,在玉阶下日夜望他三年不够。
但今日经那妖界新君一番折腾,那人眼中明目张胆的情意,让湮赆之豁然开朗,隐秘之情生根发芽,转瞬间,参天大树,遮天蔽日。
想到那妖君,湮赆之问道,“师兄与那妖,有何恩怨吗?他为何非要引你来此?”
褚长溪道,“个人恩怨,他寻仇。”
这话明显不想细说到底有何渊源。
湮赆之便道,“无妨,以后我帮你。”
仙人莫名看他。
“我保护你。”
少年眼眸黑亮,笑起来似有光。
仙人没说话。
湮赆之正欲说些什么增加可信度,若他真身一人可屠尽他妖界,还未开口,却见仙人身后石壁里伸出一只青白鬼手,一只,十只……
干枯手臂似长于石壁,越伸越长,就要攀上仙人雪白衣摆。
褚长溪自有感身后“咯吱咯吱”声响,似手骨断折。
正要回头,被眼前少年及时拉住胳膊,“师兄,我……”
褚长溪被他引去心思,“伤口疼?”
“噢,那倒不疼。”湮赆之趁仙人分心,对着那群阴森恶鬼,无声作出口型“滚”。
眸中黑雾隐隐翻腾,猩红乍现。
恶鬼顿时犹如见到某种可怕的东西,如幼虫潮退般慌忙散去。
湮赆之满意地弯了弯唇。
虽说这些东西对于仙人来说可轻松解决,可湮赆之就是觉得像仙人如此风姿的人物就该如立云端,飘飘仙仙,干干净净的,怎能叫修罗炼狱里的丑陋东西污了他的眼?
那时的魔界少君滋生于黑暗,却愿把眼前人捧作世间唯一净土,护他如珍如宝,为他挡去世间一切邪祟丑恶,不落他身,不入他眼。
日后的百年,他也一直如此做。
为他挡剑雨,屠万妖,为他受骨钉剥魂,天惩雷劫……
他甘之如饴,连“痛”都不忍对他说。
可谁能想到——
他最想护他干净,如今,却是他自己,亲手——把人弄脏!
湮赆之捧一片怀中人里衣衣袖,在手中细细摩挲,良久,垂着头发笑,白发苍茫如雪,手腕上突生片片艳丽红痕,渐渐似血肉脱落,几乎露出肉里的白骨,鲜血淋漓。
似不愿吵醒熟睡中的人,他无声的笑,面上却笑得疯颠如狂,戾气丛生。
他以前连为仙人拂去衣摆上花瓣,都拂的小心翼翼,思前想后哪里可有不妥。
如今,他强制给仙人身上无一处不留下痕迹。
他是魔族,可他曾捧一片真心,却被人踩进污泥。
他曾对不起天下所有人,也没有对不起他褚长溪,可他得到什么了?
湮赆之笑,心口却痛的似被捅了窟窿,又冷又疼。
但那又怎么样呢?
如果,非要让仙人从云端跌落,才能让人触碰到他衣角。
那他不介意,把他拽入地狱!
湮赆之下榻,寝殿内熄灭的红烛接连亮起,将阴暗的大殿照的灯火惶惶。
他俯身看向仙人,目光一寸寸扫过。
不够。
他想。
还要更多才行!
湮赆之瞳孔迸射极红的猩光,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俯身吻上仙人唇瓣,厮磨间,有形如花苞流光经唇缝纳入仙人口中。
湮赆之离开后,又给寝殿设了重重禁制。
褚长溪慢慢睁开眼睛,纯色极红,散乱的里衣,领口处红印若隐若现。
帐上红纱飘飘,红烛如火龙。
他动了动手指。
【小白,他给我吃了什么?】
系统罕见静默无声。
【掉线了?】
系统,【……,你不会想知道。】
“你这么一说,我更感兴趣了。”
【合欢派秘宝七情花,扎根于心,游走于七经八脉。】
褚长溪坐起,按上心口,“你这个反应,不是简单的类似于情蛊的东西吧?”
系统哭唧唧,【确实不是情蛊,是合欢散啊,只是取其茎叶花苞,长于心,存于血。】
“所以?”
【终生,无解。】
褚长溪,【………】
随时随地发情?
系统急忙补充,【当然不是随时,只是在特定时间段,无与人欢好,则经脉寸断而亡。】
“……”
【具体时间段,存档未显示,我也不知。】
“……”
沉默良久。
褚长溪躺回榻上,懒懒闭上眼,“上道,会玩。”
系统:……
“对了,若那位小妖来了,记得探查他是否是另一位任务对象。”
【哦,好。】
系统一愣,【嗯?你怎么知道他会来?】
魔界与斩荒最为接近,湮赆之如此声势浩大,浩浩荡荡寻仇来去,怎么也会惊动那位妖界新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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