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冥冥
酉时刚过,宫门早已落锁,整个皇宫开始静寂下来。
皇宫西北角阿离住的福玉宫,容锦枕着双臂仰躺在大殿屋顶之上,凝目望着夜幕上点缀的星辰,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而耳边传来细微的声响,他回过神,侧目望去,一条纤细的身影速度极快的掠过院落,足尖一点轻飘飘的落在高耸的宫墙之上。
她的功夫有精进不少。容锦微微一笑心想。
他故意弄出些许声响来,在宫墙上正在飞快行走的人顿时停下来,扭头朝他的方向望过来。
容锦懒懒坐起身,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撑着下巴,冲她灿然一笑:“这大半夜的,离姑娘这是要去何处啊?”
泛着血光冰冷的眸子危险的眯了眯,阿离瞧了他一会儿,嫣唇微勾,回了个没有温度的笑,不答反问:“楼主好兴致,千里迢迢跑到我这儿赏月。”
“风雨楼到你这儿不过百里的路程,哪里算的上千里迢迢?”顿了顿,容锦抬眼看了一眼夜幕,点点头:“不过,在这里赏月,确是看的更清楚些。”
又顿了下,他扭头笑吟吟的看向阿离,道:“离姑娘若是无事的话,不妨过来与我一同赏。”说着,他用袖子拂了拂旁边的黛瓦,又掏出锦帕垫在其上,而后冲阿离遥遥浅笑。
阿离顿在原地握拳咬牙了半晌,恨恨折身,施展轻功,落在他旁边,却不肯坐下。
容锦抬首看她,言简意赅的道:“坐。”
虽然依旧含着笑,但那笑意淡缓暗藏威慑,令阿离不得不从。
拂衣坐下,阿离的身子微微向□□——铺的帕子位置距离他太近,她一坐下就像偎在他怀里一般,着实恼人。
而容锦对她无声的抗拒视若无睹,他嘴角噙笑,上身跟着微倾过去,伸手触碰她脸上蒙着的黑纱:“把面纱摘下吧,我看不清楚你的脸了。”
阿离偏头躲过他的手,一边撤身往旁边挪了两步,一边伸手摘下面纱:“楼主请自重。”
“我要是不自重呢?”容锦得寸进尺的跟着贴过去,笑吟吟的问。
阿离眸子一冷,下一秒匕首出鞘,锋利的刀尖抵在容锦腰间。
容锦低头轻笑,指尖快如闪电的夹住匕首刀背,微一用力,削铁如泥的精钢匕首被拦腰折断。
阿离甩开断了的匕首,同时袖中又滑出一柄,右手擎刀刺出,左手五指指缝各夹了数枚银针,绕过他的脖颈,直刺他后脑处。
容锦神色不变身形未动,四两拨千斤的一手隔飞她右手的匕首,一手钳住她的左腕往后轻轻一别,银针掉落。
阿离神情愈冷,眸底闪过一丝狠厉,手入腰间,软剑出鞘雪光浮现。
这次容锦比她更快,一把将剑推回鞘内,两手同时制住她的双手,而后高大的身子往前一扑,将阿离压制于身下,不动用任何内力,只凭借男子的先天优势,将她死死压制住。
望着近在眉睫的血意翻涌的眸子,容锦心底一痛,他凝目一点点描摹着她因暴怒而扭曲狰狞的脸,喃喃轻语:“你还认得出我是谁么?”
“风雨楼的楼主。”阿离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恨恨沉怒道:“请,你,放,开,我!”
“很好,还没彻底的疯掉。”容锦微微一笑,松开钳制她的手,起身坐直。
阿离坐起的同时,软剑唰地出鞘,剑锋横在他的脖颈。在将要划破皮肉的一瞬,容锦从容不迫的对她莞尔一笑声道:
“乾国那边来消息了。”
阿离倏地一顿,停了片刻,她慢吞吞的收回剑,锋利的剑锋擦过皮肉,轻而易举的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温热殷红的血冒出,顺着他雪白的脖颈流下,浸透了衣领。
阿离微翘着唇,毫无诚意的歉疚道:“抱歉,剑太锋利了,不小心划伤了楼主,望见谅。”
容锦眯着眸,笑:“不过是划破了点皮,无甚大碍,只不过,我这人对自己的容貌甚是在意,见不得有疤痕留在自己的脖子上,须先行回楼里处理一下。离姑娘去办自己的事去吧,乾国的事,咱们改日再说。”
言罢,他悠然站起身作势要走。
好不容易等来消息,阿离怎可能放他走。
暗自咬碎了一口银牙,她伸手拉住他的臂弯,皮笑肉不笑的道:“伤是我划的,理应我来治。楼主屈尊跟我回屋,我那里有上好的金疮药,保证绝不会给楼主的脖子留下丁点疤痕。”
容锦挑眉,面作为难之色:“这不好罢,我一个大男人进你的屋,将来传出去了有损你的清誉。”
阿离咬牙切齿的笑道:“江湖儿女不在意这些虚礼。”
容锦低头轻笑:“好吧,有劳姑娘了。”
清洗上好金创药,阿离扯着干净清透的白纱给他缠上伤口时,有好几次忍不住想要勒毙他。
但,她大事未成,尚需要他的帮助。
缠好最后一圈,将布头绑好,阿离拿来铜镜,对着容锦,尽力挤出一丝笑来:“楼主看看,我处理的可还行?”
容锦对着铜镜转动脖颈,左看看右瞧瞧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还行。”
阿离微微一笑,将铜镜放回妆台上,折身返回,提着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离姑娘不必忙了,坐下吧,咱们说一下乾国传来的消息。”容锦将茶盏端到自己跟前,抬首朝阿离微笑。
总算到了正题。阿离心里的闷气稍稍散了一些。她依言坐下,却与容锦故意隔开两个座位。
容锦轻笑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
顿了下,他收起笑,正色道:“据乾国传来的消息,林染衣还有两日就可到达无波城,这两日你好好养精蓄锐,城外有我的人盯着,只要她一到,我命他们立马通知你。”
“此事就不劳烦楼主了。”阿离双眸发亮,方才褪去一些的血色又拢了上来,她勾唇笑,神情却阴寒森冷:“我自己来。”
容锦看着她,眉头紧皱,静了半晌,他抿了口茶,道:“你打算如何做?”
阿离勾唇莞尔,翻开茶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不答反问道:“不知楼主可曾见过那林染衣?”
“不曾,不过楼里情报阁有她的画像。”
“楼主见过画像。”
容锦点头。
阿离唇边笑意愈深:“那楼主觉得我与她长的可相似?”
容锦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有几分相似?”阿离又问。
容锦凝目看着她,抿紧唇角,他脸上笑意已敛,神情看着有几分沉冷:“六七分。”
“竟这么相像。”阿离嗤笑一声,“难怪,杀自己的外甥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燕锋会对我照顾有加。看来,我若说自己是无忧公主的话,不用什么证据,他和林染衣都会相信。”
醉月楼偶遇燕浔,不知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抑或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你想冒充无忧公主?”容锦眉头微蹙,“就算长相相似也不一定不会被戳穿,那两人可都是极精明的。”
“无忧自周岁起便常住荣华王府,王府遭难之后,她被接了回去,两年后被劫,自此失踪,至今已有十二载。他们与她统共相处不过四年光景,感情又不深,故而,我不会那么快就被戳穿的。”
顿了顿,阿离勾起唇,起身给容锦续上茶水,血意晕染的星眸意味深深的凝着他,道:“我需要十日的时间去完成我的事,在此期间,劳烦楼主帮忙看住乾国那边,莫要让乱七八糟的人跑来坏了我的大事。”
静静地与之对视良久,容锦轻叹一声,抬手端起她斟的茶,一饮而尽。
见状阿离笑了,她微侧身子,给自己的茶杯续满,而后执起茶杯一饮而尽,道:“多谢楼主。”
容锦郁郁的冲她摆了摆手,问道:“待此事终了,你有何打算?要知道此事若成,就是杀了两国君王,那天下就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
无容身之处又如何?她本就没打算活着。
阿离唇角微扬,蕴起一抹柔软至极的笑意,望向殿外。
再有十日,她就可以离开这污浊尘世,去寻他了。
漫天清辉之下,幽幽空庭之中,清冷孤寂的黄泉之花自万丈无间一路绽放而来,一直铺陈至门口。她思念成灰相思入骨的心上人,就在那花路之上,一步一笑的朝她款款走来。
阿离站起身,亦一步一笑的朝他走去。
近在迟尺,鼻息仿佛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茶香,阿离抬头,他眉眼含笑,神情温柔如水的凝着她低声轻唤:“阿离。”
抬手相触,他却消散于指尖。清辉骤暗,花路消失,黄泉之花又回到万丈无间。
阿离笑了声,泪瞬间脱框而出。她用颤抖的手抚过曾浮现出容锦面容的虚空,低声道:“碧落黄泉,你在何处,何处便是我的归宿。”
她声音虽轻,然而,身后的容锦却能听的一清二楚。他心口一阵急痛,望着她纤瘦孤伶的背影,手指收紧死死的捏住手中的瓷杯。
“你说什么?”他佯装没听清的问道。
阿离顿了一下,收回手转身微微一笑道:“没什么,不过,你的话倒提醒了我。”
“提醒了什么?”容锦又问。
阿离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她倾覆了这天下,总归要给这天下的人重新寻个庇护之主。
可谁来做这个庇护天下的主呢?多方考察,仔细权衡良久,她属意一人。
她时日无多了,对那人的考察也该到结束的时候了。
暮春时节,天气乍暖还寒,朝堂大殿上烧着地龙蒸的人冒汗,殿门打开,晚间呼啸而来的冷风,却又把人冻的直打哆嗦。
姜岑垂首立在殿门口,等着比他品阶高的朝官一一出了朝堂之后,才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出去。
出了朝殿,前面的官员们两三成群,边走边谈论着今日朝议之事。
“太尉大人,您说陛下他这事何意啊?为何突然要增兵南境?不是要和乾国开战了罢?”
太尉不语,他身边的另一朝官接去了话头“开战又如何?眼下他们的陛下正住在我们的行宫,身边只带了四五名护卫,到时候绑了他压到阵前,乾国绝对缴械投降。”
“我觉得也是个机会。”另一人也附和道:“听说最近乾国北部边境不太平,不时有小股胡戎来滋扰生事。此时若开战,我朝胜算很大。”
一群人听后,纷纷点头附和。
姜岑眉头皱了一下,低头沉默的从旁边绕了过去。
出了宫门,府里的小厮已驾着马车远远候着了。见姜岑出来,小厮忙跑过来将带来的披风给他裹上。
坐到马车的厢轿里,冷风被隔绝,姜岑才感到暖和起来。手捧着温热的茶,他靠着车厢闭目倾听车外熙攘热闹的声音,一盏茶凉,车外人声渐歇,马车停了下来。
姜岑睁开眼,挑开车帘下车。
用完晚膳已到了酉时。姜岑找了卷书,在书房里消磨时光,翻了半卷书,眼睛酸涩不已,他再抬头看去,才到戌时三刻。轻叹了口气,他张了张嘴,想唤小厮,却忽然想到,他早让他们歇息去了。
又叹了口气,姜岑起身踱至门前,打算去膳房沏一壶浓茶来,提提神。手刚碰触到房门,一股外力从外间将房门打开。猝不及防间,姜岑本能的后退一步,眼角下意识的后瞄了一眼,又飞快转了回来。
“姜大人有事要出去?”来人笑吟吟的问道,一双血红的眸子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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