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为玄
元和二十七年七月初八，上京考场舞弊受贿案牵连众多，圣上龙颜大怒，以宋氏一族为首，贪墨近一千万两白银，宋氏一族皆斩于菜场口，逃亡余孽已被羽林卫统领诛尽——《昭和本纪》
“宋嘉凛！你有什么资格在这个家里待下去！害人精！扫把星！为什么……我恨你！我恨你！”
嘶…又开始了…熟悉的场景又在眼前上演，还是那个熟悉的身穿青衣的小姑娘在拿着柳树条鞭笞着躲着角落的白衣小姑娘，这样的场景我已经看过许多次了
“都是你，你害的我们全家成了这副样子…”我刚想上前说些什么，突然那个青衣小姑娘不说话，时间也仿佛停止了流动，我迷茫地转了转神，却发现动不了，余光中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缓缓从我身边上前，我的呼吸不由得加快……
嘉翎哥哥…
“嘉翎哥哥”那个青衣小姑娘也如是喊道，“你的身子可好了些，今天出来怎么不和妹妹提前说下，倒让你见着了……这个晦气东西”
躲着角落的白衣小姑娘不由得身子颤了颤，却还偷偷瞧着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
“嘉茵…………勿要脏了你的手……”
闻言，躲在角落的白衣小姑娘便不再看那个轮椅上的少年，而是把头埋的更深……
忽而一切场景快速变幻，躲在角落的白衣小姑娘成为了亭亭玉立的十七岁少女，不变的是她那一身纯白的衣服以及眉眼间的怯懦
“你已经十七了，也该许亲了”厅堂前，慈祥的老人家和少女说道
“可…祖母…嘉翎哥哥还未…”少女低着头，手偷偷扯着衣角，却不敢露出什么不愿的神色
“…你嘉翎哥哥…那副样子，峄城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他…祖母今日正要同你说这件事…”
我看着那个少女，眼中不由得露出同情的颜色，啊…你又要听一次了
“嘉翎是我们宋家的香火…你嘉翎哥哥小时候对你也算好，你也合该报答他一下吧”
“祖母是…什么意思”
“现如今无人愿与我们宋家结亲，但是总不能真断了这香火吧…虽然你和嘉翎是堂兄妹，但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表亲可以，你们堂亲…不说出去也没人知道，因着这样，也不必办喜事了，省的外人知晓，但祖母可舍不得我们嘉凛丫头受这么大的委屈，我给大房说了，婚服婚房一定要按正妻的做，其他的就简单些…你也知道现在这个家已经不复当年了…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初十，你早些做准备吧”
婚期都订好了，也只是通知你一下罢了
我看着那个白衣少女，她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但我却对她在想些什么一清二楚
宋嘉凛，如不是他让你做妾，你是不是就愿意了，我嗤笑着那个姑娘，你也不过如此，卑劣地喜欢着自己的哥哥，你害了所有人，却还想得到最好的
场景又开始虚幻，这次看不见人，周身混沌，只听得一个男声说：“你无需多想，这件事…完全是祖母的意思，她怎能…当得我正妻，祖母说只当是娶妾罢了，做不得数的…你无需多想”
我扯了扯嘴角，嘉翎哥哥你不愿意的话，我又怎会逼着你呢
忽而，周身的混沌变成了完全的纯黑色，一道空灵的声音恍如从天而降
“你想要什么，又用什么来换？”
我……
“嘉凛！”一个急促的声音由远及近，我的意识开始抽离，“嘉凛！”我睁开眼，一张艳丽的脸庞出现在我眼前
“春花姐姐…怎么了”我努力平复心情，在魔界已经近一个月了，每个夜晚却总是梦到在峄城的时候
眼前这个叫春花的女子，也是和魔尊姜厌签订契约的人之一，她说她用一百年的自由身换取了一幅绝色容颜，春花姐姐，在魔界这一个月，她与每个人都交谈的来，因着人缘也不错，只有我因为长久不见外人的缘故，对于她对自己莫名的亲近，心中自带了一副抗拒
“嘉凛，魔尊大人回来了，看样子不太好，许是和神仙打了一架的缘故，我远远地瞧着身上像是有许多血渍”
我疑惑地看着她“魔尊大人素爱穿黑色的衣袍，那么远你也能看清血渍？”
春花一脸心虚地看着我：“话本子上不都是这么写的吗，神仙和魔打架，一定是魔输了，呀，这话你可别跟别人说……”
忽而门外传来‘咚咚咚’的击鼓声
“是幕鼓，魔尊大人在召唤我们，快快快不说了，先去明堂殿”说着春花便拉着我向明堂殿走去
一炷香的工夫，明堂殿已经站了十几名人类，我们是与魔界格格不入的存在，我们为魔尊服务，听命于魔尊，却又不是魔，平日里就做做打杂的活计，魔尊行踪不定，自他带我来翌都后，这是我一个月以来第一次见他，
他斜靠在上座，闭目养神，嘴角好像有血迹，他头发披散开，没有像之前一样用金冠束着，一身黑色烫金的袍子，却全是褶皱，看起来确实像极了打架输了
在《齐杂·志》上说魔尊从来没有名字，但是又好像魔界所有人都知道他叫姜厌，春花说他是一百年前刚当上的魔尊，魔界对他之前的了解很少，只知道他武力值极高，我想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他受伤呢，难不成真的是去和神仙打架了吗
忽而，姜厌睁开了的眼，他扫视了一下站在的座下一群人，他脸上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本尊今日修习功法，不慎出了点差池，听闻人血能让修炼者回些元气…不知，是真是假……”
姜厌此言一出，明堂殿瞬间变得极为安静，连呼吸声都极为微弱
忽而姜厌使了一个术法，一个站在角落的男子腾空一下子飞起被姜厌抓住脖子，“那就你先开始吧”
众人站在下面看不真切，只见那个男子头一歪身子就跌落在边上
有人想跑却直接被姜厌拍飞，渐渐地明堂殿上的活人已经屈指可数
我深呼了一口气……反正我早就该死…无非是早晚的事，我心下已经做好准备
春花在我身后紧紧拽着我的袖子：“嘉…嘉凛…怎么办…我我……啊！”
一道蓝光从我眼前略过，下一秒春花也已经在高台上了
“尊上…奴…奴婢还未为尊上效力……恳请尊上，放过奴婢，奴婢一定为尊上赴汤蹈火…”
春花不停的恳求，可是姜厌只是笑着看着她，忽而我感觉到腰间一股力道，眨眼之间，我就来到了姜厌面前，和春花一样被他掐着脖子，“听闻你们俩感情很好？那就让你们一起死吧”
我看着姜厌，他的眼里没有我想的狠厉反而全是调笑，好像只是一场恶作剧，我又看向春花，她满脸都是泪痕，我想她一定很后悔吧，为了容貌把命都搭上了，忽而眼前浮现七月初九那一晚，第二天就是祖母定下的我和宋嘉翎大婚的日子，准确的来说是我成为他的小妾的日子
我在《齐杂·志》上看到了和魔尊签订契约就可以实现愿望，我撕下了那一页，穿上了宋嘉翎送来的婚服，是大红色的，说是大房给我的尊严，实际上不过是哄骗我的工具罢了
我爬上屋檐，七月初九这一晚我还是二房的人，我坐在二房的屋檐上，整个宋家一片黑暗，或许应该说整个峄城一片黑暗，七月的夜晚褪去了白天的燥热，晚上只有格外明亮的月色笼罩照在大地上，书上说以血为引，铜盆燃火，信符不灭，诚心祈愿，在子时魔尊就会降临
我并不确定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魔，更不确定他会不会来，我只知道，不管有没有魔尊，‘宋嘉凛’都不会愿意活到第二天
我抱着膝盖望向大房所在的院里子，他应该已经睡了吧，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情…应该是愤懑为主吧…不得不娶了我，娶我这个他最讨厌的，害了所有人的扫把星，虽然只是妾，但想来也应该是极其不愿意的话…他之所以娶不到良妻也是因为我…他本该是上京第一的公子啊…全是因为我
我想到这，两行眼泪已经忍不住流了下来，既然如此，就不要活在这个世上徒惹人生厌了……
银白色的匕首划过肌肤时，先是一片冰冷，血液流出来后，才感觉到疼痛慢慢从手臂浸染全身，我呆呆地看着血液流入铜盆中，我按着书上的图案，临摹了九十九张符纸，从袖口掏出火折子，随后点燃了符纸，丢入盆中，符纸在粘到我的血液后并没有熄灭，而是燃烧的更旺了，我心中燃起了一丝希冀，世上或许真的会有魔，他可以实现我的心中所想……
我看着渐渐西移的月头，在屋檐上等待，血液流的越来越少，我也开始头晕，口干，耳边好似响起了兵戈交接之声，九十九张符纸也快用尽，我手上的力气也越发小了，看样子是等不到了，或许世上也只有我这种蠢人才会相信别人的鬼话吧……
“你想要什么，又用什么来换？”一道声音恍如从天而降，我抬眼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色纹着金龙的长靴，我在向上看去，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袍同样纹着金色龙纹的男子，一头墨发用金冠束着，他面容清隽，看上去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凌空看着我，眉毛轻挑，原来世界上真的有魔…我却再也没有力气抬头，只想就这样沉沉睡去
“喂…你可别死了啊，你死了本尊这不白来一趟了嘛”
只见他手指轻点，我的力气就好像慢慢的回来了，在流血的左臂的伤口也突然消失，好像从未划伤过一样
“见过…魔尊大人”我收拾了一下自己，毕恭毕敬的趴伏在他身下
“无需多礼，你想要什么，又用什么来换？不过先说好，本尊虽然法力无边，但是有几点却不行，一是起死回生，逆转生死；二是有违天道人伦之事；三是无法干涉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纵使术法能让一个人暂时迷恋上你，却也不是真正的情感”
听完魔尊的话，我愣了愣，沉默了几秒“民女宋氏女嘉凛，”我顿了顿，“民女愿意以民女的面容…换取…宋氏重振荣光，嘉翎哥哥…腿疾痊愈……我与他们……”我看了看一片漆黑的宋府“永不相见”
“本尊这么多年，想和本尊换取天下绝色的不在少数，要用长相换取东西的你还是第一个，且罢，那就让本尊看看你的容貌值不值你所要求的，抬起头来”
我低下眉眼，仰起头，魔尊并未马上开口，他沉吟了一会儿
“你且换个想要的吧，你的所换与你的所求不对等，有违天道”
我低下头“那不知怎样才可换得我的所求”
“看你的穿着是新嫁娘吧，你口中的嘉翎哥哥是你的心上人？但是你所嫁之人不是他是吧，只要他也钟情于你，这样本尊不仅可以帮你治好他的腿疾，不止你的家族重振，本尊还可以让他登上帝位，让你坐上皇后之位，咳咳，怎么样，这是本尊能力范围内能帮你做到最好的了，这样也不算太有违天道”
我被魔尊弄得有些糊涂“嘉凛不求那些，只求宋氏重振，嘉翎哥哥腿疾痊愈…魔尊大人需要民女做什么都可以……”
魔尊好像有点烦躁“罢了罢了，那就用你的一百年自由身来换吧……至于你的容貌……且以后再说吧”
“从今日起，你就是本尊的人，所行所事独听本周内调遣，一入魔界，从此你非人非魔，未得我的允许百年不得离开魔界翌都”
“是。尊上”
“是……尊上”
那夜的姜厌和眼前的姜厌重合在一起，好像是一个人又好像不是……
“听闻你们俩感情很好？那就让你们一起死吧”
我看着春花身子一软被姜厌甩到边上，合上了双眼。
无非是晚死一个月罢了，对于我来说并没有两样
却没有想到姜厌突然松开了手“你…是叫嘉凛吧？很不错，你的朋友被我所杀，你也丝毫没有反应，你也很冷血；冷静又冷血，你很适合做魔，本尊身边缺一个先行使者，从今日开始，你就是本尊的贴身先行使者，你所到之处犹如本尊亲临”
姜厌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他看了我一眼，随后抓住我的手腕，沉吟片刻，“从今日起，本尊会为你洗筋伐髓，你也要开始修习功法，本尊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魔，既然成为魔，你也合该有新的名字”
姜厌顿了顿，看了看我“便叫做玄吧”
姜厌打了一个响指，突然那些‘死去’的人纷纷醒转，人们醒后便开始在兴奋自己还活着，原来只是一场试探……姜厌手指轻敲了敲御座的扶手，众人瞬间安静
“从今日起，这就是本尊的先行使者——玄，见使者如见本尊。”
“属下参加使者——”下首人们纷纷拜伏，齐声高喊道
我看着座下跪拜的众人，只觉得恍惚，一切好像来的突然，却又好似冥冥中自有注定
于是元和三十七年八月初十，我成了魔界魔尊的先行使者，从这一日开始，我彻底不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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