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三章高堂明镜悲白发（下）

佛家有言，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须弥芥子，大千一苇；道家有言，上下四方为宇，古往今来为宙。

        修士们在求仙问道的漫漫长路上并没有放弃过对这个世界的探索，对这个世界所存生命的探索；所以才有人想要自创一方世界，所以才会有极端的自傀儡术；修士们每提升一个境界对世界的认识，对生命的认识也更深刻一些，所以才会有通天教主那等可重整天地日月，另立地水火风的大人物，才会有将傀儡造的栩栩如生的弇山偃师。

        但开创一个大世界的神通对寻常修士来说是何等的遥不可及？上古时的人物早已远去，仙踪难觅，后世只有七绝封界的开创者—那个苦修万载的无名修士当真是开辟出了一方大世界，而自他之后开创大世界的神通便再也不曾出现过。

        如果这高唐镜中的当真是一方大世界，那造化之器之名就确是名不虚传了；以玄阴眼下的修为根基只能仰视。

        道韵流转，少正冶虚浮于如苍穹盖顶的高唐镜下，道：“高唐镜为昔年戏城苏家至宝，初代家主苏由在世时就已持有此宝，据说乃是昔年诗仙御剑的青莲居士所赠，再往前追溯则与春秋时的道家和鬼谷一脉有关，有古圣贤留下的道韵，此后的数千年里几经易手；凡持有过它的人无不是名动当世的大人物，冶剑大师欧阳子、道家先祖之一的庄周、巫山云雨的楚襄王、横扫六国，一统天下的秦国始皇帝......直到诗酒双绝的青莲居士，当年的苏由与青莲居士乃是至交好友，‘高堂明镜悲白发’一句便是青莲居士在苏家做客时所作；其离开时将此宝赠与苏由，换取一匹马，一辆车，还有一车的酒”，

        “时高唐镜沾染着道家先祖的道韵，大师欧阳子的凌厉，始皇帝的皇气，再染上青莲居士的仙气，古往今来数位大人物的气韵加持，竟使得此宝孕育出了一方天地”，

        “一个真实的天地，有星辰，有日月，有山川大河，春夏秋冬，还有......生命”，

        镜中有鱼儿跃出湖面，有飞鸟投林，有走兽奔于山中。

        “这个世界能孕育出生命，所以高唐镜才被称为造化之器，这才是它极尽造化之处”，

        “可惜少君不能完全掌控它，这件至宝合该归本座所有，而你，注定只是本座王座下的万千尸骨之一”，

        这一方世界的法则已然无用，玄阴双手张开，六个巨大的尊字向她汇聚而来，寒冰之域悄无声息散去，尊字印漂浮，只撑起两道域门连接着千山暮雪和十里寒江，上空那张白色的，没有五官的巨大脸孔则更加厚重了几分。

        寒冰之域消失，少正冶压力骤减，但玄阴周身寒流却是暴增数倍；方才消失的全部寒流都聚集于她周身，仙韵流转无尽。

        少正冶身外凝聚的道韵亦极其宏大，在寒冰之域消失，六个尊字印收缩放大的时候高唐镜中亦出现一个个倒影。

        “倒影？”，

        陆鸿仰起头，想要说什么却是无言。

        一个个黑点在高唐镜镜面上现出，随即一道道人影自镜中降下，各踩莲花宝座，浮在空中；霎时间空中竟已布满了身影。

        高唐镜中那宏大的声音仍在颂唱，下方的千万道人影则浮在高唐镜之下，每一个人身上都散发着可怕的气息，都凝聚着道韵；这重重人影覆盖在空中时更是让人有一种近乎窒息的绝望感。

        这千万道人影都长着同样的一张脸—少正冶的脸。

        众人瞳孔蓦然一缩。

        “这是...什么术法？”，

        “分身也好，化身，替身也罢，都不可能同时化出这么多，这么强大的分身”，

        众人认知中的术法，绝没有一种能突然间化出千万道如此强大的分身。

        只有夏纱对此有一些了解，轻声道：“是高唐镜运化出的倒影”，

        “倒影？”，

        众人俱都不解。

        夏纱道：“一种很特殊的倒影，高唐镜内是一个世界，但其本身却是一面镜子，镜子能反照自身，镜中的世界怎能孕育出生命，所以才能运化出这么多强大的分身”，

        陆鸿偏头轻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何总觉得她与方才似乎有一些不同了，看向空中的那道身影时眼中已不似原来那般深情。

        心中则突然想起当日在万灵大阵中初见少正冶和夏纱时的场景，那时他们本体俱都在戏城之中，只分化出一道分身远赴中州，将万灵大阵中的能工巧匠尽数带回了戏城。

        当日合众人之力也没能敌得过那一具分身，其功力令人叹为观止，连蓬莱仙岛来的大工匠也觉戏城之主的修为实是深不可测；而此时上空的这千万道分身比当日在万灵大阵中的那道分身更加强大，也更加壮观。

        关于这水中月，镜中花的倒影，他隐隐然能够明白一些，但疑惑仍然众多；道：“一面镜子不过能映照出一道影而已，高唐镜怎会有这么多的倒影？”，

        夏纱道：“一面镜子能映照出一道影，那两面镜子呢？”，

        “若是两面镜子相对自然能映照出无穷无尽的人像，但这里岂非只有一面镜子？”，陆鸿道。

        夏纱摇了摇头道：“有两面”，

        “两面？”，

        夏纱点了点头，指了指上空的高唐镜，又指了指他，指了指自己；陆鸿眼中赫然一动：“夫人是说......”，

        “高唐镜是一面镜子，一个世界；我们所身处的世界同样是一面镜子，一个世界；我们或许在镜面之外，或许在镜面之内，但无论怎样都好，只要有高唐镜，就能运化出千千万万个倒影，千千万万个分身；且每一个倒影都与本体相差无几”，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镜中宏大的声音忽然间变得清晰，道家九字真言如雷霆霹雳，洪钟大吕般在空中回荡，字字扣心，声声入耳；下方的千万道分身亦出手如幻，十指结出纷繁复杂的法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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