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一章大雁
长安殿
“长姐。”叶璃虽是心里焦急，但好歹注意自己如今身份，耐下性子进殿。
正是三竿时候，日光充足，无需点蜡。
只见叶琉半躺靠着软枕，淡色银纹烟萝纱衣缠着长发铺在软榻上。
纤长白皙的手指握着书卷，只露出小半边清丽的眉眼。
右手正取下从江州上贡的葡萄，颗颗晶莹剔透，手指上沾了些许水光，更显粉嫩。
偏生做这动作时，眼未离卷。
自半月前长姐将政务交予自己，就是这样一派闲散模样。
这全然信任的样子最初让自己多了几分底气。
可那北魏晋王欲向长姐提亲的传言满天飞，昨日竟传出了二人目成心许，长姐已然应下婚事的荒唐言论，还将二人所谓情爱之事编了话本。
虽已下令禁止，也亲自将传谣茶肆封了。
还是心绪不宁，更遑论今早知晓晋王派来求娶的车队已入京。
她着急来此，是想要个定心丸。
叶琉放下书卷，抬眼看向自家妹妹。
玄色金纹窄袖长袍，正红色腰带勾勒腰线。叶璃身高七尺，穿得挺拔沉稳。
难得，从那淡然的脸上看出焦急。
“何事如此着急？”叶琉放下书卷，抬手，示意她走近。
叶璃将手放上，便感受到轻缓的力道，顺势坐到了软榻上。
视线下移，只觉叶琉怀里的书册有些眼熟。
她向来过目不忘，看着今早就该烧完的话本皱了眉。
眉心跳了跳，她观察叶琉神情，到底忍不住问了句：“长姐莫不是真要嫁与晋王？”语气有些着急。
“怎么，晋王不好吗？”叶琉挑眉，语气似带了逗弄意味。
晋王其人，不容小觑。
不管是曾攻下大周三城，还是之后灭了西晋。
正是如此，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更不说他曾被押来大周当过质子。
若非长姐，他如何能迅速回国掌权。有这恩情，晋王想必也不会将长姐欺负了去。
可是。
“叶璇已经嫁去北魏，长姐难道不该…？”眉头松了又紧，却没再问下去。
“嫁到南楚？”叶琉接下话，清澈明丽的眼眸打量叶璃。
三千发丝高束于黑色发带，倒是精神。
不喜发簪，便叫司衣局做几个精致的发带罢。
视线下移，半月的汤水，婴儿肥终是养回来了些许。
兀自满意着，却不知自己视线逗留太久，让叶璃生了几分窘迫。
叶璃无奈，只好移开视线，将托盘里的葡萄数了个遍。
“我何时说要嫁去南楚了？”叶琉继续说，顺着叶璃视线，抬手取了颗葡萄，剥好，放到叶璃嘴边。
叶璃愣神，下意识张了嘴。
葡萄不大，记着礼数，没再开口。只等自己嚼完。
在她心里，长姐与任离幼时相识，私交甚好，若是联姻，自是首选。
可如今长姐却告诉自己不嫁南楚。
于她而言，坚持了许久的信念突然崩塌。
像是稳操胜券却落了下乘，甚至生出几丝妄想，难得失了方向。
叶琉不知妹妹想法，只觉她现下模样可爱。
眉头微蹙，眼眸放空，偏生腮帮子在小弧度地动。
心绪飘开，嘴里没了东西，便下意识地张嘴。直到多汁的葡萄又入了嘴，才发现叶琉眉眼带带笑，看着自己。
只觉窘迫非常。囫囵吞枣似的咽下，仍难以忽视脸颊热度。
视线移开，盯着地上精致的毛毯，就是不再看叶琉。
自母后病逝，便再难见到她孩子娇态。
叶璃聪慧机敏，乃是她离朝后掌权的最好人选。
自己身体不好，所以自幼她对叶璃要求甚高，好在她也从未让自己失望。
可在此事上却莫名有些迟钝，虽不清楚她执着缘由。
叶琉还是开口解释：“南楚不合适。皇子众多，掌了权的又都已有婚娶。”
她下榻，将云梵唤来，吩咐她准备午膳。
侧身坐下，伸手抚上自家妹妹的手，正欲安慰，下一秒，手就在叶璃两手之间捂着了。
大抵习武之人，手心温度总是高些。
叶琉眼里划过温柔，继续解释：“嫁与晋王是我提的合作，局已布好，不可行错。”
北魏到大周行程至少两月，想来婚事是父皇生辰时敲定的，叶璃自然想过，却欲开口再说。
“太子殿下，北魏使臣来访。已在政和殿等着了。”凌兰进殿，行礼上报。
叶璃皱眉，眼里闪过不悦。
叶琉微微勾唇，没有说话。
跟着进殿的云梵只叹使臣没有选好时机。
“让他们等着。”果然，叶璃沉声吩咐道。
“两位殿下，午膳已经备好了。”云梵上前行礼说道。
“长姐，走吧。”叶璃起身，拉着叶琉就往偏殿走了。
留下凌兰一脸愁苦。
云梵心善，走之前提点一句：“半个时辰之后，你再去招待使臣。”
就算代表万里之外的北魏门面，让他们等上半个时辰的面子殿下还是有的。
接下来，就是让里面那位消气才是。
云梵摇了摇头，忍下笑意，跟在后面进了偏殿。
酒足饭饱之后，叶璃姗姗来迟。
早已久等的北魏使臣躬身行礼道：“臣李川谨代晋王殿下向长公主殿下求娶婚赐。”
叶璃扫了一眼李川，没有说话。坐上了高座。
虎啸军中将，北魏李侯次子李川。
听说有个妹妹，爱慕晋王多年。
倒是有趣。
思及此，叶璃打量的目光带上兴味。
直起身的李川也在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位新晋的太子殿下。
两相对视，他就跌入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愣了一下便笑了。
叶璃看着座下人两排亮眼的白牙，微微眯眼。
收回视线，语气平和：“来人，赐座。”
“谢太子殿下。”李川双手撩起衣摆，跪坐于案前，身姿挺拔，收了笑，神色严肃。
聘礼礼单她看过，中规中矩，挑不出错。
“我大周长公主值得天下为聘。”叶璃看着李川，沉沉开口，眼里是显而易见的珍视。
即使只是合作，也不容晋王相负。
李川闻言，收了礼单，起身行礼，神情郑重。
“自然，是王爷有福。”
此言不涉身份地位，乃他真情实意。
年少时浸在北魏高门里养的骄骄脾性这些年跟着王爷纵横沙场正了不少。
但看人看眼的习惯改不了。
看衣着，看谈吐，看出什么都不算，得看眼。
非得看眼，便能将此人看的八九不离十。
不过二八年龄便成了上位者，这双眼睛是稚嫩的，却带有武将熟悉的杀伐果断。
但超乎年龄之外的坦然才令他意外。
唯有耳濡目染。不出所料的话，在她身边能有如此影响的便只有那位长公主殿下了。
他并非单纯代表晋王，上有世子，次子的他行为大抵是不会被当做侯府的态度。
也正因如此，李氏侯府的立场才扑铄迷离，令人琢磨不透。
之前笑的轻松，只因李家侯府孤注一掷跟的晋王，大抵是要加入大砝码了。
击掌一下，殿外便有人呈上了一个精致的笼子，装着一只大雁。
“王爷费心擒获了两只大雁，此乃母雁。是为纳采之礼。”李川躬身施礼说道。
叶璃下了高座，走近观赏。
她虽没有养过大雁，想来与养马无甚区别，毛色顺滑油亮，双目有神，倒是安静地转着脖子观察四周。
“晋王有心。”叶璃淡淡夸赞一句，便让凌兰将笼子带下。
“李将军一路辛苦，本宫已令人打理好了驿馆。”转头看向李川，抬手，“将军，请。”
李川行礼称谢，转身离开。
叶璃目送，站在政和殿门处，看向阶下。
政和殿到正前方的宣武门共长十二里。
宫门前的台阶高且长。
目光所止，残阳如血。
恢宏的宫殿连着这长且远的路，从此，只她一人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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