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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牧云仙鹤落城头


吴启仁声音并不大,但是在这深巷之中却传的很远,每一个字吐出都响起一阵回响,经久不息。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他得到的仍是无声的回应,仿佛之前的琵琶曲只是他的幻听,吴启仁耳尖微动,体内气机自行运转开来,众妙境的观境之法随着气机流转也向着小巷周围探索,如同一张大网瞬间就铺盖了方圆数百米的范围。

只是弹琵琶的老头却好像一条深海游鱼,无论网孔如何的密集,却仍旧无法捕捉到他的行踪。

“若是没有跌境就好了。”吴启仁颓然收回气机,回头一指点在了初九的眉心处,少女顿时身躯僵直,这才缓缓睁开双眼回过神来,脸上满是迷茫。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吴启仁却是低喝一声:“随我退出小巷。”他抓起少女纤玉小手就往巷口退去,嘴里一边低喃道:“这锦州城居然还是一个藏龙卧虎之地,实在是没想到啊。”

他当然不会想到一个临江州城居然会隐藏着一品混元境的高手,此人会是《诸子传》天榜中的哪一位?他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那位坐镇江东,以一人之力震慑大梁千军万马的山中宰相最有可能。只是那老怪物何时走下句曲山的?要知道锦州城距离那座仙山道观可是有着三千里之遥啊。

直到二人离开胡桃巷再次回到廊坊,那巷中的老人都没有对他们出手,这让吴启仁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难不成那位绝世高手仅仅只是弹弹琴、唱唱曲?这老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在他暗骂巷中老人藏头藏尾的时候,却是不知道在巷子另一边也有两道身影迅速撤出,那样子可就比他们狼狈多了。那两道身影融入街上人群之中,转眼便失去了踪迹,这一幕便如蜻蜓过水,并没有在往来行人之间引起太大的骚动。

在锦州的东城楼上悬挂着一块匾额,上书风月无边四个大字,其中那風字还少了一笔,里面赫然一个虫字,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却没人敢将这个错字改过来,只因这块匾额便是那位天榜第一高手亲笔所书,那位隐居于江东句曲山上悟道约摸两个甲子的老神仙——陶鸿景。

锦州城折冲都尉顾成武仰头看着夜空中高悬的明月,许久之后突然沉吟一声:“果真是风月无边啊,比帝都的月亮还要美上几分。”

这位锦州城的都尉大人本是大梁禁军出身,六岁提刀,十岁便拜入砺兵山下,二十五岁出山入了行伍。砺兵山的名将谱上在其名字下方标注了虎威二字,寓意猛虎下山,乃是被砺兵山山主寄予厚望的兵家弟子。若是没有那一夜泰和殿之变,他现在应该已经坐上一州总兵的位子了。只可惜世事难料,如今的他虽然也执掌锦州军权,然而在北江百姓口中,他却被冠以反贼之名。

反贼?实在是太讽刺了,尤其是对于他顾家而言简直就是诛心之词。顾成武的家族在皇城可是有着一门忠烈之称,他家祖辈三代人为大梁开疆拓土,战死于沙场之上,按理说他顾成武也应该是这样一个结局才是,然而他却并没有遵从家训,而是率领三千甲士跟随康勤来到了江东。

想起当日离开京华城,老父亲拄着拐杖浑身颤抖大骂他逆子时的情形,顾成武便觉得胸口一阵憋闷。他深吸一口气,挥散脑海中的愁绪,将斜放在城头墙壁上的长刀挂在腰间自语道:“是非功过唯胜者说,我自知无愧于心便足矣。”

正当他刚把长刀系好之时,一道好似从天际传来的缥缈之声落入他的耳中:“都尉大人能够做到无愧于心吗?”

顾成武顿时面带肃容笔直而立,在这城楼上空,一名仙人驾鹤而来,好似刚从月宫盛宴上返回人间,须发飘飘,青袍鼓荡,笑容和煦仿佛春风拂面,这便是所谓的仙风道骨了。

老仙人座下仙鹤,丹顶白羽,硕大的身躯不比水牛小,在它羽翼周围缭绕着蒙蒙云雾,就好像是牧云而来,估计就是一名凡夫俗子坐在上头都能衬托出三分仙人之姿来。

仙鹤挥动羽翼缓缓落在城头,然后微微弯曲脖子垂下头来,老仙人便扶住它那细长的脖颈翻身而下。城头上的甲士亲眼看到仙人驾鹤从天而降,一时间俱是露出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显然是已经将每天都得喊上一遍的‘擅入者杀’的口号抛到了九霄云外。

直到顾成武躬身行礼喊了一声:“恭迎宰相大人。”那些呆呆发愣的甲士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面前这位仙风道骨的老人便是大梁曾经的国柱级人物,那个山中宰相陶鸿景啊。

霎时间,城头甲士尽皆伏地而拜,老仙人见状眉头一挑,单手向上虚托,笑着说了一句:“不必行此大礼。”

言出法随,大家只觉得身下突然涌出一股柔和的力道将他们的身体向上托起,接着便看到周围战友都已经站直了身子,城楼上三百余人面面相觑,对陶鸿景来说这可能只是小小的露了一手,可是在这些锦州城的士兵心中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就是仙家手段啊。”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城头上顿时就响起了一片议论声,那些士兵看向陶鸿景的目光更加炙热了,这就是崇拜和信仰的力量。

若问仙家何处有,句曲山,陶鸿景。就是这位其貌不扬的老头支撑着百万江东百姓砥砺前行。

顾成武听着城楼上的嘈嘈议论之声微微皱了皱眉,身上那股从小打磨出来的兵家威严之气瞬间冲淡了士兵们的兴奋之情。

他手扶腰间长刀走到陶鸿景身旁小声说道:“请大人移步楼内,卑职有要事禀报。”

陶鸿景点了点头,却是笑着说道:“我早已褪去朝服重归道家门下,你就不必一口一个大人的称呼我了,叫我华阳老道即可。”

“不敢。”顾成武领着陶鸿景进入城楼之内,等到那只仙鹤也昂首挺胸步入门中,他才关上那扇大门继续说道:“仙师前日传来书信说要来锦州城逛逛,我这些天可是夜不能寐啊。”

陶鸿景听他称呼自己为仙师,不禁无奈苦笑,这个顾成武不笨,可就是有些死板,规矩比那酸腐儒生还要多,他也没有在称呼上多说什么,只是盯着顾成武笑道:“怎么,知道我要来就夜不能寐了,你还怕贫道贪你两口好酒不成?”

顾成武闻言尴尬一笑,提壶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说道:“仙师,您就别拿晚辈开玩笑了,其实昨日我就已经收到线报,咱们安插在宁州城里的探子已经被一网打尽。我估摸着王贤明那老匹夫应该是打算对江东下手了。”

陶鸿景客气的接过顾成武递来的茶盏,不紧不慢的呷了一口,然后将茶盏放置在桌上,“这是你们兵家之争,我一介山野老道可管不着,也不好管。”末了还一脸欣喜的说了一句:“嗯,这茶挺有味道。”

顾成武给自己茶盏里也倒满水,这才坐在老头子对面,他看着杯中团茶在沸水的冲泡下一点点的铺开,好似一朵正在绽放的秋菊,待到茶香完全飘散出来,他才抬头凝视对面青袍老人开口说道:“仙师此行若不是为了宁州那里的动向,又是所为何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得知有故人到此,赶来见上一面罢了,顺便……活动一下筋骨。”

顾成武发现老人这话说完之后,身上那股子仙风道骨的气势一扫而空,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阵清风穿堂而过。他在砺兵山听山主授课时也有过这种感应,隐约记得那次授课结束之后便有门中弟子传言,砺兵山北边的砀山石崖被人一刀砍断了半边崖壁,崖上滚石好巧不巧的落入山谷,砸死了一只准备下山打牙祭的虎妖。

想到这,顾成武不由心中一凛,霍然起身朝对面老人说道:“仙师,万万不可。”

陶鸿景抬头看了眼满脸惊慌的顾成武,他捋了捋长须笑着说:“无碍,贫道自有分寸。”

与此同时,胡桃巷里,一名老人刚刚收拾好凤尾龙香拨,正打算找家酒肆润润嘴,却突然转头看向巷口弄堂,深巷空无一人,唯有清风徐徐穿巷而过,可老人脸上分明流露出一丝凝重,“他娘的,老子只不过弹弹琵琶唱唱歌,你这老不死的也要管?”

只是随即他却又噗嗤一笑,继而捧腹大笑,弯着腰不停拍打膝盖,那癫狂的模样配上他一身邋遢造型,活脱脱像个老疯子。

笑过之后,老人揩去眼角流下来的眼泪,对着空幽深巷大声喊道:“得嘞得嘞,老子晓得了,走还不行嘛,真是个老牛鼻子,越老脾气越臭。”

老人将琵琶夹在胳膊下,拎起地上的小竹椅,腰杆笔直的跨着大步朝巷口走去,那龙行虎步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是个耄耋之年的老头。

月光下,老人嘴里哼起一首艳词小曲:“谁把姐儿窗舔破?眉儿来眼儿去,暗送啷个秋波。灯儿下,脸儿红,只想连衣儿搂抱,姐儿浑身都堆俏。搂一搂愁都散,抱一抱闷都消。半夜里翻身毛对毛,嗔我时越觉得好。”

最后,邋遢老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临江廊坊的拐角处。倏忽间,小巷青苔石板铺就的地面上卷起一阵刬地风,一个白袍虚影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了那里,好似鬼魅一般无声无息飘然而立,那模样赫然便是陶鸿景,只不过要年轻了许多,大概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却给人一种老态龙钟的感觉。

白袍虚影看了眼廊坊方向,竟然露出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老妖怪,明明年纪比我大了一轮,还有脸骂我老不死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是飘忽不定,好似就在身边,又好似相隔数里。声音落下,虚影也随之慢慢变淡,最后再次化作一阵清风,不知去了何处。胡桃小巷这才真正安静下来,只是有一件事让人十分诧异,之前的歌声、琵琶声,甚至是老疯子的癫狂大笑声,小巷周围的居民似乎都没有听到,小巷好像是被一种神秘的力量隔绝了开来,成为了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东边城楼内,又是一阵过堂风吹来,顾成武转头看了眼门口,见没有人过来敲门,这才松了口气,常言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是真的担心在这个时候城里出现骚动。

陶鸿景喝下最后一口茶水,起身说道:“都尉大人,贫道可能要在你府上叨扰两日,不知是否方便?”

顾成武闻言一喜,急忙说道:“方便方便,实在是太方便了。”他可不傻,有大人物在他面前露出了大腿,他哪有不抱的道理。

陶鸿景自然明白他心中的小算盘,点头笑了笑便要带着仙鹤出门,而顾成武却突然像是记起了什么,赶紧说道:“仙师稍作留步,晚辈确有一事要向仙师禀报。”

陶鸿景驻足转身,却听顾成武轻声说道:“这次咱们的线人还送来一个消息,据说雏凤在宁州城现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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