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苏锦梨在文华殿吃了一顿丰盛至极的早膳，然后也没有急着回去，就在内殿里坐了许久。
这是她第一次进来这里，和上辈子印象中差不多，没有象征身份的摆件，没有多余的饰物，除了文华殿中摆设上面原本就有的繁复雕刻，内殿的陈设简单得就像大法寺的小院子那般。
心里默默计算着，苏锦梨脑子里飞快转过各种念头。
一刻钟后，她才离开回了重华殿。
又是忙碌到深夜，赵旭用了一个馒头和一壶清水充饥，又打了一套拳舒展了酸痛不已的身体，才开始洗漱。
他对过日子几乎没什么要求，无论是在大法寺还是冒名入军营，无论在江湖上行走还是在槐树街宅子里做王家九郎，一件布衣一餐素食，他从来未曾有过不满。
如今，就是即将登基成为一国之君，依旧没有太过奢靡的想法。
……当然，也不尽是。
赵旭散发宽衣入塌，无声闭目。
她就是他为数不过的想法之一，也是执念！
床榻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味道，赵旭心情有些复杂。欲念渐起，攀上心头，继而笼住全身，赵旭任心潮澎湃身体却岿然不动。
不过是血肉之躯的本能而已，他看这些本能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不知过了多久，潮水退去，赵旭也渐渐平静地睡去。
外殿突然有人在说话。
深夜寂静，赵旭很快醒来，静静听着。
“……娘娘，要不，请还是明天一早再来？”总管太监压低嗓子，声音有些为难，“这……都快二更天了，您有事要不明日再说？”
“那好吧，”苏锦梨一脸委屈，“我、我只是……”
只是想要继续来露个脸，好给自己的人求情。
当然，勾引谈不上！
这个她不承认。
苏锦梨面上委屈，心中腹诽。
她正要失望加委屈地往回走，内殿传来声音：“让她进来。”
苏锦梨走进内殿就看见赵旭散着头发、穿白色里衣坐在床榻边沿，他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没有被吵醒的不悦，也没有见到厌恶之人的怨憎，甚至也没有其他情绪。
就像一座佛像般，眼神里装了整个苍生反而空明且遥远，和昨日的狠厉无情完全就像两个人，似乎有些油盐不进的冷漠和疏离。
事情有些难办！苏锦梨心头一凛。
她设想得很好，赵旭昨日一宿没睡，今晚被打扰肯定会发火，然后她就装可怜博同情，只要对方有反应就行，可是她连开始抽泣后面呜咽的哭泣之法她都想好了，眼下却好像一拳打到棉花上，根本无处使力气！
心中哀叹一声，脑中飞快闪过各种因对之法，苏锦梨蹲身行礼，她一脸歉意地说：“殿下，深夜打扰，臣妾很是惶恐，请殿下赎罪。”
赵旭微微垂着眼帘，熟睡被打扰后眼中各种情绪不断交织，又被他深深隐藏。
不用细细打量，眼前女子比昨日更加明显的沐浴后的芬芳，以及氅衣里面稍稍露出的一角白色裙摆，昭示着女子衣着比昨日单薄。
赵旭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失落。
谁都不是傻子！
赵旭能易容改名在江湖上也能闯出一番名头，不但是在大法寺长久的无尽岁月里打好了坚实基础，更是在战场上练就了一身本事。
敌人多少斤两，他瞧一眼便心中有数，需使出几成功夫对敌。
小酥梨，不是，苏锦梨的人被自己掌控起来，她才做出这份软弱妩媚的姿态来伏低做小，如果不是，她也许根本不记得自己这个太子是谁。
之前他给了药疗她一身寒气，她宁愿泡在万蚁噬咬般的药水中咬烂了嘴唇硬挺，也不愿动他给的药。
无论是他的小酥梨、还是他的太子妃苏锦梨，都不是一个软弱之人。
如此，深夜前来为的是什么，赵旭心中清楚得很。
可就是太明白了，他才失落又难过。
她愿意付出一切，可就是吝啬付出一丝一毫的感情。
她眼神柔软又凄楚，但眼底却毫无一丝暖意。
赵旭心里涩涩得难受。
苏锦梨蹲得腿有些抖，视线偷偷瞄过去，却见那狗太子一脸冷漠地垂眸不语，那连嫌弃都懒得嫌弃的模样，让她觉得眼前这块骨头实在太硬。
注定要和佛祖过一辈子的人，几乎没有弱点，你为什么不早早剃了头直接当和尚，何苦要来折腾她这个向往市井生活的大俗人？
真是混蛋！
真是没人性！
活该上辈子孤独终老，活该这辈子老早就没了娘子！
狗太子！狗太子！
苏锦梨在心里破口大骂，脸上却依旧恭敬，她戚戚然抬头，用委屈的眼神怯怯仰望赵旭。
看了好几息，发现自己眼神倒是按着之前练习的有委屈的劲头了，但始终没有眼泪。
所以，她狠狠攥紧拳头指甲重重掐了掌心一把，泪意才堪堪显现。
“殿下……”苏锦梨颤巍巍地开口，声音娇娇柔柔，尾音还带着钩子，像是在祈求，又像是在呜咽，配上她坠地的氅衣下瑟瑟发抖的身躯，看上去委实娇弱可怜。
赵旭抬眼，默默看着被太后责罚到走路都一瘸一拐、被贵妃陷害到昏迷却始终没见留下一滴眼泪的苏锦梨，竟然说句话都会泫然欲泣，他只觉得半夜被吵醒有些头疼。
不止是半夜被吵醒，还因为昨日床榻被占所以整夜未眠，今日被大臣们的争吵闹得脑袋嗡嗡直叫。
“平身，”赵旭心中喟叹苏锦梨对身边人如此护短，竟然不惜豁出一切也要救出他们，“只要你不逾矩，你的人不会有事。”
赵旭以为说了这句，苏锦梨没了由头，再如何豁得出脸面也不会留下来了。
谁知！
“殿下，臣妾知道错了，请殿下把巧慧和杨嬷嬷她们还给臣妾吧，臣妾没有她们很是不习惯。”
苏锦梨说完便垂下了头，仿佛十分羞赧，声音都低得几乎不可闻。
“殿下，您说要让臣女给你诞下继承人，臣女、臣女想明白了，臣女、臣女愿意!”
最后几个字，若不是赵旭耳聪目明根本就不可能听见。
可他偏偏还是听见了。
终于，那张俊脸上空远出尘的表情上多了一丝的惊愕。
那日不过一句威胁人的气话，竟然被她如此认真地记在了心里。
他们是未曾圆房，但眼下肯定不是好时机。
当初大婚时托病少了许多礼制，连一起结发一同喝合卺酒都省略了，赵旭心中认定两人未圆房只是因为他们未曾正真大婚。
几日之后便是登基大典，大殿上他向百官向天下人宣布，苏锦梨就是他唯一的皇后，再结发喝合卺酒，才算是行了大礼。
可眼下苏锦梨这么说，倒是让赵旭心中认定的准则有了为难。
苏锦梨表面娇羞地将头垂得越来越低，心中却依旧冷静得有些不像是个太主动献身的倒霉蛋。
无论狗太子是否顺水推舟，她今晚应该都不会吃亏。
赵旭沉默，内殿便又寂静起来。
苏锦梨脖颈都垂得酸了，才偷偷抬头，就看见那狗太子探究地定定瞧着自己。
奇怪了!
那狗太子没有要啃一口倒霉蛋的惊喜，也没有意料之中的得意，更没有对她豁出脸皮主动留宿的厌恶，就是一座佛像一般，很安稳很平和，甚至内敛到无法分别他的情绪。
说穿了，你根本就不想生什么继承人嘛！不就是看着我逃跑所以心有不忿嘛！
何必装得像个正常人一般，还皇后呢，还继承人呢！
呸！
苏锦梨心里恨恨，想起昨日被狗太子狠狠咬了几口，心中有怒火蹭蹭往上涨。
别说你不喜欢我了，你连女人都不会喜欢，你乱亲什么！
狗啃似的，嘴巴都疼！
苏锦梨心里嫌弃极了，决定今日好好报复一番。
赵旭最后还是揉着嗡嗡作响的脑袋，答应让苏锦梨留宿在了他的内殿里。
起身批了一件外衫，没看见苏锦梨眼中一闪而逝的得意，刚要离开去隔壁暖阁，发现袖子被苏锦梨扯住了。
“殿下，你若是离开，臣妾会心中惶恐……”苏锦梨声音拿捏得很有分寸，没有刻意掐着嗓子过分地扮娇弱，也没有和往日一样无所畏惧地大大咧咧，而是娇媚中有祈求，惶恐中有期盼，像是一个失足跌落九天的仙子，没了任何法力柔弱得只好小心翼翼向凡人求助，加上她一双暗金色的眼眸在烛火中闪烁着点点金色星芒，让她美得不可方物，几乎让人看一眼就会沉沦。
赵旭以往很少加速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却依旧没有刻意回避那绝无仅有的迷人眼眸，他觉得苏锦梨肯定会有后招，也自信眼前之人再勾得自己迈不开离开自己也会克制得很好。
半盏茶后，两人脱了外衫，并排躺在了宽阔的床榻上。
苏锦梨在内，赵旭在外，两人中间至少隔了三尺的距离。
赵旭没叫小太监，而是伸手轻轻一挥，似有一阵劲风吹过，内殿里燃着的几支烛火就灭了。
赵旭平躺着，两手交叠放在腹部，呼吸平稳。
苏锦梨也平躺着，两手放在两侧，呼吸有些重，心跳也有些快。她不知道赵旭能听见她的心跳，心里再反复算着日子。
突然，赵旭手动了一下，苏锦梨的心跳又快了几分。
苏锦梨正警觉狗太子要动手时，发现他只是向上扯了扯被子，然后，又没了声响。
又等了半个时辰，苏锦梨感觉赵旭应该是睡熟了，一动不动，鼻息均匀。
就在她焦急万分之时，她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
黑暗中，她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狗太子，不好好和佛祖过日子，想来折腾我？
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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