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闲话”
玉太后上了年纪，虽有华服装点，却能从斑白的两髻看出老态，她笑的慈爱，正柔声询问姜妄的年岁。
“妄儿，如今有几岁了呀？”
姜妄头也不抬的回道：“十三。”
玉太后：“哦，那平时爱吃什么？爱玩什么？”
姜妄想了想，千机说过银钱能买到一切，便回玉太后道：“爱银钱。”
众人一愣，遂大笑起来，姜妄不懂众人笑什么，只当众人不晓得银钱是何，便又道：“银钱可买一切。”
玉太后笑着点头，道：“说的对，说的对。”
她伸手，从身后的老嬷嬷手里接过一个锦盒，似献宝一般把锦盒递给姜妄“不过，皇祖母要送你这件东西，可是你有多少银钱都换不来的哟。”
锦盒随着玉太后的话被打开，里头是一颗圆润光滑的青白珠子“这个呀，叫夜明珠，夜里拿出来可是能照亮整个屋子呢。”
姜妄看了一眼珠子，望向身后规矩站着的千机，问道：“千机，真的会亮么？”
千机俯身低头，贴着她的耳边小声道：“会呢，是好东西，快拿着。”
姜妄点头，起身接过玉太后手里的夜明珠。
……
“陛下到～”
众人含笑说话间，晋元帝从外走进来，除太后外，其余人都跪做一地，朝晋元帝行礼。
姜妄也没跪，茫然的看着那个身着明黄绣龙袍，一脸威严的男人。
“阿妄，跪下。”千机跪在地上，悄悄扯了扯姜妄的衣角。
姜妄低头去看她，道：“我不想跪。”
晋元帝挥手，让众人起身，和羲福礼朝他告罪道：“陛下恕罪，妄儿她，还不懂规矩。”
晋元帝亲手将她扶起，道：“阿姊，都是一家人，什么恕罪不恕罪的！”
他扶起和羲，又朝着太后行礼，太后含笑让他起身，他才转头去瞧姜妄。
他瞧姜妄，姜妄也在瞧她，二人四目相对，姜妄朝他瞪了瞪眼睛。
晋元帝被她逗笑，指着她哈哈笑道：“小丫头，胆大得很呢。”
“你叫姜妄？”
姜妄点点头，他又问道：“那我叫你妄儿可好？”
姜妄懒得理旁人如何称呼她，随意的点了点头。
待晋元帝坐下后，身边的太监总管肖咸忠捧上一对白晶玉髓叮当镯，呈给姜妄。
“这是独山族呈上来的玉髓，我叫工匠依照着京中时兴的样式打成镯子，也算是给你的见面礼。”
千机上前接过镯子，当即便给姜妄套上，那两支细镯碰撞敲打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姜妄十分喜欢。
“这前有太后，陛下珠玉在前，我等备下的礼，就要寒酸的多了。”沈皇后调笑，着身后的贴身女官奉上一顶花丝嵌宝石珍珠小莲花冠，发冠做工精细，虽比不得夜明珠，玉髓，却也是难得的珍品。
姜妄身后的千机心中实在高兴，今日众人赠予姜妄的这些东西，若是算做她往日的报酬，可是够杀数十个一等赏金的人了！真是赚死了。
随后，是玉成王妃的金嵌和田玉小茶花璎珞，太子的文房四宝，福宁公主的一对金丝蝴蝶对钗，玉世子的名家书法册，玉郡主的仙鹿发钗…
众人从殿内说到了殿外，陪着玉太后在御花园散步，皇帝还有公务，来了一趟后就匆匆走了。
太后年迈，走了几步后便在亭中坐下，众人陪着坐下。
小辈们精力旺盛，邀约着要去梅林瞧梅花，太后笑着挥手让众人去。
和羲担忧姜妄发脾气，开口道：“妄儿有些认生，就留在我身边罢。”
太后咂嘴，道：“既是认生，便要放他们姊妹好好相处一番，你拘着她作甚！”
和羲苦笑，姜妄今日的表现实在是好，连她自己都忘了在府里冷言冷语动不动就要杀人的那个小魔头了。
太后都发了话，和羲只好放她与几人去玩，离了长辈，性子活跃一些的福宁公主便话多了起来“皇祖母真偏心，那夜明珠，我也眼馋了很久呢！！”
她去牵姜妄，呵呵笑道：“妄儿，你可以将珠子借给我玩几日么？”
“不给。”姜妄躲开她的亲近，拒绝的十分干脆。
太子瞧着这个只比自己小了一岁的妹妹，不似他的亲妹妹，整日吵吵闹闹，也不似表妹玉涵玥清冷得紧，模样天真可爱，瞧着乖乖的，倒是叫人忍不住喜欢。
“福宁，那是皇祖母给妄儿的，你仔细叫母后晓得，罚你抄上几卷书。”太子忍不住为姜妄说话。
玉世子年岁比几人大些，性子清冷，端得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旁人不知，他却是知道的，当朝太子是个十足的妹控，往日绝不会说福宁一句，今日倒是难得的开口，为这位“新妹妹”说话。
姜妄十分喜爱手上带着的叮当镯，一路上不停的晃动自己的手，时不时就抬起给身后的千机看。
玉江晗看向她时，她正对着千机展颜欢笑，露出一对尖尖的虎牙。
“……”玉江晗呼吸一滞，转头轻咳了一声，心中道：“怪不得太子要为她说话，真是好可爱的妹妹！”
借不到珠子，福宁也不恼，又去缠着她问“好姐姐，我听姑姑说你是往漠北来的，听说那儿的蛮族人会生吃活人！你可有见过。”
千机在二人身后听的一脸无语，心中骂道：“这福宁公主，莫不是是个傻子吧！”
姜妄也是个傻的，竟然认真回她道：“不曾见过，不过他们确实会吃生肉。”
“……”
千机更加无语，血脉这东西，还真是要讲一讲，这不，两人傻到一块去了。
玉涵玥端庄矜持，并未加入到二人无头无脑的闲话当中。
玉江晗从前不觉得自己的妹妹性子太过安静，反而觉得女子就该这般安静端庄，今日见了姜妄，他却徒然觉得玉涵玥太过沉闷了。
“阿玥，你何不同两个妹妹说说话。”他上前，温声朝玉涵玥道。
玉涵玥凝眉，柔声回自家哥哥道：“若是两个妹妹说些诗词歌赋，我还勉强可以搭一搭话，可是哥哥，她二人说的，我听都听不懂，你听得懂么？”
二人一同瞧向说话的福宁与姜妄。
福宁：“那漠北有花么？黄沙里会开出牡丹么？”
姜妄：“什么是牡丹？”
福宁：“花瓣大大的，一团一团的。”
姜妄：“好吃么？”
福宁摆手：“不可以吃的，也不是不可以，母后曾拿它做糕子…”
太子：“……”
玉江晗：“……”
玉涵玥“……”
“咳，倒是也，不必勉强。”玉江晗挑眉，咳嗽一声道。
到了梅园，姜妄被一只通体雪白的鹦鹉吸引，抛下众人去追鹦鹉。
千机一时不防，竟也被她甩在身后，几人就在她跟前，又不好施展轻功，只能站在那处暗自懊恼。
众人顾不得赏梅，在偌大的梅园里做起了寻人游戏。
半晌，一道红色身影飞身站到了梅花枝头，梅花上的残雪被她的动作抖落。
玉江晗抬头，恰好看见了站在一片红梅中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身影。
施展轻功，玉江晗决定去把这个降落人间的红梅小花仙捉住。
他拎住欲要飞走的姜妄，柔声道：“不要闹了，这儿是皇宫。”
姜妄恼怒，欲对他出手，心中又记着云愁说过的话，收了手愤然道：“不要抓我，去抓小白！！”
她口中的小白，应当就是那只白毛鹦鹉，玉江晗好笑，道：“你先同我下去，我叫宫中侍卫给你抓来。”
姜妄想了想，点了点头，玉江晗提着她飞身下地。
二人在梅林雪地里穿行，玉江晗时不时的侧过头偷看姜妄。
“你会武功？”
姜妄看着他，道：“会。”
玉江晗点头，也不多问，找了其它话说“你生得真好看，与京中的姑娘都不同。”
说完这句话，玉江晗忙捂住了嘴，心中懊恼道：“怎么就说出来了呢？？！”
好在姜妄并未在意这番有些孟浪的话，在梅林中寻找千机的身影。
“我同你是表亲，按照礼数，你当叫我一声哥哥，你可以叫我一声哥哥么？”他耳根微红，扭捏朝姜妄道。
姜妄发现他话多得紧，不耐烦喊了一声“哥哥”期盼他能因为这一声哥哥而闭嘴。
梅园极大，众人四散分开寻姜妄，千机没寻到姜妄，却遇上了那一只白鹦鹉，四下望了一眼见没人，她飞身一把就将那鹦鹉逮住，然后慢悠悠的寻着姜妄身上散出来的千步香去。
她寻到姜妄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丰神俊秀的郎君红着一张脸扭捏跟在姜妄身边，而姜妄一脸坦荡的往前走。
好在是她与姜妄亲近，若是换了旁人见这么一副场景，还以为姜妄调戏了他呢。
“阿妄。”千机出声，唤住了姜妄。
姜妄闻声看去，见她手里掐着那一只白毛鹦鹉，高兴道：“千机！”
千机上前，朝着玉江晗福了个礼，然后同姜妄委屈道：“你方才把我抛下了。”
“我以为你总能跟上我的。”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里，无论姜妄走到哪，千机总是能第一时间跟上她。
千机将手中的白毛鹦鹉递给她，柔声道：“给你，寻了笼子把它关起来吧。”
玉江晗在一旁看着二人，若不是千机穿着侍女的衣裳，他都要以为二人是姐妹了。
“妄儿与你的侍女感情可真好。”
姜妄回头看着玉江晗，认真道：“她不是侍女，她就是我。”
玉江晗愣住，不懂她话里的含义。
千机福礼开口，道：“郡主同我一起长大。”
玉江晗这才了然姜妄话里的意思。
*
御花园的亭中，玉太后与和羲闲聊。
“她这模样，定然是吃过很多苦的。”
和羲闻言，想起千机的话，险些落下泪来。“是我的错。”
玉太后看着女儿，见她眼眶红润，将她搂如怀中，拍背安慰道：“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是整个皇家的错。现如今回来就好，往后日子还长远着呢，要好好补偿她。”
和羲眼含泪水，靠在玉太后怀中用力点头。
除了亏欠姜妄的，她还欠了姜潮的，回想起往昔，她心中动容，那些在一起的时间里，她不是没有对姜潮动过心，只是二人相隔太远，一个身在江湖，一个是皇室嫡公主，万万走不到一起的。
云愁说姜潮因她而死，她又怎能不难过，若是再重头来一次，她宁愿没有遇过姜潮。这样，或许姜潮会平安顺遂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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