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七章梦醒
从漫长的回忆抽身,叶璇抬步,进了内殿。
一场大火让金碧辉煌的宫殿颓败,死气沉沉。
殿里摆着祭奠的果盘和香炉是她早早准备的,凝妃的画像也被她摆出。
她千辛万苦,找了个民间画师悄悄画的。
那画师性格孤傲,只画天下至实至真之景。
凝华宫和圣女都消失在那场大火里。
不许后人立书作画,没有记载,便是不许存在。
连母妃的名讳都没提,只说让他作天下最美之人的画。
他画了。
画像上只有背影。
“圣女之美,世人只能画出三分。而我,能画五分。”
许是猜到自己的目的。他留下画,此后,便隐匿江湖,不见踪迹。
她点了香,置于香炉,跪下。
“母妃…”叶璇平视前方,对着画像,轻声喊着,顿了一瞬,又开口:“儿臣…儿臣过得很好。”
她继续开口,像以前一样,说着趣事,竭力让眉眼带笑。
像是下定决心,她扯着嘴角,带出一丝笑,开口,语气却有些艰涩。
“儿臣,要嫁人了…他是北魏太子,皇亲贵胄,儿臣…”
她呼出一口气,“儿臣会幸福的。儿臣…会幸福的。”下意识的重复显示着她的不确定。
昨晚之事人证物证皆呈予她看,哪怕逻辑有误。
这已是警醒,幕后之人,她不能查。
心下自嘲,若是叶琉真的想对付自己,何必等到现在。
她并不受宠,能得此亲事,已是最好,她该知足。
叶璇最终释然地笑了笑:“母妃不必担心。儿臣会幸福的。”
她又拜了三拜,“今后儿臣不能常来看望母妃了,儿臣已经打点好了,母妃安心。”
她起身,“还望母妃珍重。”
从此山水相隔,归期…她自嘲地笑了笑,怕是没有归期了。
过了大殿,叶璇却停在殿门,蹙了下眉。
下雨了。
秋日的雨水总是来的快,带着寒气,一阵一阵的风,夹杂着雨水。
她轻叹一声,只能等等了。任由眼神乱晃,却突然停下,皱了眉。
玉制的伞柄被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更显手指修长。白皙的腕子因手拿着伞柄微微露出一角,再深处,便被金丝袖口贴着。
叶璇处于高处,欲往上探究,只看得精致的下颌线一闪而过。
没来由的,口略微涩了。
来人一袭黑衫,衣摆边滚着金丝,看不太清,只依稀辨明微微勾勒出了形状。
他步上台阶,眉眼慢慢显露。
叶璇难得怔了神,那晚的记忆却着了魔的往脑海里显现。
不消时,她便感受到脸颊带上热度。
她最应该在意不该在这的人为何在此。
可尽力忽略的记忆,还带着他的轻喘和自己的娇{吟。
言铄停下,收了伞。
与叶璇只门槛之隔。
他自然看出了眼前人的窘迫,胸腔微动,心脏像是被猫轻轻挠了一下。
“三公主倒是好兴致。”他开口,却是端了姿态,语气淡淡。
与叶琉谈妥后,她倒是直接将叶璇交给自己了,他竟也没有拒绝。
只是没有想到,外界传闻中的不受宠公主,会有那么多人要她性命。
眉眼微沉,脸色更冷了。
落在叶璇眼里,本没什么,只是连带着自己脑子里带的记忆,叶璇却从这人话中、姿态觉出分明的挖苦,她瞪了他一眼,带着不满。
可在言铄看来,眼前人微瞪杏眸,嘴巴微嘟,两颊双晕,一态娇憨,像是撒娇。
言铄难得思绪断了,呆了一瞬,又反应过来,手放在嘴边,掩饰性地咳了一声,顺势遮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叶璇大抵也是感受到了自己刚刚的行为不妥,她蹙了下眉,彻底冷静下来了。
“太子殿下有事?”叶璇行礼恭敬,一派公主姿态,收了娇态,两人刚刚绮丽的氛围自然也没了。
“自然是接太子妃回去。”言铄莫名有些不满她的疏离,语气轻佻,开口道。
叶璇自然是不信的,叶琉能跟她说嫁人一事,想必两人早就谈好。
既已谈妥,还找她是担心她跑了么。
传言,北魏太子留恋花柳街坊,最喜是得美人心。
想到这,叶璇自嘲地笑了下,抬眼看着言铄,“怎么,太子殿下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随心出言的语气里带了嘲讽。
言铄皱了眉,眼眸微暗,带了丝危险意味。
叶璇显然感受到了他的不悦,也自觉得不会得到答案。
雨势小了许多。她行礼,倒是迫不及待,“多谢太子殿下好心,叶璇告辞。”
说罢,抬步,越过言铄,裙诀飘飘,就这么走了。
言铄转身,没有拦截,只看着她匆匆背影消失在宫门处。
“第二次了…小没良心的。”言铄轻声呢喃,眼眸略微有些失神。
“殿下,处理干净了。”突然,场内多了个黑衣人,半膝跪下。
“嗯。”言铄应下,“查查哪来的。”
“是。”应下瞬间,黑衣人便消失了。
言铄背手而立,细长的眼眸起了薄薄氤氲的雾。
他应下叶琉,自然派言三暗中跟着。
这凝华宫墙外就有着数十具尸体。
得到暗卫来报,他只是稍稍惊讶,却不担心,言三的实力他清楚。
可他却站在了这里。
显然他并不非爱管闲事之人,更何况胜券在握。
可他到底不甘心。多少女子晨起后不是红着脸缩在被窝,就是张扬地讨要地位。她却不当回事,还要了刀,气势汹汹?
言铄微微勾唇,狐狸眼里闪过笑意。
还未上台阶,他就看见她站在宫门内,眼眸放空,像是路边被遗弃的猫。
看见他,又是难得一见的无措,哪里还有初遇时那一派疏离模样。
该杀了的。
显然他并不觉得替人拦了杀机却自己动手有什么不妥。
这杀意来的莫名,但直觉,是他这种人最好的武器。
早在上台阶,四目相对时,就该动手的。
为何犹豫?
言铄皱眉,细细思虑自己刚刚的行为。
无果。
罢了,眉头舒展。
反正,也是自己的了。
不着急,就当得了新宠物。我们,来日方长。
长风起,发丝轻扬,黑色衣摆飘飘,偏偏面容带笑,像个来自地狱的谪仙。
丞相府
孟久进了书房,关了门。
孟覃楼正在立于案前,执笔写着卷宗。
他于案前跪下,“老爷,计划失败,人都死了。”
三公主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可那颗心脏留在宫墙内时间越久就越不利,谁知道长公主会什么时候动手。
得了阻拦倒也在意料之中,可北魏太子怎么会参与其中?
孟久皱着眉,将详情报上。
孟覃楼停笔,“北魏太子?”他挑了眉,“倒是有意思。”
李旭东既然失败,那自另外有人解了药。北魏太子?意外之喜。
“退下吧。”
就这么放过三公主了?孟久虽心有疑虑,但还是依言出了书房。
孟覃楼走出书案,行至书架,抬手往某个书格按下,书架微微震了下,向两旁移开,孟覃楼抬步,进了暗门。
墙边的灯火依次亮起,视野逐渐开阔,巨大的棺椁置于中间台上。
棺椁中的女子,肤若凝脂,面容姣好。
“凝儿。”孟覃楼低低唤着,带着浓浓的思祷。
孟凝知晓真相在意料之外,他可笑地想掩埋。
那天,他被唤进凝华宫,他单纯的妹妹没有兴奋地来迎,反而坐在窗前,听见他唤了好几声,才缓缓转头,那双总是充斥着情绪的眼眸空了,死气沉沉。
然后就是皇后病重身死,他莫名心气不稳。
皇后灵柩放了三天,凝华宫就烧了三天。
他冲进去时,焦尸遍地,他强迫自己冷静。
可是太过明显,无需寻找,就已知晓。
只有那一具尸体,衣衫完整华丽。南疆衣衫由蛊虫制成,遇火不灭,这是南疆人的骄傲和象征。可如今,呵,他笑,身子却止不住的发冷。
止步,不再向前,隔着尸首几尺。心里却有蛊虫咬噬一般疼痛。
脑海却充斥着,为什么不跑呢?为什么不逃呢?不是圣女吗!滔天的愤怒和愧疚将他湮灭。
后来,就是他带着尸首在暗房里三天三夜。孟久强行进去,只见美丽的南疆圣女躺在了棺椁内,而孟覃楼如玉的面庞下满是可怖的纹路。
引蛊,孟久脑海里突然出现这两个字。
圣女体内养着数以万计的蛊虫,若要恢复面容就必须换蛊,而原先的蛊虫也必须有寄主。
孟覃楼并没有圣女的压制蛊虫的能力,从此以后,日日夜夜,孟覃楼都将承受蛊虫反噬的痛苦。
“凝儿。”孟覃楼眉眼低垂,一声一声,温柔唤着。好像美人只是沉眠。
今日是孟凝的祭日,所以叶璇一定会去凝华宫,数十死士,提前埋伏。
既没死,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孟覃楼直起身,沉了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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